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鋼琴
周芙心頭當即多了幾分慰藉, 不過她并不想在公司裏搞特殊,淡笑着回了他個“好”之後,還是接着趴在辦公桌上, 沒有要去他休息室的打算。
耳邊,大家對于“周嘉欣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那位正宮娘娘”的猜測仍在繼續。
甚至因為有了老餘那句所謂的“初中妹照片”作為佐證之後, 很多看起來離譜的事情,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單婷婷問:“那我怎麽感覺老大對她的态度還挺差呢?”
老餘說:“為了避嫌吧, 畢竟老大是出了名的一視同仁, 面上對她兇點兒, 那是給咱們面子和交代,回去指不定不知道怎麽哄的。”
“說的倒也是。”方欣放下手機,掏出眼罩往眼睛上一戴,随口對老餘說, “你還記得去年年前, 咱們設計部不是被老大開了一個, 聽人事那邊說, 那人面試的時候能力水平其實很強的, 誰能想到進了公司之後那麽難搞, 性格人品都挺差勁的,老大一周都沒讓他呆滿,就直接讓他走人了, 這周嘉欣都來了小半個月了吧。”
“說是看在蔣教授面子上,那蔣教授哪有那麽大的面子啊?了解老大的都知道,他從來不喜歡搞人情世故這一套, 公司那麽多應酬也沒見他給誰面子去過一回, 全都是陸總在應付。”
“可不是麽, 周嘉欣, 獨一個。”
“不都說老大當年按照正常的學年來說,本科都還沒畢業,就急着要去英國?估計就是為了這大小姐才出去的吧?”
“對哦,據說當時正好還是蔣教授給了他不小的幫助,蔣教授怎麽就偏偏願意幫老大呢,應該就是因為有這層關系在吧,大小姐是蔣教授好朋友的女兒。”
老餘嘆了口氣:“說到底啊,還得他們這樣的般配,老大那種人,不會找尋常姑娘的,不然差距太大,聊天吃飯日常生活都湊不到一塊,一個覺得錢無所謂,一個覺得得省着點花,到最後雙方都累,我當初和我初戀就是,我想着攢錢買房娶她,好不容易攢好首付了,但是那會兒也只買得起小面積的,人家姑娘住慣了大平層,父母也不舍得她和我一塊擠在七八十平的小兩室裏頭,沒辦法,最後只好散了,也不能讓人家好好的生活不過,和咱們過苦日子,被咱們扯着後腿拖累是吧。”
一場天聊到最後,大家似乎都默認了這麽個理。
話音漸漸淡下去,一整個辦公室的人紛紛閉眼入睡。
沒人注意到安安靜靜趴在桌上的周芙動作很輕地匆匆座位上起身,而後悄無聲息地往陳忌的私人辦公室走。
找到休息室後,她小心翼翼推門而入,而後不管不顧地合衣往床上一躺,整個人一下蜷縮在被窩之中,雙手将他睡過的枕頭攬在懷中,力道越收越緊。
陳忌從前應該沒少在休息室呆過,裏頭充斥着男人身上特有的,她最熟悉最貪戀的那抹淡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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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被更甚。
周芙原本真沒想在公司裏搞特殊,然而方才聽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天,各色各樣的傳言消息穿插在其中,就連她這個算得上牽扯沾邊的人,都覺得越聽越合理,愈發分辨不出真假來。
心下沒來由的難受,想和陳忌說說話,又覺得莫名因為這些小事打擾他休息,未免也太過任性幼稚。
不由自主便來到了這裏。
任由周身被他的味道包裹,委屈似乎就能淺淡地消減一二。
周芙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入睡的,只知道迷迷糊糊醒來時,随意丢在一旁的手機正不停在震。
原以為是睡過了頭,誤了下午上班的時間,方欣打電話來催了。
哪成想摸出手機一看,手腳涼了半截。
