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追你 (1)

周芙深吸了一口氣, 努力想要将呼之欲出的眼淚憋回去。

然而還是隐隐有種根本無法控制的趨勢。

她試圖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淡自然些,只是開口時,還是微微帶着點沙啞:“陳忌。”

“嗯。”

“能開一下車窗嗎?空調感覺有些悶, 想吹吹風……”她胡亂扯了個借口。

只是語氣之中微不可查的哽咽,還是難逃陳忌的耳朵。

男人偏頭淡淡掃她一眼, 薄唇抿成平直一線。

他沒多問,直接将敞篷開了。

車子到了十字岔道口時拐了個彎, 偏離了周芙記憶中回家的路線, 一路駛向二環外的環山車道。

夜風卷着綠林間草木土壤的清新, 一陣陣撲面而來。

周芙擰眉努力睜眼迎着風,将眸眶中的濕意強行帶走。

車子繞着盤山車道直直上到山頂,最終停在探出幾米長的觀星臺上。

往下望是萬丈深淵,擡眸又是星星點點。

兩個極端, 卻意外地碰撞出最驚豔的美感。

四周一片靜谧, 只剩悠揚蟬鳴。

兩人默契地靠着座椅後背, 微仰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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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似是與他們再無半點關系。

陳忌磁沉的嗓音在這夜色中顯得尤為磨耳, 語氣淡淡, 聽起來只是在介紹着尋常見聞:“今天工作日, 又是這個點,沒什麽人,往常, 要是換做周末,人應該挺多的,夜裏能看星星, 再熬幾個小時, 還能看到日出。”

陳忌不是什麽浪漫的人, 甚至對浪漫過敏。

一切文藝風雅的事情好像都與他扯不上任何關系。

今塘絢爛的煙花禮下, 他也只會滿不在意說一句“許個屁的願,又不會實現。”。

周芙沒法想象他看星星看日出的樣子。

她平靜地問:“你……經常來看嗎?”

陳忌面無表情舔了下唇,喉結上下滑動,眼神仍舊睨着閃爍星空,淡淡回她:“沒來過。”

“陸明舶常來,聽他說的。”

聽他說了很多年,但他一次都沒來過。

他單獨過的時間太長了,并不希望有更多的地方,留下只有他一個人的記憶。

所以這些年的大多數時間,陳忌都過着幾點一線的生活。

反正日子還長,又不是活不久,其他新鮮的地方,總有機會,能兩個人一塊來吧。

山頂夜裏濕氣重,溫度也低,兩人安安靜靜呆了會兒,誰都沒再開口說話。

最後是周芙冷不丁來了幾個噴嚏,才打破了這半個多小時的寂靜。

她身體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幾個噴嚏之後,眼眶紅紅鼻尖也紅紅。

兩人哪怕中間分別了八年,陳忌對她此刻這個模樣還是記憶猶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周芙下意識用手捂上小半張臉,一下一下吸着鼻子。

陳忌随即抽了幾張紙巾,側頭俯身到她面前,伸手将她那捂着臉的手拿開:“別捂着。”

“你別湊那麽近,我剛打完噴嚏,肯定會髒……”周芙小聲嘀咕,柔軟的耳根也跟着紅了起來。

“髒個屁。”陳忌涼涼諷她一句,手上動作卻是溫柔輕緩的,握着她手腕将她手拿開之後,另一邊手拿着紙巾覆上去,替她輕捏了兩下鼻子之後,淡聲道:“吹。”

周芙:“……”

不知為什麽,她莫名有些想笑。

陳忌懶懶掀了掀眼皮子,往她微彎的杏仁眼上掃了一下後,視線又重新回到下面:“快點兒。”

“噢。”周芙聽話地照做。

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體會過這樣體貼入微的照顧。

幾張紙巾弄完,他随手再抽了幾張,繼續方才的動作。

明明就這點小事,她完全可以自己做,可陳忌就是習慣性替她做。

半點兒沒有嫌棄的意思。

周芙老老實實微仰着頭,面上一臉平靜地享受着他自然而然的照顧,心髒卻跳得飛快。

全數弄完之後,陳忌垂眸淡定地處理着手上幾團紙巾,随口問她:“你那些藥,以前天天喝的那些,多久沒喝了?”

