2 再遇

臨近長假,熬夜肝圖是建築系的日常,周芙宿舍也不例外。

幾個人守着電腦,逼仄空間內,鼠标鍵盤聲徹夜沒停過。

七點出頭,室友往身後椅背一靠,閉上眼扭了幾下脖子,開始翻箱倒櫃:“我不行了,先泡碗面吃再說。”

周芙聞聲偏頭瞧過去,不自覺跟着打了個哈欠,眉眼瞬間染上疲憊的水汽。

沒一會兒,室友捧着熱氣騰騰的桶面走到她身邊,用胳膊頂了頂她肩頭,小聲問:“餓不餓,墊兩口?”

“沒事。”她左手習慣性按下保存快捷鍵,擡頭有氣無力沖她笑了下,“你吃吧,我快弄完了,一會兒去食堂随便買點就好,你呢,快好了嗎?我看你也熬了一夜。”

“別提了,昨天我實習公司帶我的那個,臨下班前給我發了一堆平面圖,讓我把樓梯間大樣全畫了,二三十個,說今早就要,簡直不是人。”

建築學到了大五這年,學校不再安排課程,給了一年時間用來實習,大多數學生會趕在大四下的暑假之前早早入職。

“樓梯大樣?”

“嗯,實習不就是廉價幹苦力的?”室友低頭吃了口泡面,繼續道,“正經設計哪會讓咱們碰,都得先安排畫上個一年半載的樓梯間核心筒大樣圖。”

女生将最後一口湯喝完:“算了,不說這個,對了,你不還沒開始實習嗎?怎麽也跟着熬?”

“想把作品集再弄好一些,我今天有面試,有點緊張,反正也睡不着。”

室友随意往她電腦屏幕上掃了眼:“怎麽都是古建的?”

周芙溫吞道:“要面的那家公司,主方向是古建修繕更新規劃之類的。”

室友瞬間明了:“你要去浮沉建設?”

周芙兀自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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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門檻可太高了,我之前投過簡歷,人家hr壓根不搭理,連面試機會都沒有。”她感嘆了句,又輕輕拍拍周芙的肩,“能去肯定最好不過,我聽說,浮沉建設的頭,是咱們前兩屆的學長,就系主任每堂課都要誇的那個,據說這大神不僅專業水平吊打凡人,還是個大帥逼。”

周芙睫毛輕扇了下,盯着手裏那塊看起來有點年頭的木頭疙瘩微微出神,思緒似是飄向了別處。

浮沉建設。

是陳忌還在校時一手創辦起來的,近兩年在業內風頭正盛。

她原本……并沒有這個膽量,再次靠近他的世界。

可在招聘軟件上,意外收到浮沉hr主動發來的面試邀約時。

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忍住。

桌上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

兩人視線均被吸引過去。

來電顯示——

嬸嬸。

周芙臉上難得出現煩躁,擰起眉心。

半晌,對方先失了耐心将電話挂斷。

緊接着屏幕再次亮起,這回進來的是兩條短信。

不用看便知道找她是為了什麽事。

“又準備喊你去相親?”

周芙面無表情,直接把短信點開來擺到桌上。

“這回這個條件特別好,你信嬸嬸的,見一見,準有驚喜。”室友念完,忍不住吐槽,“假惺惺,條件要真好,怎麽不讓她親閨女嫁,上回逼你見的那個幾歲來着?”

“四十七,三婚帶四個小孩,大兒子比我還大。”周芙平靜地答。

“……太欺負人了,拿了你家那麽多錢不知足,還想把你當商品一樣賣。”

“你暑假別回去了。”室友操心道。

她點點頭:“嗯,要是今天面上了,我打算在公司附近自己住。”

“難怪你前兩天說要租房,找着了嗎?浮沉建設那片兒,不太好找吧?”

周芙淡淡“嗯”了聲:“潇琪說她那邊正好還空了一間沒找到人。”

“不是吧,你真要和她合租啊,她那處處找事難伺候的脾氣,長期一塊住怎麽受得了。”

潇琪和兩人同寝,品行一般,大學四年,大家處處忍讓,關系并不融洽。

周芙無奈一笑:“沒辦法,市中心寸土寸金,不合租,我實在負擔不起,好歹算是熟人,能稍微放心些。”

她脾氣向來好,室友卻沒她樂觀,皺眉叮囑:“潇琪之前老夜不歸宿,在外邊交了不止一個男朋友,沒準還會經常把男人往家裏帶,你到時候自己注意點,晚上睡覺門窗記得鎖好了。”