短信箱裏多了幾條沒有備注未知號碼的信息。
周芙對這類短信十分抗拒,已經很久沒有看短信的習慣,就連網購時的收貨聯系人,都只留陳忌的號碼,此刻手機界面上莫名被刷屏了好幾條消息,連猜都不用猜,便大致知道對方是誰。
正猶豫着要不要直接删除,一串未知號碼直接将電話打了進來,周芙脊背控制不住一僵,下意識按下挂斷。
心跳不安地加速起來,糾結片刻後,硬着頭皮将短信點開來。
前面幾條的語氣,她只需要掃一眼便知道是誰發來的。
有叔叔有嬸嬸,還有那個當初被陳忌吓得小幾個月都沒敢再找上門的堂哥周嘉晟。
或許是因為陳忌先前稍稍地出過手的關系,如今他們在短信裏的語氣,比起從前,稍稍好上了那麽一些。
但也僅是語氣。
她草草看了幾眼內容之後,眉頭不自覺深深擰起。
和陳忌住在一塊後的這段時間裏,她活在他的庇護和照顧之下,已經許久沒有為什麽事情煩過心,臉上也許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表情了。
或許是幾個月的溫室生活,她過得實在有些惬意,以至于差點都快忘記,有些她不想提及的人和事,其實仍舊真真切切地存在于她的生活中,生命中。
【粥粥啊,你爸爸和姐姐前一陣回國了。】
【周芙,你爸說要見你。】
【粥粥啊,你爸爸說聯系不上你呀,給你發短信你也沒回,說打了電話,也被你挂了,那事都過去那麽久了,怎麽說他也是你爸爸,你們父女倆這麽多年沒見過面了,你不想他嗎?】
【小的時候你不是挺黏你爸爸的嗎?】
【你媽媽都走那麽多年了,在這世上,你也就他那麽一個親爸,你身上還流着他的血呢,躲着不見多不好啊。】
周芙面無表情地将短信一條接一條看完,內容大差不離,都在勸她去見她那個,自她母親出事之後,将近八年沒見過的爸。
她一時覺得有些可笑。
直到點開最後一條消息時,周芙眼底還是控制不住泛起了點滴澀意。
對方的語氣熟悉又陌生。
【粥粥啊,我是爸爸,爸爸這兩天回北臨了,想見見你,你看方便嗎?爸爸聽說你已經開始工作了,要是上班時間不方便的話,午飯的時候爸爸去你公司附近等你,你抽空出來和爸爸吃頓飯,你看行嗎?】
她都快不記得,上一次喊他爸爸是什麽時候了。
在她的印象中,爸爸這個詞,早在她媽媽去世之後,便已經跟着一起死去了。
八年前她從今塘回到北臨,一個人抱着母親的骨灰手足無措時,這個所謂的親生父親,早已經帶着他愛的妻女移民去了英國。
他走的時候,甚至沒想過要看一眼她這個女兒。
八年不聞不問。
周芙不知道他如今家庭事業幸福美滿,再回來找自己,又是為了什麽。
她本不想見他,只是心中實在有太多的疑惑和委屈,最終還是沒忍住,給他回了個電話。
周航山将見面的地點定在浮沉大廈附近的一家茶餐廳。
此時已過飯點,餐廳內沒有多少人,周芙站在門口處遠遠往裏望進去,視線範圍內只有唯一一張桌上有人。
八年不見,記憶中年輕周正的父親,也已然微弓起背,向歲月低頭。
哪怕樣貌衣着仍舊得體,也抵擋不了銀絲在兩鬓微微冒頭。
笑容多了褶皺,和從前的意氣奮發無法重疊。
周芙到達桌前時,桌上已經擺滿了甜品糕點。
周芙手心忍不住攥起衣袖,她自小到大嗜甜如命的性子,周家上下無人不知不人不曉。
她記得從前母親還在世時,在這方面對她管控得十分嚴格,汽水飲料冰激淩想都不要想,甜品零食也是盡量能控制就控制,每天允許吃的量十分有限。
周芙那會兒年紀小,嘴饞,知道沖爸爸撒嬌管用,便總是悄悄纏着周航山說好聽話。
那年的周航山對周芙還算有耐心,女兒笑眯眯地湊到他身邊唱唱歌跳跳舞,他便心軟地去替她偷買甜品零食。
偶爾被母親抓到,兩人便就一塊耷拉着腦袋靠牆邊受罰。
那會兒的周芙從沒有想過,後來竟然會發生那麽多離譜的事情,而看似親近的父女倆,竟也會到今天這樣,相識無言兩尴尬的地步。
她定定地盯着一桌子甜點,思緒漸漸飄遠。
最後是被服務員小姐姐的聲音拉回神的。
小姐姐正禮貌熱情地沖兩人推薦飲品:“先生,這邊甜點已經全數上齊了,請問要給您和這位小姐上什麽飲品呢?我們店裏最近新推出的一款加了菠蘿蜜碎的楊枝甘露還不錯噢,先生和小姐你們看看需不需要?”
