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霸道
因着那句“嫂子”,陳忌眉心莫名舒展了下。
忍下已經到嘴邊的“滾”字,只面無表情地敷衍了句:“不打。”
“別啊阿忌,為什麽不打?你要是去了,真的分分鐘把他們弄趴下。”陸明舶這話說得沒有半點拍馬屁的意思。
他私底下和陳忌常玩兒,着實領教過他的水平。
“煩。”陳忌只淡淡吐了個字。
幾個高中之間的聯賽,關注度肯定不小,來看的人也多。
陳忌那名聲本就響,先前甚至連市裏邊都有女同學,只是在今塘附中貼吧裏看了一眼他照片,就千裏迢迢趕着過來找人。
平日裏小玩小鬧打個球,都能惹得籃球場裏三層外三層被女孩兒們圍得水洩不通,一次恨不得擡幾箱水來給他送。
更別提這種事關校榮譽的大賽事。
換做別的男生,恨不得一秒炫一個裝逼的扣籃,享受得要命。
也就是陳忌,一見到叽叽喳喳一片姑娘就煩。
“就沒見過這麽讨厭被女孩兒追的,這長相身材給我多好。”陸明舶搖着頭“啧”了聲:“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陳忌:“……”
周芙從洗手間回來時,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
陳忌已經閑散地趴在桌上閉了眼,給她留下的縫隙依舊窄,想要進去,難免得從他背後蹭過。
周芙似乎也已經習慣,墊着腳尖往裏頭擠了擠,雙手不自覺便搭到少年脊背之上,随後輕拍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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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也不知睡沒睡着,倒是沒惱,懶洋洋往前動了動身子,給她騰了點空間,待她坐定後,又舒展回原本的姿勢。
明明雙方都一聲沒吭,卻配合得十分默契。
早上班主任廖偉福通知,期中考試的時間定在兩天後。
回到座位上,周芙拿出許思甜借給她的往屆卷子,想稍微熟悉熟悉今塘這邊的出卷題型。
她之前在北臨時,家裏雖有心培養她走鋼琴這條路,但文化課方面也沒有落下,常年有家教補缺補漏,成績還算不錯。
周芙直接翻到後面的大題,一連做了好幾道都順順利利。
她欣慰地彎了下唇,正準備繼續,十一月末涼飕飕的冷風卷着秋日的枯枝敗葉,一下從正對着她側臉的窗戶外灌了進來。
她不自覺瑟縮了下,鼻尖因這寒風泛起了紅。
周芙偏頭睨了下仍舊閉眼睡覺的陳忌,少年的校服給了自己,此刻身上只着件單薄的短袖,擔心他這樣會着涼,便沒猶豫,伸手将窗戶關了個嚴實。
沒出一會兒,周芙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推了一下。
她擡睫,來人是周之晴的幾個小姐妹,她們平日裏沒有什麽交集,周芙疑惑地問:“怎麽了?”
其中一個人道:“你把窗開一下,不通風,教室裏這麽多人,悶着難受。”
周芙猶豫了下:“今天外邊風實在有些大,把窗開了可能會着涼。”
對方似乎沒想到周芙這種軟性子,居然會拒絕:“我們都沒覺得冷啊。”
馬尾辮也附和道:“對啊,不能因為你一個人怕着涼,就讓大家都悶着吧?別這麽自私。”
周芙張了張嘴,本想反駁,卻又覺得浪費時間,她多少也了解,大抵是因為周之晴不太喜歡自己,所以她的小姐妹們才來找茬,說再多也是無用。
她向來不喜歡同人吵架争辯,點點頭,轉身搭上了窗戶把手。
開到一半時,手腕忽地被只熟悉的大手攥住,少年掌心的溫度從她冰涼的手腕處迅速蔓延。
周芙一愣,回過頭來。
就見陳忌滿臉寫着被吵醒的不悅,蹙着眉心,面色微沉。
而方才那幾個女生早已心虛地溜回各自的座位。
陳忌攥着她的手還未松開,嗓音帶着些初醒的沙啞,磁沉磨耳:“是不是傻?這麽好欺負?”