周芙習慣性将那木頭疙瘩攥在手心裏,乖巧應:“知道了。”

**

面試時間在下午三點。

到達浮沉建設大樓時,已經有不少人靜坐等待。

個個埋頭盯着手中的作品集,嘴裏默念有詞,氣氛比高考進場前還要緊張凝結。

一室的寂靜,最終是被陳忌的到來打破的。

彼時周芙剛從工作人員那拿到表單,正低頭認真填寫,左手不經意撐在光潔的額前,雪紡白襯衣水袖輕飄飄滑落到纖細的手肘處。

原本悄無聲息的等候區忽地起了一陣躁動。

“我沒看錯吧,是那個北臨建築系大神陳忌嗎?”

“第一天面試,居然就能親眼見大神?”

“他該不會要親自面我們吧?”

聽到陳忌兩字的一瞬間,周芙下意識攥緊手中的筆,僅是一瞬後,像是想起什麽,匆匆将滑落的雪紡袖拉至手腕,緊張地将那纖弱的手臂遮了個嚴實。

再擡頭時,男人已漫不經心地從她面前走過。

一秒都未曾停留。

空氣中只留下那抹記憶中,尤為熟悉的木質淡香,并非來自香水,而是最為原始的古樹原木。

周芙眼底忽地染上一絲酸澀。

她不敢去回想,兩人上一次見面是多少年前。

幾年時間,比起記憶中的少年模樣,男人的背影顯得高大不少,寬肩窄腰,西裝革履,褪去了當年的一身戾氣與青澀,清冷沉穩,游刃有餘。

周芙心髒不受控地突突直跳。

他剛剛應該……沒有看到自己吧?

周圍的人仍舊興奮地壓低嗓音,不斷讨論着有關陳忌當年還在校時的種種風雲事跡。

周芙難得沒法靜下心,掏出手機,給發小淩路雨發了條消息。

——【我好像……真的見到陳忌了。】

消息剛一發出,還沒來得及等對面回應,已經有面試完的姑娘從裏頭出來了。

是哭着出來的。

連着幾個,都是哭喪着臉出來的。

不少人關切地圍上去安慰詢問,不過說到底都是陌生的競争者,幾個人哪怕哭,也不願具體回答,到底問了什麽問題,只說“太難了”“大神不是人”“被問得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周芙一顆心跟着懸到了嗓子眼。

輪到她進去時,連腳步都顯得尤為小心翼翼。

面試廳內,領導們一字排開,端坐在她面前。

唯有陳忌,氣定神閑地坐在最邊上,懶散地半靠着桌沿,黑色西服外套已經脫下,随意搭在椅背之上,修長指節若無其事将領帶稍稍扯松,姿态漫不經心。

這一回,周芙真真切切地見到了闊別多年的他。

一頭短發幹淨利落,眼尾懶懶垂着,額前黑色碎發在鼻梁上投下小片陰影,将那漆黑的瞳仁藏在深處,側邊下颚線鋒利硬朗,比起從前,多了幾分成熟氣概,可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的那份痞氣,才是周芙最為刻骨銘心的調調。

整場面試下來,陳忌一言未發,連眼皮子都懶得掀,不曾問過她一句,也不曾擡眸看過她一眼。

只由hr向她發問。

問題并不算難,都和防火規範有關,周芙對防火這塊十分重視,因而對答如流。

hr終于滿意地笑了下:“難得有實習生注意防火這塊的規範,剛剛好幾個答不上來。”

對方态度顯然是滿意的,周芙稍稍放下心來。

hr語氣輕松了許多:“建築這行還是很苦的,你們做設計畫圖紙的雖然不用跑工地,但是熬夜加班可能都是免不了的。”

周芙擡眸,一本正經開始表态,模樣十分乖巧:“我能吃苦的。”

邊上全程一言不發的男人,忽地輕嗤了聲。

……

大抵是因為陳忌那沒來由的一聲輕嗤,周芙只覺得胸口有種說不上來的悶。

結束面試後,她找到洗手間,用冷水撲了幾下臉,昏昏沉出來時,無意瞥見不遠處的落地窗前,站了個男人。

那個幾分鐘之前還在面試廳內對她毫不在意的男人,此刻正半倚着窗框,領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他扯掉,襯衣領口略微淩散,比起先前的衣冠楚楚,更顯離經叛道,背脊沒站直,微垂着頭,眉心輕蹙,大手攏着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片刻後煙霧缭繞,将他那鋒利的側顏籠去半分。