周芙覺得無所謂,本想說句“随便都行”。
然而周航山在聽到楊枝甘露時,下意識皺了下眉頭,而後認真地擡眸看向服務生詢問道:“這楊枝甘露裏頭是不是還有芒果?”
服務生小姐姐很快點了點頭,笑容滿分:“對的先生。”
周航山聞言,随即搖搖頭:“那算了,換別的吧,我女兒芒果過敏,喝不了這個的。”
周芙緊攥着的手心,被指尖紮得隐隐刺痛起來。
她對芒果并不過敏。
所以周航山口中的女兒,并不是她,而是那個被他帶着一塊去國外生活,她僅僅見過一次面的姐姐。
周芙眸光淡了下來,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你找我有什麽事?”周芙沒有要寒暄的意思,直接切入主題。
“爸爸聽你叔叔嬸嬸說,你現在已經開始上班了?是好事啊,我們粥粥長大了,也會自己照顧自己了。”周航山說話的語氣親近得有些刻意,卻還是顯得生疏。
周芙下意識屏蔽掉那些她聽起來便生理排斥的稱呼,擰眉沒有吭聲。
“聽你哥哥說,你在浮沉建設上班啊?”周航山試探地問了句。
周芙沒有直接回答,只問:“你到底想幹什麽呢?”
“你進公司應該也有小半年了吧?在裏面相處得怎麽樣?同事啊領導這些的,人都還行嗎?”周航山看似關切地問了句。
周芙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都好,比周家人好上不止一點點。”
周航山沒接她這帶針帶刺的話,別開眼神,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兩口,而後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是這樣的,嘉欣啊,噢,就是你姐姐,她最近也去回國到浮沉上班去了,不知道你們倆碰過面了沒有?”短暫的寒暄過後,周航山終于切入主題,“你姐姐那個性子啊,被家裏人慣壞了,比較任性,我怕她在公司裏得罪人,被人穿小鞋,北臨我也好多年沒回來了,認識的人大多也都退了,正好你和她一個公司的,你又進去那麽久了,往後你姐姐在公司裏要是碰上什麽事了,你看能不能幫着照顧照顧,她這些年一直都在國外生活,不了解國內的人情世故和規矩,你比她懂事多了,畢竟是親姐妹,粥粥你看,行嗎?”