周芙鼓了下腮,沒吭聲,手上使了些勁,還是将窗戶開了一半。
“被人欺負了還跟我倔。”陳忌索性收回手,涼涼諷她,“在家裏和我頂的時候不還挺厲害?兇不過還會哭,剛怎麽不哭?”
周芙這會兒不想搭理他:“……”
半晌,他欠欠兒地“噢”了聲,尾音拖得又慢又長:“還是說,這招只對我使?”
周芙偏頭瞪了他一眼,少年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輕嗤她:“你除了敢和我兇,還敢和誰兇?”
周芙幹脆破罐子破摔:“我就和你兇!”
陳忌眉梢揚了揚,忽地低笑了聲:“行。”
“……”
“你給老子起來。”他笑完,又突然開口。
周芙眨了下眼,這會兒進入了防備狀态:“幹嘛!”
該不會是要動武吧……她可打不過他……
“你什麽表情。”陳忌忍住想要掐她臉的欲|望,“坐外邊兒去,老子靠牆睡舒服。”
“啊?”
等小姑娘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被陳忌強行換了位置。
少年背對着半敞的窗,高大的脊背一下将那刺骨寒風全數替她擋去。
周芙怔了一瞬,心跳不受控制地無限加快。
她不自在地收回眼神,忽地想起了當初剛轉來時,班主任廖偉福說,期中考試結束後,再按排名調整座位。
小姑娘睨着卷子上,方才她剛剛順利做完的幾道大題,而後又偷偷看了眼此刻再次閉眼補覺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的成績到底怎麽樣,她好像……還是想和他繼續坐同桌。
傍晚放學,班裏人陸續走得差不多了,周芙見陳忌還沒醒,便也沒打擾他,自行去班級衛生角挑了個順手的掃把。
而後拿出盆,去陽臺洗手池處接了點水。
須臾,陳忌懶洋洋轉醒,擡眸時,就見小姑娘一手抱着盆,另一手笨拙地從盆裏捧水往地上一點一點灑。
他皺了下眉,嗓音有些沙啞:“你幹嘛?”
說着,人已經起身走到她跟前了,少年大手一下将盆從她懷中接過,修長指節探入水中試了試溫度,冰的:“你有什麽毛病?”
周芙擡睫:“嗯?”
“來例假碰冷水。”陳忌聲線冷硬,“你還真能給自己找事。”
“不是呀。”她解釋道,“我看她們掃地之前都得灑點水,這樣灰塵不會到處亂飛。”
“誰讓你掃地了?”陳忌手指擰了一下眉心,似乎還沒從睡意中緩過神來。
“今天值日輪到我們嘛……”
“們?”
“我和你。”周芙抿了抿唇。
他先前不常來學校,壓根不記得有這些破事:“那你不知道叫我?”
“我看你在睡嘛。”她鼓了下腮,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今天都麻煩你一天了。”
陳忌微眯了下眼,眸光變了變:“你何止麻煩我這一天?”
“……”
“行了,我來。”他語氣緩了許多。
周芙乖巧地應了聲“好”,又跑去拿掃把:“那我們一起。”
只是掃把還沒在她手中停留三秒,又被陳忌沒收了去:“你會個屁,邊上等着,別礙手礙腳的。”
周芙已經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老老實實“噢”了聲。
回到位置上,見卷子也寫得差不多了,想先收起來。
講臺處,少年視線懶懶掃過來,以為她要提前先走,淡淡嗤她:“周芙,做人要有點兒良心。”
周芙沒懂:“?”
“我全幹了你先走?”
她原本是沒這個想法的,聞言,又忍不住逗逗他:“那不是你叫我別礙手礙腳麽。”
陳忌都快被她氣笑了:“坐回去寫卷子,等我弄完才能走。”
周芙努了努嘴,小聲嘀咕:“霸道。”
陳忌眼神冷冰冰掃過來:“什麽?”