周芙看不真切,卻直覺是他。

心跳打鼓之時,一通電話打亂了少女思緒。

見來電顯示是嬸嬸,本想直接挂斷,卻不曾想手一抖,點成了免提。

嬸嬸的大嗓門很快飄蕩在兀長的廊道:“周芙啊,你怎麽回事?叔叔嬸嬸給你發過多少次短信,都和你說了相親時間已經定了,你不接電話是什麽意思?你聽嬸嬸的,這次這個男人啊,他——”

就連周芙都沒有注意到,原本還在落地窗前抽着煙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将煙掐滅,徑直往她這個方向走來。

幾秒之後,高大的身子從她側邊經過,不偏不倚,輕撞了下她手臂。

手機沾染上臉頰的水珠,聒噪的電話忽地戛然而止。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擡眸瞧他。

視線撞上的一瞬間,後者只微微颔首,眼神并未在她身上多作停留,語氣漠然:“抱歉。”

随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她身後的洗手間。

禮貌、疏離、冰冷。

像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突如其來的澀意一絲絲蔓延到她眼底。

那個幾年前最最心疼她的少年,似乎被她永遠地丢在了今塘島的冬天。

手機不停在震。

發小淩路雨的消息瘋狂轟炸——

【嗯嗯嗯?誰?】

【陳忌?】

【哪個陳忌?!】

【是那個特別疼你的陳忌??】

【人呢??!】

周芙握着手機,茫然地打着字,眼前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濕潤起來。

“他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可她仍舊忘不掉,第一次遇見陳忌的那個盛夏,烈陽高懸,滾燙又熱烈。

作者有話說:

陳忌:相親?想都別想,除非跟我。

周芙:這就是你故意撞斷我電話的理由?

歡迎大家來到今塘島的夏天~

前期小部分校園回憶,後期大概就是久別重逢同個居呀結個婚之類的,希望寶貝們能看得開心!

下一本《我看他笑》求個收藏~

意外之下,蔣憶慈發現自己喜歡已久的歌手,似乎和哥哥之前帶來家裏的那個朋友有些相似。

年齡、學校、長相,似乎都對得上號。

她望向那個正癱在沙發上打游戲的親哥,試探問:“你聽說過路澤舟嗎?”

哥哥懶洋洋道:“路澤舟?何止聽說,天天一塊打游戲踢球。”

蔣憶慈心跳漏了一拍。

哥哥:“你認識他的?”

蔣憶慈:“沒有,在、新聞上看到的……”

哥哥拿過照片:“還真是這狗。人過兩天還要來咱家住一陣,你到時候別添亂。”

半晌後,哥哥忽然問:“小屁孩,你追星?”

蔣憶慈小心翼翼将那張路澤舟北臨站演唱會的門票藏了起來:“沒有,怎麽可能。”

後來蔣憶慈偷偷和路澤舟考到同一所大學。

她見識過他的溫柔,也見識過他夜裏叼着煙面無表情敲着鋼琴的野,自以為兩人是最親近的。

終于忍不住表白的那一天,路澤舟拒絕了。

隔天正巧遇到他幾個兄弟讨論:“那大一的什麽情況?”

“路哥說了,是家裏小孩,妹妹吧。”

“我以為女朋友呢,不過也是,那個太乖了,路哥那麽野,準是好校花那口,大方會來事。”

當晚蔣憶慈收起了所有對路澤舟的肖想。

一年之後,路澤舟一夜爆紅飛升頂流rapper,跨年夜特邀出演,結束後,身為主持人的蔣憶慈問:“新的一年有什麽願望嗎?”

路澤舟眼裏藏着暧昧睨着她:“希望我家小不點能給個機會。”

後來常年不喜歡營業的路澤舟被迫開了個直播,畫面裏的男人一臉死相,離經叛道,恨不得分分鐘倒數下播。

幾分鐘之後,一抹粉嫩嫩的身影揉着眼出現在鏡頭前。

路澤舟:“怎麽醒了?是不是餓了?又不穿襪子。”

蔣憶慈:“你怎麽還沒睡呀……”

下一秒,哪怕敷衍也瘋狂舔屏的粉絲們看見,那個前一秒還一臉老子命硬學不來彎腰的男人,不僅在鏡頭前晚了腰,還單膝跪着替蔣憶慈把襪子穿上。

原來人家倒數下播,是為了哄小女友睡覺。

【把狗騙進來殺???】

【還好我又瞎又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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