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超市

周芙說完,立刻尴尬地低下頭,沒好意思再看他。

這種張口就來的厚臉皮發言,她這輩子第一次說。

她甚至不用看,就能大概猜到,此刻陳忌的表情,一定是免不了帶着嘲諷的。

後者果然沒令她失望,有意無意學着她方才那不要臉的語氣,拖腔帶調輕嗤道:“喔,那可真是,太巧了呢。”

周芙:“……”

兩人一前一後往超市走,路上坑坑窪窪的小水潭還是不少。

陳忌腿長,閉着眼都能輕松走過,周芙需要用跨的。

在邊上一蹦一跳,搖搖晃晃,時不時失去平衡,還要順手拽一下陳忌的衣角。

而後在少年無語的目光下乖乖說抱歉。

很奇妙的,明明巷子仍舊昏暗,身旁的少年也同樣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可此刻周芙的心裏卻無比踏實。

今塘島的旅游業發展得還算不錯,超市沒有想象中的小,雖比不上北臨,但也算是該有的都有。

兩人一塊進了門,陳忌随手拉過購物車,推到周芙手邊:“要買什麽自己找,我去拿點東西。”

說完,也沒等她應聲,徑直往左手邊走了。

看起來很有目的性。

周芙就不同了。

從前在北臨,每回逛超市,沒個一兩個小時,她是出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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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也沒改掉這個習慣,優哉游哉推着車,循着貨架的順序,一排接着一排慢慢逛。

她在生活上被家裏人照顧得很周全,沒替自己操過心,因而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缺什麽。

等到陳忌拿完東西過來時,購物車裏的零食已經堆成小山。

而零食的主人,此刻正墊着腳尖,試圖拿下最高層上放着的桶裝牛奶。

陳忌懶懶斜靠着一旁的貨架,面無表情地看她使完各種招數也沒能得逞後,慢條斯理地往前走了兩步,在她身後站定,而後稍稍一擡手,輕輕松松,把牛奶拿了下來。

周芙還沒發現是他回來了,眉眼不自覺彎起,一聲“謝謝”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身後少年淡淡諷道:“這個頭,确實不能斷奶。”

周芙:“……”

小姑娘轉過身來,見他手中拿了東西,随手把購物車推到他面前。

本意是想讓他把東西一塊放進車裏,省得用手提。

哪成想少年見狀,眉梢微微擡了擡,視線漫不經心從她身上掃過,又回到購物車上,最後還是順手将車接過,輕嗤道:“你倒還挺會使喚人。”

“……?”

半晌,周芙才反應過來,他大概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本想稍稍解釋一下,可見他已經把車接了過去,這會兒再說,又莫名有種又當又立的感覺。

周芙乖乖把嘴閉上,安靜地看他把東西丢進車裏。

倒是沒像她一樣,買那麽多東西。

先是幾雙白襪,而後是……碘伏和創可貼?

周芙下意識開口問他:“你是……受傷了嗎?”

陳忌懶懶掀了掀眼皮:“少管我。”

“……”

她動了動嘴唇,沒敢再多問。

到了結賬的時候,周芙還在身後東瞧西逛,陳忌便先一步到了收銀臺。

等到她反應過來,追過去時,他已經付完錢,把一車的東西全數拎在手中。

“哎!”那一大袋子幾乎全是她的零食,周芙實在不好意思。

少年拎着購物袋的小臂線條結實有力,只淡淡回了下頭:“走了。”

回家的路上,周芙幾次想開口,礙于身邊人冷冰冰的表情,多少有些怯,猶豫再三,終于還是沒忍住:“陳、陳忌。”

嗓音脆生生,帶着點小心翼翼。

這似乎是周芙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少年腳步微微一滞,僅是一瞬,又恢複如常,懶懶散散垂眸掃了她一眼,算作回應。

“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嗎?”她問。

“不能。”他想都沒想,拒絕得十分幹脆。

周芙愣了下,又想起先前小混混們說的話,大抵能猜到,他這個相貌,在女孩裏頭應該很是吃香,估計要微信的沒少遇過,也沒少拒絕。

怕他誤會,忙解釋道:“我是想把錢轉給你。”

她指了指那一大袋零食。

聞言,他停下腳步,漆黑瞳仁睨着她雙眸。

那表情,就差沒直接說“你這種招數老子見得多了。”

随後似笑非笑,語氣有點兒欠:“噢,那不好意思呢,我只收現金。”

周芙:“……”

回到家,兩人一并上了二樓。

周芙開了卧室房門,陳忌直接将購物袋往她門前一放,回了隔壁。

周芙忙叫住他:“你的東西還沒拿走——”

回應她的是關門聲。

周芙只當他是忘了,也沒多想,抱着睡裙出了卧室,到對面的衛生間洗澡。

短短一天下來,經歷的事似乎有些多,周芙打開手機放了首鋼琴曲緩緩神。

——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她想要靜下心來時,最習慣聽的曲子。

水流混着泡沫流經周身之時,周芙才隐約察覺到腳踝處,有微微的刺痛感。

沖掉泡沫,她俯身查看,發現那裏不知何時破了個口子。

想來應該是方才不小心踩進水坑時劃的。

她輕皺起眉,有些嬌氣,腦海裏忽然閃過陳忌今晚買了卻沒拿走的東西。

幾雙女士白襪,碘伏和創可貼。

**

另一邊,陳忌一進到卧室,便懶洋洋往床上一躺。

手臂壓在額前,面無表情閉上眼。

幾分鐘後,鬼使神差的,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被折成小份的文件。

他随手将資料展開,對着上頭周芙的兩寸證件照,睨了許久。

而後又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什麽毛病,煩躁地将幾張資料揉掉,丢到床邊地上。

須臾,少年沉着臉,下了床,走到桌邊,将那地上的紙團撿回起來。

重新弄平整之後,夾進手繪本,扔進了抽屜。

随手從桌上摸了包煙便出了卧室。

經過走廊時,水聲伴随着柔和優雅的鋼琴曲,從洗手間那頭傳來。

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他自诩沒有任何高雅的藝術細胞,可就是莫名其妙地,聽完了整首曲子。