“啊?”周芙抿了下唇,似是在回想,“噢,有一段時間了……”

她答得模棱兩可。

“一段時間是多久?”陳忌嚴謹的眼神掃過來。

周芙總覺得莫名有種在辦公室被他改圖的緊張感:“就,可能幾年吧。”

準确來說,從今塘回北臨之後就沒再喝過了。

她壓根兒都不知道自己從前喝的是什麽藥,沒人替她惦記也沒人再管她這些事,沒這個條件。

陳忌沒再多問,只随手把車頂重新關上,而後将車發動:“山裏太涼了,上來的時候也沒準備,先回家,日出有機會再看。”

“好。”周芙乖巧地點點頭,答應得很平靜,不再像從前那樣,會表現出明顯的失落,會堅持,會央着他,用帶着點撒嬌的意味磨人,來達到自己的小目的。

似乎對于任何突如其來的改變都接收得十分坦然,不再有多少明顯的個人情緒。

小心翼翼的,沒了脾氣。

可看在陳忌心裏頭卻不是滋味,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下周五傍晚下班吃完飯之後,帶上外套,買點零食,再帶你來看,隔天正好也不上班,看完了回家能接着補覺,不會那麽累。”

他給出了一個明确的時間和計劃,而非虛無缥缈的改天有機會。

周芙偏過頭,眸光亮亮地看着他,臉上的欣喜掩藏得十分差勁:“好呀。”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似乎并非只有眼前,不一定非要急着把事情全堆在一塊做完。

至少還有下周。

晚上回到家,周芙坐在地毯上抱着咕嚕玩了一陣後,就被陳忌催着洗澡睡覺。

等洗完澡吹好頭發,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重新摸出手機時,才發現淩路雨和申城陽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裏,又聊了99+的消息。

周芙心虛地冒了個泡,被淩路雨一頓強烈譴責之後,話題又重新繞回了她和陳忌身上。

淩路雨堅持認為,陳忌對周芙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他都這樣了,要還不是喜歡你,我把申城陽的頭擰下來給你倆當球踢。】

周芙:【……】

申城陽:【倒也不必如此。】

大抵是由于這些年的經歷,周芙如今并沒有從前那般自信。

十幾歲時候的她,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陳忌搭在院子裏的秋千,就是特地給她搭的,會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穿白裙子在秋千上的時候,看起來還挺漂亮的。

那會兒的她有那個自信和底氣。

和現在截然不同。

也正是因為這樣巨大的差別,哪怕可以确認,他從前或許真的喜歡過自己,也并不覺得,他會繼續喜歡現在的自己。

畢竟如今的她,和過去相比,遠遠無法相提并論。

淩路雨的性子直接,索性建議道:【要不你直接問他得了,兩個悶騷湊到一塊,放不出一個響屁。】

周芙:【……】

周芙猶猶豫豫:【我不敢……我覺得我和他現在這樣的生活和關系,其實就已經挺好的了,我怕萬一,他要是對我沒有別的心思,單純只是不想看到我和那樣的人相親結婚,做做好事拉我一把,結果我還那麽貪心,對他甚至還想要有感情上的需求,惹他讨厭了,那豈不是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她經歷過那毫無交集的八年,太難捱了,與其重新回到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那還不如就當個能天天見面的普通朋友。

淩路雨只說:【那難道你還想再錯過八年嗎?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八年。要是他真對你沒意思,往後總會碰到喜歡的,以你的性格,最後也會是離婚收場,躲着他不願意再打擾,不可能做一輩子的普通朋友,反正到最後都會是這樣的結果,不如試試看。】

這一夜,周芙又一次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腦子裏不斷回蕩着淩路雨那句“還想再錯過八年嗎,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八年”。

