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報道
晚飯吃到一半時, 周芙收到了人事部發來的入職通知。
她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許多。
淩路雨剝了只蝦塞進自己嘴裏,又給周芙剝了一只,見她盯着手機遲遲沒擡頭, 拿蝦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嗯嗯?怎麽回事兒?吃飯開小差。”
周芙聞言擡眸看向她,有期待也有緊張:“剛剛收到通知, 我入職時間應該是要提前到明天。”
這就意味着,或許她能夠早一點點再次見到陳忌。
即便沒有那麽容易見到, 也沒關系, 至少也算是又在同一片屋檐下了。
淩路雨知道她心中所想, 但不想煽情也不想惹她哭。
從前周芙家裏還沒出事時,短暫人生過得順風順水,稍有小小挫折就喜歡用哭來解決,因為有人護着, 好使。
後來她母親出了事, 肆意人生出現了重大轉折點之後, 人反倒是比從前堅強了許多, 輕易不再哭, 更多的時候咬牙挺一挺, 總能熬過去。
不過一切的堅韌與反常總有例外。
而那個幾年前與她有過小半年緣分的今塘島少年,便是那個例外。
淩路雨很早便發現,但凡提到與陳忌相關的人或事, 周芙便又會立刻回到小姑娘時期,喜歡用眼淚來解決問題的狀态。
不能多提,提就眼紅紅。
想了想, 她開起了玩笑:“原本是下周一入職吧?現在直接提前到明天, 資本家果然該打倒, 能多剝削一天是一天!”
周芙也跟着笑了下, 潛意識裏開始替陳忌說好話:“但是資本家給多加了半個月工資。”
淩路雨睜大雙眼:“這麽有錢的嗎?那也不是不能暫且原諒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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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提前發財了,我多吃你一根烤腸不過分吧!”
周芙笑着點點頭。
簡單的聚餐結束後,兩人一塊走到公交站牌前等車。
淩路雨這趟壓根不是為了蹭周芙一頓飯來的,臨上公交前,她動作利落地将拎了一路的大袋子遞給周芙:“都是我媽做的好吃的,帶回去慢慢吃,別成天吃泡面。”
說完,像是怕周芙客氣似的,轉身迅速上了公交。
回出租房的路上,周芙全程打着手機裏的電筒戰戰兢兢。
樓道裏的感應燈十層有八層是壞的,這樣的環境下,手電筒的光束反而更顯恐怖詭異,最後她幾乎是一路閉着眼,摸黑沖上去的。
五六十年代的老房子沒有電梯,因着恐懼,她一口氣爬了九樓不帶停下。
等到了房門前時,嗓子幹得都快冒煙了。
終于回到那逼仄小卧室的一瞬間,周芙沒來得及多想,直接往下床硬質木板上一躺,良久才喘上氣來。
休息了一會兒,她找到先前從宿舍寄過來的行李箱,準備拿套換洗睡衣。
由于房間實在太小,行李箱甚至沒法平着打開,她只能從縫裏伸進一只手,憑空掏。
好在手臂夠細,掏了半天,也給她掏出來了。
就是她皮膚薄,手臂連着好幾處被拉鏈劃出了幾道紅印子。
換做從前,碰上這種事她沒準就要哭了,可如今只瞧了眼,滿不在意地起身去了浴室。
浴室是公用的。
整套房子裏不僅住着她和潇琪,還有幾間隔間也分別住着幾個女生。
這個點,洗澡不出意外都需要排隊。
周芙等了快兩個小時,就差快昏睡過去之時,終于等來洗漱的機會。
她忙一頭鑽進去。
沒成想剛沖了遍身子,浴室門把手便被外頭的人擰了一下。
周芙吓了一跳,忙兩步跑過去,用力将門抵住,尴尬道:“有人……”
門外響起潇琪中午那位男友嬉皮笑臉的聲音:“害,抱歉啊,我還以為沒人呢。”
語氣十分輕巧,并不是真想道歉的意思。
周芙不自覺擰了下眉。
提心吊膽匆匆洗完,套上提前準備好的厚外套,這才安心出門。
只是沒想到那男人竟然還在浴室門外沒走。
見她出來,眼神毫不客氣地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喲,這個天兒,包這麽緊不嫌熱啊?”
話語流裏流氣十分輕浮,周芙只覺得一股惡心控制不住地湧了上來。
沒打算和他多說什麽話,周芙只輕點了下頭,抱着換下來的衣服就要回自己的隔間。
身後潇琪忽然開口将人叫住:“周芙,你什麽時候上班?”