也沒察覺水聲是什麽時候停的,等再擡眸時,小姑娘穿着寬松的吊帶棉質睡裙,抱着剛換下來的衣服,正正撞入他眼中。

小細胳膊小細|腿,白嫩嬌氣,眼神還是懵的。

陳忌:“……”

少年一聲沒吭,頭也沒回徑直下了一樓。

一連抽了三支煙,才堪堪将那犯病的心跳壓了下去。

手機忽地震了震,電話接通時,對面傳來兄弟陸明舶的聲音:“忌哥,完事了嗎?來喝酒啊。”

陳忌下意識往二樓盡頭的小窗看去,見燈滅了,收回眼神出了家門。

喝酒的地方在網吧不遠處一個小四合院裏。

開了十多年,島內的人都熟悉。

見陳忌來了,笑着打了聲招呼,裏頭陸明舶聞聲看出來,沖他招手:“忌哥,這兒。”

陳忌懶洋洋往位置上一坐,對面幾個小姑娘瞬間紅了臉。

陸明舶好奇問道:“哥,剛喊你怎麽不來啊?”

陳忌漫不經心點了根煙,語氣淡淡:“家裏來了只貓,事多,折騰。”

陸明舶正給他倒酒,随口一句:“那現在沒事了?”

陳忌:“貓睡了。”

陸明舶笑着舉杯:“那今晚別回去了,不醉不歸。”

這話音剛落,陳忌忽地想起臨出門前,奶奶蘇秀清囑咐他,讓他明早帶着周芙一塊去學校報道,一時間連酒都喝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店內音樂放得震天響,急促的節奏鼓點,震得陳忌莫名心煩。

對面幾個小姑娘打從他一來,便紅着臉竊竊私語,此刻互相推着,其中一個披肩發的站了起來,端了盤東西送到陳忌面前,嗓音嬌得膩人:“忌哥,剛烤好的。”

陳忌耳邊忽地閃過周芙那脆生生的一句“陳忌”,相比之下,眼前這位着實惹人厭。

他懶得伸手,直接無視,不耐煩地沖身旁陸明舶問了句:“這什麽破歌?”

“啊?”陸明舶被音樂震得聽不太清,不自覺便扯着喉嚨問,“哥你說什麽?這歌多帶感啊,蹦迪都聽這個。”

陳忌眉心蹙起:“吵。”

也不知是說這歌,還是說那非要湊到跟前的女的。

陸明舶見狀,忙說:“那哥你想聽什麽,我讓老板切!”

少年不自覺想起方才在走廊外,聽到的那首洗手間裏傳來的曲子,冷不丁來了句:“有鋼琴曲嗎?”

陸明舶:“……?”

陳忌煩躁地悶了一口酒,也覺得自己像是有點什麽大病,起身去把賬結了之後,招呼沒打便直接出了酒館。

幾個女孩見他走了,失望道:“哎,怎麽又走了……”

陸明舶也摸不着頭腦:“可能……是怕貓又醒了?”

“養貓這麽麻煩嗎?跟搞對象似的……”

**

隔天一早要去新學校報道,周芙早早熄了燈,乖乖在床上躺好。

結果大概是有些認床,翻來覆去許久,都沒能睡着。

今塘島的夜晚不似正午那般炎熱,海風從窗戶灌進來,還帶着絲絲涼意。

周芙安靜地躺着,滿腦子卻全是一整天下來發生的事。

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麽突然将自己送到這個陌生的小鎮,不明白為什麽不讓她同北臨那邊的人聯系。

不明白為什麽晚上洗完澡,忍不住往母親那邊打去電話時,號碼已經變成了空號。

她越想就越睡不着。

夜色漸深,四周一片漆黑,奶奶的卧室在一樓,陳忌方才出門了,整個二層,只剩下她一個人。

小姑娘裹在薄毯中,睨着被夜風吹動的窗簾,都覺得十分駭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窸窸窣窣起了聲響。

周芙心跳飛快,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個恐怖片畫面,害怕得将自己整個人蒙起來,咬着手不敢出聲。

黑暗中,聽覺無限放大。

她隐約感覺到隔壁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随後腳步聲有一下沒一下,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慢慢逼近。

不知是人是鬼。

周芙心髒已經飛到了嗓子眼,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陳忌!”

門外腳步聲忽地頓了頓,半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輕諷:“你倒還挺自來熟,睡覺還喊我名字,不合适吧?”

小姑娘幾乎是一瞬間便松了口氣,語氣顯得十分慶幸:“你回來了呀?”

這腔調倒是把陳忌給弄懵了,難得不自在道:“昂……”

“你還出去嗎?”

少年眉梢微擡,帶着點兒痞:“管我呢?”

周芙抿了抿唇:“……”

他說完,又覺得她方才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大對勁,舌尖抵了抵下颚,最後還是懶懶道:“不出去了,洗澡睡覺,明天他媽不還得送你去上學?”

作者有話說:

陳忌:不好意思啊,跟大家說個事,我呢,也是個有門禁的人了,她管得嚴,沒我在都睡不着。

粥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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