夜裏,咕嚕睡過一覺後又精神地跑到周芙房門前,試圖跳起來開門把手。

周芙自打搬進來,就沒反鎖過房門。

哪怕陳忌幾次三番提醒,她也沒當回事。

打心底裏對他無比信任。

咕嚕試了幾次,還當真被它開了進來。

小家夥輕車熟路竄到周芙床邊,一下跳上來,鑽到她懷中撒嬌。

周芙正好睡不着,索性将它一把抱起來,下床趿上拖鞋出了卧室。

路過客廳時,陳忌仍舊如意料中那般,懶洋洋躺在沙發上休息。

周芙覺得還挺奇妙的,他好像對沙發情有獨鐘。

印象中,在她搬進來的這麽長時間裏,就沒見他回房間睡過覺。

她這些年睡眠質量很差,雖說和他住到一塊之後,心境放松了許多,入睡得沒那麽困難了,不過因為才開始斷藥沒多久,還沒那麽快适應,夜裏便容易醒。

醒來了就習慣性出去倒水喝,結果每回出去,不論是幾點,都能在沙發上見到陳忌。

偶爾是醒着的,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睡着的狀态。

只是每每等她從廚房倒完水出來後,又總能懶懶地坐起身來,半掀着眼皮同她打聲招呼,或者陪她随意說兩句話,打打游戲什麽的。

而今晚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周芙抱着咕嚕去了趟廚房,出來時,陳忌又同往常一樣,已經半睜着眼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手指頭擰着,眼神睨着廚房的方向,像是在等她出來一般。

周芙也下意識走到沙發邊上坐下。

随後便聽他問:“又睡不着了?”

“有睡一小會兒。”她随口答,“後來醒了。”

陳忌摸過手機:“那打游戲?”

“不了吧,我坐會兒就好。”周芙覺得,他看起來似乎還很困,并不是真的想打游戲,好像只是為了替她消磨睡不着的時間。

陳忌:“不無聊?”

“還好。”

男人放下手機,單手枕在後腦勺,重新躺了回去,眼睛卻始終沒閉上,随意看着不遠處的她。

周芙以為他重新睡過去了,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來漫無目的地刷着。

沒過一會兒,屏幕上方忽然彈出條熱門推送。

是她之前為了查資料時,随手下載的論壇軟件推的消息。

周芙鮮少用,這會兒無意點進去,發現這論壇裏頭還細分了好幾個區塊。

不止有學術區塊,影音區塊,還有社會民生,情感互動等。

她下意識點進情感互動區塊。

一時間,整個頁面立刻被各色各樣的情感問題所充斥。

周芙随意掃了眼,有問大家都是怎麽找到對象的,還有問在圖書館如何搭讪心動男嘉賓的。

論壇的流量似乎不小,問題一經發出,下面立刻就有不少人跟帖回複。

周芙先前為了下載資料,創建過賬號,這會兒無需登陸就能評論和回帖。

想了想,她咬着唇,鬼使神差地點到發帖界面,慢條斯理地将自己的問題一字一句打了上去。

#我一個朋友最近忽然和多年前的心動對象重新遇到了,原本以為對方早就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結果沒想到不僅記得,在生活上還特別體貼主動地關照了,求問一下大家,對方到底是什麽态度啊?#

網友:【兩人以前談過嗎?】

周芙:【沒有……】

網友:【多年不見,一見到就主動關照?小心是傳|銷,沒準想拉你進去呢,我一個遠方表姐就是這麽被拐走的,到現在人都還沒找回來。太可惡了這些人,就知道從熟人下手。】

周芙:……

周芙:【應該不是……對方有正經工作。】

網友:【那怕是想借錢吧?多的是這種八百年一聲招呼不打,一找來張口就是借錢。】

周芙:【也不是,對方條件還挺好的,反正不差錢。】

網友:【你朋友是女方,對方是男的吧?】

周芙:【對。】

網友:【那肯定就是想騙炮了,這種男的多了去了,估計多年不見圖個新鮮,正好又是當初喜歡自己的迷妹,覺得好釣,你讓你朋友注意點,有錢男的最喜歡玩兒小女孩兒了,玩兒完之後踹了再找新的,想讓他負責,門兒都沒有。】

周芙:【……主要是我這個朋友,就是女方,她被家裏逼着相親,相親對象條件一般,然後這個男的就直接和她扯證了,不過到現在也沒有那個什麽……】

網友:【???我覺得我的世界颠覆了,你是說,一個有錢的條件不錯的男的,主動體貼關照,二話不說領證,完事還不強求女方上床?】

網友:【我覺得只有這幾種可能性1、是gay騙婚。2、男的那方面不行。3、那就只剩下太喜歡了。當成寶貝喜歡,疼着護着不舍得碰,你朋友估計還是個沒開竅的。嘶,不過這種男的打着燈籠都難找,我偏向于4,這人根本不存在,一定是你編的!嫉妒使我雙眼滴血!】