短短的幾句話,讓周芙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她早該反應過來的,周嘉晟,周嘉欣,兩個真正的周家人,連名字的輩分都相同。
難怪之前,她好幾回都覺得周嘉欣的表情神态似曾相識。
難怪周嘉欣才剛來公司幾分鐘,就知道她本科都還未畢業。
原來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
原來那個在同事們口中,和陳忌是那樣般配的女孩,居然就是她父親的另一個女兒。
她們有着同一個父親,曾經過着同樣的生活,甚至同樣的從小學了鋼琴,在外人眼中活成了令人羨慕的公主。
然而不過是八年的差距。
周嘉欣在大家口中成了陳忌的錦上添花。
而她,卻只能是個扯後腿的拖累。
晚上回到家時,陳忌已然做好一桌子飯菜。
周芙推門而入,香味撲面而來。
咕嚕如往常一樣從屋內飛奔向她,繞着周芙親昵地蹭個不停。
陳忌聽到聲響,也閑散地從裏頭走出來,習慣性伸手替她接過包包和剛剛脫下的外套,而後大手輕捏了下她下巴,說:“趕緊洗個手過來吃飯。”
說完,男人眼神還沒舍得從她身上挪開,上下打量了兩眼,而後扯唇哼笑一聲:“我怎麽覺得我就一頓沒親自喂你,你就把自己折騰瘦了一圈呢?”
周芙抿了抿唇擡睫看他,情緒不高:“哪有。”
陳忌沒和她争,只把人牽到洗手臺前,替她調好溫水:“洗手吃飯,要我幫你洗?”
周芙鼓了下腮:“我自己來。”
晚飯過後,陳忌動作利落地将餐桌收拾完,眼神便下意識開始找起周芙。
沙發上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以為她在卧室,結果兩邊卧室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人。
陳忌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心下沒來由的慌。
最後看見通往頂上閣樓的樓梯處泛起淡淡的光,男人忙三步并做兩步,上了二樓。
這房子一層的面積就已經很大了,兩人平時的生活範圍不廣,二樓一般沒人上來,也就咕嚕會上下來回蹿。
周芙也是有次找不到咕嚕,才被叫聲引着去了一回樓上。
較之一樓,二樓就顯得比較空曠,僅有一臺奶白色的三角鋼琴孤零零放置在廳堂中央。
陳忌走上樓時,入目便是周芙安安靜靜坐在鋼琴前的模樣。
不知怎的,他心頭沒來由一抽。
周芙聽到了他上樓的聲音,回頭仰眸看向他,神情裏帶着詢問的意味:“我能,彈一次嗎?”
陳忌眉梢微擡,懶洋洋走上前,直接貼着她坐到她邊上,語氣十分縱容:“彈,這家裏頭還有什麽是你不能動的?連老子你都随便摸了。”
似乎只要她朝他開口,便沒有什麽是不行的。
周芙:“……”
她小心翼翼掀開蓋子,十指捏成小拳頭,猶豫着在琴鍵上攤開後,又緊張無措地重新攥起。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後,不好意思地偏頭看向陳忌:“太久沒碰過了,我可能……早就已經不會了吧……”
陳忌大手正握着她蔥白纖長的指節揉撚着,不自覺誇一句:“怎麽連手指頭都好看。”
周芙:“……”
“想聽什麽曲子?”男人冷不丁問了句。
周芙驚訝地睜了睜眼:“你會彈鋼琴?你也學過呀?”
“會個屁,老子就只會彈一首,你點歌吧。”說着,陳忌已經将手放到琴鍵上了。
周芙淡淡地彎了下唇,十分配合地說了串英文:“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從前,她每回心情不好或心情很好的時候,都只喜歡聽這一首歌。
不過比起那些逢學必練的世界名曲,這首就顯得比較冷門。
她不抱希望陳忌會,但還是如實報了歌名。
哪成想男人微揚起下巴,舌尖抵了抵臉頰,扯着唇角傲慢道:“這不巧了麽,老子還就只會這一首。”
作者有話說:
陳忌:不靠運氣,全憑實力。
——
這塊馬上結束啦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黃色可達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小彩燕ζ 20瓶;9 6瓶;時、永遠與權志龍在一起 3瓶;稚桃栀子、飛飛飛魚 2瓶;M、卿、辻渃、未見風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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