“明天。”
“那正好。”潇琪突然跑回卧室,随後從裏頭拎出來個寵物航空箱,裏頭關着只貓,“這貓明天得打疫苗,那家寵物醫院正好在你公司附近,我和我男友每次下班,那醫院也下班了,時間總對不上,你明天上班的時候能幫我把它先帶醫院去嗎?”
周芙抿着唇沒吭聲。
“打完就先寄在醫院,你不用帶回公司,中午飯點的時候,我讓人去找你取,你到時候幫我把它從寵物醫院裏接出來一下就好,行嗎?”
周芙原本是不想答應的,她要轉三趟公交,帶個這麽大的航空箱,真的不太方便,體力也吃不消。
可又想到未來得在一塊同住那麽久,又不想這麽早因為這種事情産生矛盾,最後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了。
……
報道時間是上午九點半。
周芙提早了三個半小時起床,匆匆洗漱後,帶上貓出了門。
将貓送到寵物醫院後,她又一路狂奔回公司,好在最後比規定的時間還早到了半小時。
她走到前臺小姐那做完簡單的登記後,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去了建築設計部所在樓層。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整個設計部幾乎空空蕩蕩,看不見半個員工。
路過的保潔阿姨見狀,走過來問了句:“你是新來的?”
“嗯。”
“難怪。”阿姨随手放下水桶,“你不知道,設計部這幫年輕人,經常是熬夜畫圖趕通宵,等天快亮了,又各回各家補覺去了,早上十點前,能來的都比較少,你來早了姑娘,不過可以先進去熟悉熟悉環境。”
阿姨随手替她開了感應門後便自行離開。
周芙背着包,輕手輕腳往裏走。
即便此刻四下都無人,她的每一步仍舊小心翼翼。
建築工作室大多以小組合作設計為主,成員之間需要随時對設計進行溝通交流,因而辦公室裏很少見格子間座位,大多是沒有隔檔,連成一片的長桌。
私密性較差,互動性極強。
每個人的工位大多擺放着兩臺顯示屏,桌上拷貝紙硫酸紙成沓堆疊。
周芙随意往裏再走了些,待視線往落地窗邊上的走廊盡頭望去時,腳步不自覺頓住。
那邊應該是整個大通間裏,少有的私人辦公區域,
磨砂玻璃門半敞着,就見陳忌眉心微蹙,懶洋洋倚靠在寬大的老板椅上閉目養神。
側臉線條流暢鋒利。
周芙一下怔在原地,恍惚間,竟覺得像是忽然回到了那個她只呆過半年的今塘附中。
那時候的陳忌也如今天這般,不是趴在她身邊補覺,就是仰靠着牆閉目養神。
周芙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原地怔怔看了多久,一直到男人皺着眉微睜開眼,閑散地擡手擰了擰後頸,而後擡眸間,四目相對。
周芙幾乎是一瞬間便忘記該怎樣呼吸。
然而男人只是微眯着眼瞧了兩秒,似是仍舊沒認出她是誰,片刻後面無表情地挪開眼神,從老板椅上起身,進了裏頭休息室。
再出來時,他已将方才睡到微起褶皺的白襯衣換掉,這會兒穿着寬大的黑色T恤,更添了幾分從前的少年氣。
周芙定定地站在原地,就見陳忌從私人辦公室的咖啡機上方櫥櫃中,随手取下個白淨的杯子,而後懶洋洋走了出來。
從長廊走到她跟前,再從她右手邊擦身而過,最後在幾步之外的公共咖啡機前站定,微垂着頭,滿滿接了一杯。
咖啡香即刻四溢,陳忌就這樣站在她面前,面不改色幾口喝完。
喉結上下滾動。
那表情和姿态,和幾年前理所當然搶了她保溫杯,而後在她面前仰頭一口一口喝下時,如出一轍。
片刻後,他像是才發現她的存在,轉過身,閑散地倚靠在長桌邊沿,看向她,嗓音帶着些初醒的啞:“早。”
周芙不自覺屏住呼吸:“早。”
男人沉默了兩秒鐘,而後發問:“新來的?”
猛然間,周芙像是被當頭澆了盆涼水般,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果然早就把自己忘了。
周芙抿着唇,點點頭,比方才冷靜許多:“嗯,實習,通知今天來報道。”
聞言,陳忌禮貌性地點了個頭:“行,坐那兒吧。”
男人随手往她身後的位置一指。
周芙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位置正巧正對着陳忌私人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
周芙沒再多說,答了個“好”之後,徑直往自己的位置走。
坐下之後沒多久,陳忌又不緊不慢地從身後辦公室裏拿了兩本東西出來,随手丢到周芙桌上。
——防火規範白皮書。
“設計部的都來得晚,晚一點帶你們的人來了,會安排工作,先看着吧。”
周芙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看了會兒規範。
過了半個多小時,陸陸續續有人走進來。
幾乎每個人都習慣性先拿着杯子走到咖啡機前猛灌幾口。
一整個上午過去,周芙也沒等到所謂的安排工作的人。
她百無聊賴放下規範書,小幅度伸了個懶腰,對面的女同事瞧過來,笑了下:“很無聊吧?”