周芙一瞬間緊張得忘記該如何呼吸。

那就只剩下太喜歡了。

太喜歡……

第二周周一,是周芙這批實習生進公司滿一個月的日子。

臨近中午下班的時間,幾個人手機上紛紛收到了工資進賬的短信。

按照陳忌先前臨時加的碼,每人一個半月工資,再加上這一個月下來各種大大小小的補助,總金額不算小,個個臉上神采奕奕。

周芙正看着短信上的數字,下一秒,陳忌的微信彈了進來。

她打開來瞧了眼,是條轉賬消息。

金額兩萬。

她早上剛上過稱,距離剛搬到陳忌那邊時,已經長胖了四斤。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獎金。

她掏出計算機算了算,最後又給陳忌轉回兩萬五過去。

對方很快回了消息:【?】

周芙:【一半的共同財産,加上夥食費和生活費。】

她并不想白吃白喝占盡他便宜。

哪怕不論怎麽算,她都是占便宜的那個。

陳忌:【……行。】

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陳忌忽然從餐桌上起身回了卧室。

片刻後,拖了個小行李箱出來。

周芙眨了下眼:“你要去出差嗎?”

陳忌沒吭聲,直接将行李箱打開,放平在地上,随後将箱子裏的證件,不緊不慢一本接一本地掏出來,擺到周芙桌前。

周芙:“?”

陳忌嗓音淡淡,滿不在意地給她數着:“房産證,這套房的,這個是那天帶你去的那個別墅的,還有這個,是三環邊上那棟,等小長假的時候帶你過去住兩天,還有這些,不太記得都是哪了,反正就是北臨還有隔壁幾個市的,我約個時間,帶你去做個公證。”

周芙被他一下接一下的弄得有些懵:“?”

陳忌還在往外掏:“另外這些,是一些存折啊信托啊什麽卡之類的,密碼都一樣,一會兒發你微信上,其餘的就是浮沉的那些有的沒的,時間我也約了,到時候去辦個手續。還有這些零零碎碎的不知道什麽東西,有的是陸天山,噢就是我北臨那個親爹給的,反正七七八八的我也懶得管,以後正好都你來管了。”

周芙皺了皺眉,不解問:“……什麽意思啊?”

陳忌坦蕩蕩:“財産啊,共同財産,你不是已經給我分了你的?那我肯定也不能占你便宜。”

“……”周芙張了張嘴,她那點東西,和他這些比,壓根兒就不能擺到一塊相提并論好嗎,周芙擺擺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把我的給你。”

并不是要他也把自己的拿出來分的意思。

陳忌眉梢揚了下,不以為意道:“我也是啊,我和你一個意思,不行?只許你算得那麽清楚?”

周芙:“……”

周五傍晚下了班,按照陳忌先前說好的,今晚要一塊去觀星臺等日出。

兩人先回了趟家,陳忌拿了兩件外套和薄毯到車上,再帶周芙去超市采購今晚在山上要吃的零食。

周芙仍舊如之前一樣,老老實實的跟在一旁,什麽都不敢拿不敢買。

陳忌垂眸掃她一眼,淡淡說:“多挑點兒,我不夠吃。”

周芙順口接了句:“你之前不是不喜歡吃零食嗎?”

陳忌伸手掐了掐她臉頰:“你怎麽這麽小氣?”

周芙:“?”

陳忌:“不就多吃點兒你的共同財産,這麽不舍得?”

周芙:“……?”

最後在陳忌的不停加塞下,購物車又堆了滿滿一座小山。

臨去山上前,陸明舶打了電話過來,陳忌正開着車,直接按了外放。

陸明舶:“忌哥,今晚兄弟幾個組了局,出來聚聚呗,都多久沒一塊吃過飯了?”

陳忌二話沒說就開口拒絕:“去不了,晚上有事兒。”

陸明舶很懂,語氣十分暧昧:“你晚上有沒有事兒我能不知道?浮沉外務這塊都是我在負責,你又不喜歡應酬的,怕是陪老婆吧?”