小姑娘立刻心虛改口:“我覺得你這個提議非常好。”
陳忌:“……”
她作業已經寫得差不多了,索性抽了張紙出來背單詞。
只是最開始還認真地默寫了幾個,後來也不知怎的,筆下的內容逐漸不再是英文字母,筆尖窸窸窣窣畫出個少年趴在課桌上補覺的輪廓。
等周芙反應過來時,“陳忌”兩個字幾乎占了大半頁紙。
少女耳廓迅速泛起層粉,心下莫名有些緊張,動作很快地将紙胡亂折起來塞進書包之後,從位置上站起來。
陳忌單手握着掃把,正好掃到第四組的過道,見狀随口問:“幹嘛?”
“我……去上個洗手間。”她此刻甚至沒膽子和他對視,說完便匆匆從他面前離開。
陳忌動作利落,沒一會兒便打掃得差不多了,單手提溜起半個人高的垃圾桶,輕輕松松拎着下樓。
把垃圾倒完回到班級時,周芙還沒回來。
他到陽臺随意洗了下手,摸出手機瞧了眼時間,眉頭不自覺皺起。
随後下意識出了教室,徑直往盡頭的洗手間走,步子很大腳下生風。
洗手間外的走廊空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陳忌臉色沉了沉:“周芙?”
裏頭沒人吭聲,少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說話我進去了?”
正打算往裏走時,小姑娘耷拉着腦袋,從洗手間緩緩挪步出來。
像是暴雨兜頭而落般,渾身上下全數濕透,原本精致漂亮的公主頭,此刻被水澆得一絲一縷緊貼着臉頰,冰冷的水珠子止不住淌入衣領。
陳忌火氣一下便蹿了上來,舌尖狠狠抵了抵下颚:“這他媽誰弄的?!”
“我不知道。”周芙搖搖頭,“我在隔間裏,沒看見外面是誰,就聽見點腳步聲,原本還以為是你來了,結果水一下就從上面潑了進來。”
少年緊了緊後槽牙,幾乎是強行将戾氣先壓了下去:“先回家。”
她那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必須得馬上換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校門,陳忌黑着臉一言不發,周芙委屈巴巴跟在他身邊,片刻後忽然問:“我這樣回去,要是被蘇奶奶看見了,她是不是會擔心啊?”
“這不是廢話麽。”陳忌這會兒瞧着她一身狼狽就來氣,說話也不好聽,“要不帶你開個房?”
這開房在她們北臨可不是什麽好詞,小姑娘沒來由一燥:“陳忌!”
陳忌哪能不知道這意思,習慣性伸手掐了把她臉蛋:“你他媽想哪去了,老子想讓你先把熱水澡洗了把濕衣服換了。”
“噢……”周芙尴尬地抿了下唇。
不過氣氛倒是比方才緩和了不少。
少年勾了下唇,淡淡諷她一句:“小小年紀,想法還挺花裏胡哨。”
周芙:“……”
“你一把年紀,還挺純情。”周芙不甘示弱地補了句。
陳忌都快被她氣笑了:“操,老子也就比你大個兩歲。”
說歸說,陳忌瞧了眼她溫溫吞吞的步子,照她這個速度走,還沒到家估計就凍死了:“算了,我給奶奶去個電話,今晚不回了。”
“嗯?”
“帶你去個地方。”
學校不遠處的小飯館前停了臺深黑色機車,陳忌帶着人走到跟前時,周芙便将它認了出來。
兩個月前她初到今塘,就是這臺車載着她進來的。
把手上挂着個同色機車帽,外形和主人氣質一樣桀骜不羁。
陳忌随手将頭盔取下,低頭流暢開扣,而後直接扣到周芙腦袋上。
兩人面對面,後者一愣,擡睫時正對上少年微垂的眼眸。
某種溫熱的氣息似乎在兩人之間暗自傳遞。
他盯着卡扣,沒看她,正仔細替她調試大小。
她心跳莫名氣促了些,小聲提醒:“我頭發很濕,會把帽子弄髒的。”
“要你操什麽心。”卡扣“咔嗒”一聲落鎖,陳忌将那擋風片拉下,“一會兒不許哭。”
周芙表情一怔,這句熟悉的話,像是瞬間将記憶拉回了兩個月前的初見,只是這次,少年的語氣比當初可溫柔得多。
她唇角挂起淺淡的笑:“那你慢一點。”
陳忌眉梢挑了下,不置可否,只說:“那你抱緊點。”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許言蔓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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