周芙不好意思地沖她笑笑。
女同事叫方欣,進浮沉差不多一年左右,方才兩人已經互相自我介紹過一輪了。
“很正常,剛來的都沒什麽事幹。”她說着,又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我去年剛來的時候也是,先發兩本防火規範看看,然後偷偷玩了好幾天手機,最後才終于有人給我安排工作。”
“大家手頭都有自己的項目要趕,這兩天馬上要交圖了,比較忙,等這個項目結束,才會稍微閑下來幾天。”
周芙點點頭:“謝謝。”
“這有什麽可謝的。”方欣瞧了眼她桌上兩本白皮書,吐槽道,“規範很枯燥吧?”
周芙溫軟答:“還好。”
“我就特煩這個,但是咱們老大對防火這塊的規範抓得相當嚴。”方欣口中的“老大”,是設計部裏的人對陳忌的統一稱呼。
周芙想起了今塘那座燒掉半邊的古宅院,能理解陳忌對防火這塊的重視和執念。
簡單聊了幾句,時間就過得快多了。
很快便到了中午飯點。
方欣為人比較外向自來熟,見周芙溫溫吞吞的,擔心她怕生,不敢融入大家,便主動邀她一塊出去吃中飯。
周芙本想答應,一想到中午還得替潇琪去寵物醫院把貓接出來,只能抱歉道:“早上替朋友帶了貓咪過來打針,她中午過來接,我得去把貓給她先帶回來。”
方欣很能抓重點:“你帶着來的?你們住一塊啊?”
周芙點點頭。
擡眸時,陳忌不知什麽時候,拿着杯子從面前經過,又到了不遠處的咖啡機前。
周芙垂了下眸,而方欣卻以為她在害臊,暧昧沖她眨眨眼:“男朋友的貓?你們同居了?”
周芙一下沒反應過來:“啊?”
下一秒,陳忌拿着杯子,懶洋洋從兩人桌前再次經過,回到了自己辦公室。
周芙收回眼神:“不是。”
“哎呀,害什麽臊嘛,成年人很正常的。”
“真不是,我大學室友,女生。”
“好吧。”一聽是女生,方欣便興致缺缺,“那你我先走啦,我餓死了。”
周芙點點頭,也一并起身下樓。
她小跑到寵物醫院将貓帶出來,結果在路邊等了将近半小時,才等來接貓的人。
來人是潇琪的男友。
周芙對他有股與生俱來的抗拒,見他從車窗探出頭來,微皺起眉,迅速将貓包遞過去後,招呼也沒打便匆匆往回走。
瞧了眼時間,正是下班族用餐的高峰期。
周芙口袋裏也沒多少錢,索性繞到後邊小巷裏,買了個饅頭,步伐匆匆回了公司。
也不知是被潇琪男朋友給惡心的,還是今天起太早,又因為送貓接貓在路上來回跑了好幾趟,坐回位置上時,周芙只覺得頭疼眼昏,胃裏也絞了起來。
渾身上下哪哪都不太舒服。
她強忍了會兒,以為只是因為早餐沒吃餓太久,胃裏空空才難受,忙拆開包着饅頭的塑料袋,擰眉啃了兩口,填填肚子。
然而似乎沒有半點作用。
甚至疼得愈發厲害。
她先前雖是個病秧子,但是三餐這方面被伺候得極好,胃是沒什麽毛病的,也就是後來的幾年,吃了上頓沒下頓,飲食極其不規律,才漸漸有了胃疼的毛病。
小姑娘忍了會兒,最終還是敵不過疼痛,老實從背包裏拿出個藥瓶子來。
熟練地擰開蓋子,往手心倒了幾顆白色藥丸塞到嘴裏。
拿起杯子仰頭灌水的一瞬間,陳忌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她桌前。
男人居高臨下,瞳仁漆黑,眉心緊蹙着,看起來心情似乎不大好。
周芙喝水的動作一頓,就見他黑着臉,忽地彎起指節,在她桌上敲了兩下,嗓音沉沉:“來我辦公室一趟。”
作者有話說:
被氣死的陳忌:我伺候得那麽好,就被她自己給養出這麽多病來??!
周芙:嗚嗚心虛對手指中……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黃色可達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黃色可達鴨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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