一旁的周芙不自在地舔了下唇,緊着手心,耳根紅得能滴出血來。

“昂,不行?”陳忌面不改色,竟直接當着周芙的面應着。

陸明舶那邊似乎是将手機塞給身旁的許思甜了,女孩兒熟悉的嗓音很快從音響處傳來:“粥粥你在旁邊嗎?!我是許思甜!晚上來吃飯嗎?就我一個女的,可太無聊了,你一塊來呗?”

周芙已經很久沒有機會和許思甜聯系了,此刻冷不丁聽見她的聲音,差點掉眼淚,忙扭頭看向陳忌,似是在征求他同意。

男人正開着車,目視前方,餘光瞥見她的動靜,習慣性縱容:“看你,我随便。”

周芙彎了下唇,忙對許思甜說:“好呀,我們一會兒過去。”

陳忌偏頭掃她一眼:“日出不看了?”

“下周五吧?好不好,太陽又不會丢。”

她少見的,又會開始向他提要求了。

陳忌不經意地扯了下唇角:“行吧。”

反正他們還有無數個下周。

晚上一塊吃飯的,大多是陳忌從前在今塘玩得比較好的朋友。

陳忌這個人脾氣雖然差,可是對待朋友是真義氣,自己發達了也不忘替朋友拉一把,一夥人跟着他幹,各自發揮特長,這些年都混得風生水起。

如今都是兜裏有不少錢的主,約的地點自然也不會差。

幾個人直接包了一整層,除了吃飯之外,各色各樣的娛樂設備層出不窮。

兩人一進到廳內,就見許思甜立刻放下手中的臺球杆,丢下正費盡心思教她打臺球的陸明舶,風一樣往周芙跟前沖了過來。

兩個小姑娘七八年不見,抱在一塊哭哭啼啼半點沒有生疏的感覺。

與其說來吃飯,更不如說來敘舊。

兩個人湊在一塊,飯菜沒吃幾口,話倒是說了幾籮筐。

男人們也懶得管她們,幾個人圍在臺球桌邊打起球來。

許思甜抱了會兒周芙,随口說:“你可太瘦了,骨頭都硌到我了,我要是能和你一樣瘦就好了,也省得我成天看着晚飯不能吃,幹餓着減肥。”

周芙笑了下:“你這樣是剛好的,我這種容易生病,所以我最近也在努力增肥,小有成效,已經重了四斤了!”

許思甜暧昧地掃她一眼:“我聽陸明舶提過,陳忌可真行,把你養得真不錯,一個月就能養回四斤。”

周芙臉頰燙了燙:“……”

許思甜繼續說:“我這樣不行,看着還行,其實還是偏重了,得再瘦點才好,陸明舶那個傻逼就喜歡瘦子。”

周芙抿了下唇,不自覺瞧了眼如今的許思甜。

其實和從前沒有太大的差別,可是有些地方,似乎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小變化。

比如她從前是幹淨清爽的高馬尾,最看不慣周之晴那種帶着羊毛卷的披肩發。

可如今的頭發,卻和從前的周之晴有些相似。

不止是頭發,還有各種各樣細小的地方,似乎都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

不過這些既視感也只是閃過一瞬,很快便被抛到腦後。

臺球桌那邊,陸明舶沖許思甜招了下手,許思甜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拿了包煙倒了杯酒給他送過去,送完東西後,兩人還旁若無人的親了一下。

周芙對于他們的短暫記憶還停留在八年前,大家還在今塘附中讀高一的時候,一時有些沒法接受這樣大尺度的成年人時間。

一瞬間的小舉動,看得她面紅耳赤。

待許思甜回到身邊,見周芙這個模樣,忍不住笑了:“你幹嘛?我和他都在一起好幾年了,接個吻很正常的,你以為還未成年啊。”

“你和陳忌該不會連親都沒親過吧……?”許思甜見她這副反應,睜大眼,不可思議道。

別說親了,他倆連手都沒牽過,說到底連戀愛都沒談過,壓根就不是情侶……周芙尴尬地咬了下唇,忙扯開話題:“那個,你和陸明舶後來是怎麽走到一起的啊?”

許思甜睫毛扇了下,擺擺手:“哎呀,也沒什麽,就是他之前和周之晴在一起,結果被人家甩了好幾次,後來有一次被甩了之後,人家好幾個月都不願意和他複合,好像是有新男朋友了,讓他別再糾纏,他就跟受了多重的情傷似的,天天買醉,正好在我勤工儉學的那個酒店,我記得那時候,他每天來喝酒,起碼喝了有大半個月吧,反正一來二去的,就在一起了。”

說到後面的時候,許思甜表情不太自在,似乎回憶也并不是很愉悅。

周芙沒再細問,喝了口果汁。

就聽見許思甜忽然感嘆道:“粥粥,我好羨慕你。”

“嗯?”

“你們都分開八年了,陳忌對你都從沒變過,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麽重視你,一找到你,就迫不及待帶你把證領了。”許思甜低下頭,喝了口酒,“我和陸明舶在一塊這麽久了,前段時間我爸媽催婚,我和他提了幾次,每次都被他打着哈哈幾句話敷衍了事,渣男。”

周芙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她和陳忌之間的婚姻,其實也不是像她想得那麽簡單。

至少,不是因為感情的水到渠成才修成的正果。

她甚至都不知道陳忌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

若非要說羨慕,她更羨慕她,畢竟她和喜歡的人早早就在一起了,沒有什麽錯過的八年。

“能被一個人從一而終拼了命地喜歡着,該是件多麽幸運地事啊。”許思甜忽然冒出了句。

周芙怔了怔,還是打算說句實話:“其實,我和陳忌之間,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們沒談戀愛,他也不是因為喜歡我才和我結婚的……”

“你都不知道陳忌有多喜歡你。”許思甜把酒一口悶了,後勁上了頭,情緒也開始濃烈起來,“你不知道你剛走那會兒,他有多頹,打從你走之後就沒再來過學校。”

“後來陸明舶着急了,找到他家去,就聽蘇奶奶說,陳忌沒日沒夜坐在你從前住的那間卧房裏,煙一包接一包抽,酒一箱接一箱喝,跟不要命似的,誰勸都不好使。”

“後來,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就是半個多月之後,你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當時我問你要不要替你找一下陳忌,你說不用了,不過事後我想了想,還是讓陸明舶去和陳忌說了聲。”許思甜看着周芙,“那是你走之後,我第一次在學校裏看到陳忌,他來找我,問我能不能把手機借他一下,他想把你那通電話的錄音弄出來,我就把手機給他了。”

“後來他不知怎麽的,忽然就回學校上學了,每天來得最早的那一個永遠是他,一個人坐在第一桌,插着耳機玩命地埋頭寫卷子。”

“有次陸明舶犯賤,趁陳忌午休的時候,偷偷摘了他耳機聽了裏邊的內容,被陳忌狠狠地打了一頓。”許思甜幸災樂禍地笑了下,問周芙,“你知道陳忌耳機裏放的是什麽嗎?”

周芙搖搖頭:“什麽歌嗎?”

“我們一開始也以為是什麽歌呢。”許思甜頓了頓,“後來陸明舶和我說,是你打來的那通電話的錄音,裏面全是你的聲音。”

“在今塘的時候,他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去趟北臨,後來又忽然總往英國跑,你知道為什麽嗎?”

周芙搖搖頭,這會兒已經沒辦法思考了。

“我聽陸明舶說,有兩年,陳忌怎麽都找不到你,然後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你有個發小去英國讀書了,估計以為你也跟着去了,所以總往英國跑。”

許思甜說完,又不想讓氣氛變得這麽僵,開了句玩笑:“誰能想到啊,陳忌頂着張渣男臉,居然還是個戀愛腦,這種行為難道不該是陸明舶那種醜東西才應該做的嗎?”

周芙努力扯了下唇角,卻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晚上陳忌開車回家,周芙坐在副座上耷拉着臉,一言不發。

男人冷不丁來了句:“見個許思甜就感動成這樣?還抱在一塊兒哭,你當初剛見我的時候,怎麽不哭?”

“哭了。”周芙平靜地開口,“沒讓你看見。”

陳忌忽然噤了聲,片刻後,又說:“那難道不是被辣哭的?你可真行。”

周芙忽地偏過頭去:“所以那些菜都是你送的吧?”

陳忌:“……”

後半程,一路上,兩人都沒再多說一句話。

狹小的車內,空氣忽然安靜。

到家之後,周芙兀自回了卧室。

陳忌心裏頭不知為何,莫名起了些煩躁。

從抽屜裏摸出包許久沒在這家裏抽過的煙,想了想,又順手帶了瓶酒,出了門。

到了小區樓底時,給周芙發了條消息:【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先睡,一會兒回來。】

似是擔心她一個人在家會有什麽狀況,陳忌也沒敢走遠,就只是回到停車場裏頭,坐到車上,開了半邊車門,一邊抽煙一邊喝酒。

其實找到周芙之後,他已經很久沒再這樣頹過,可不知為什麽,今晚看到陸明舶和許思甜兩人相親相愛湊到一塊的時候,那種莫名的煩躁意味便更盛。

要是沒有這八年,他和周芙也會像他們一樣很快就走到一起吧?那他也不至于羨慕別人。

周芙是洗完澡出來後才看到陳忌的消息的。

距離他出門,大概也過去了半個小時。

或許是某種默契使然,周芙總覺得他這趟出門,并不是什麽好事。

她在沙發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給他發了條消息。

【你去哪了?你不是說,一會兒就回來嗎?】

陳忌那邊酒已經喝了三分之二,煙也抽了小半包,這會兒面色微沉着,可見到周芙消息時,還是很快給她回了過去:【你都多大人了,該不會還不敢一個人呆在家吧?】

周芙:【……】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想了想,索性直接順着他的話說:【嗯……那你能早點兒回來嗎?】

陳忌輕嘆一口氣:【等着。】

他随意将剩下的酒和煙全數留在車裏,孤零零一個人坐上電梯回了家。

手剛搭上門把手,還沒來得及開門。

周芙便一下從裏頭将門打開。

陳忌眉梢揚了揚:“等我呢?”

周芙沒否認:“嗯,等你。”

男人沒進門,只定定站在門外。

周芙瞧了眼:“為什麽不進來?”

“抽了點煙,味兒還沒散。”

“噢……”周芙舔了下唇,仰頭看向他,像是鼓足了勇氣,才結結巴巴說了一句,“有個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陳忌下意識蹙起眉頭,生怕她說出什麽要搬家要辭職,等等一系列他一個字都不想聽到的話:“什麽事?”

“就是……”周芙咬了下唇,手心攥得緊緊的,“就是我說,既然我們都已經結婚了嘛……要不,就,走個流程,談談戀愛什麽的?你說怎麽樣?”

陳忌表情怔了一瞬,然而也僅是一瞬,又迅速恢複如常:“那你這麽說,既然要談戀愛,總得有個人追一下吧?該走的流程不都得走一走,不是嗎?”

周芙點點頭:“也對。”

她想了想:“那要不,我追你一下吧?”

她小心翼翼擡睫睨着他:“是你之前說我可以追你的……”

“嗯,我又沒說什麽,你慫什麽啊?”陳忌懶洋洋地偏着頭應了句。

周芙緊張地抿了下唇:“反正我就是和你說一下。”

陳忌十分大度地點點頭:“行吧,你追吧,我反正也管不了你。”

周芙:“……”

“我就提醒你一句啊。”陳忌故弄玄虛地頓了頓,“我這個人呢,還挺難追的。”

周芙乖巧地點頭,表示理解:“嗯,那我努努力,盡量讓你滿意點。”

陳忌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那你打算怎麽追?”

周芙努力思考了一下:“我還不太清楚,不過昨天有上網查了一下攻略,嗯……或者,你有什麽建議嗎?一般追人要怎麽追啊?”

陳忌啧了聲:“你這是要我透題啊?”

周芙鼓了下腮:“行個方便呗?”

陳忌傲慢地梗着脖子:“那我哪知道,我又沒追過人。”

他想了想,舌尖痞裏痞氣地抵了抵臉頰:“不過我看陸明舶他們一般都是,接吻什麽的。”

周芙張了張嘴,緊張得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剛、剛追就接吻啊……?”

陳忌一本正經道:“對啊,這有什麽奇怪的,剛見面就上床的還一大堆呢。”

周芙:“……”

周芙這會兒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那我……”

陳忌挑了下眉:“你不是說要追?”

周芙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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