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退路你不用一個人扛

第69章 退路 你不用一個人扛。

遠方的聖誕晚會辦在彭氏酒店, 季長善抵達酒店,熟門熟路地找到宴客堂的大門。她推門進入,廳內擺幾十張圓桌,不少同事和下屬已經就位, 季長善往廳裏走, 路過許多幅畢沙羅的油畫, 衆人的目光不斷朝她身上聚攏。

季長善不由放慢腳步,不着痕跡地打量這些人。他們或站或坐, 眼光掃視她,他們觀察着、交頭接耳着, 他們情緒各異, 季長善無法提煉規律,但景象異常,總歸是發生了什麽意料之外的事。

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季長善鎮定自若地往前走, 吊頂水晶燈傾瀉着黃調燈光, 她的發絲映出柔和的光澤。旁邊有人嘀嘀咕咕:“我說她怎麽連頭發絲都精致。傍上大款了,應該天天去做護理吧, 要不然怎麽留住男人?”

這話沒被季長善聽到,她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杜凱坐在她旁邊, 見季長善來了, 啧啧兩聲。

季長善瞥向杜凱,金有意帶給他的情傷已經痊愈,這人早像從前一樣,一個人張口如同群口相聲:“Aurelie,這就是你不地道了。這hotel是你們家的産業,這事兒你怎麽沒告訴我?你早告訴我, 我來消費,是不是還能有discount。果然越有錢越摳門兒,您可真夠stingy的。”

杜凱預備接着說些安慰的話,卻見季長善左眉挑高。她左手無名指上還戴着藍寶石鴿子蛋,杜凱朝她的戒指一挑下巴颏,“你還不知道呢?Benjamin剛才群發郵件,說你和朗郁的彭總是couple,還貼了你們的婚姻記錄,還有幾張約會照。”

季長善的黑眼珠靜止五秒鐘。

Benjamin與季長善是同期管培生,當年管培生項目結束後,兩人同做客戶經理,季長善勤勤懇懇地挖掘客源,Benjamin憑借一張巧舌如簧的嘴,順手牽羊,撬走無數筆單。盡管如此,季長善的業績依舊比Benjamin突出。那時她年輕氣盛,從未看得起Benjamin,然而第一次升遷機會到來時,他們的上司卻十分看中Benjamin的生理優勢與馬屁精神。

他搶走了晉升位,季長善的情緒無處發洩,回家點燃兩根劣質煙,嗆出眼淚與鼻涕,後來她就學會了從對手身上汲取養分。季長善舉一反三,不似Benjamin光會拍馬屁,而是透過現象看本質,習得拍馬屁的精髓在于投其所好。季長善利用這種手段,卻從不顯得谄媚,她很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Benjamin再也沒能從她手裏搶走任何一個單子,或者擠掉她的晉升位。

Benjamin并不甘心輸給一個女人,多年來每逢升職關卡,都要給季長善使絆子,春季那樁區域竄貨便由他主導運作。季長善處理完棘手的問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Benjamin焦頭爛額,消停許久,季長善本以為萬事大吉,誰想最後關頭,他又跳出來從中作梗。

季長善的身子仿佛浸泡在冰水中,不住戰栗。

她說服自己冷靜下來,讓杜凱把他們收到的郵件轉發給她。

郵件上舉證說明季長善是朗郁安插在遠方的卧底,比如,商談紅果訂單時,季長善刻意敗給朗郁;比如,新季度以來,季長善從未參與過和朗郁存在競争的項目。

假使單看這些事件,絕不足以阻礙季長善升職,但加上季長善與彭朗結婚的前提,一切又是跳進銀河都洗不清。

季長善将這封郵件通讀三遍,仔細尋找事情的漏洞。

Benjamin任職鄰省的銷售總監,平常不在绛城活動,哪怕他在季長善身邊安插眼線,那也只能抓她工作上的把柄,誰會無緣無故調查她的婚姻狀況?

陳月疏的面孔浮現在季長善腦海中,他沖她微笑,臉上一半光明,一半陰影,季長善的右手攥成一個拳頭。

聖誕晚會按時開幕,全場燈光轉暗,前方臺子上立着一棵聖誕樹,遠方的社牛員工在樹邊咿咿呀呀地表演節目,他們獻唱聖誕歌曲,旋律歡快輕松,每個人都喜氣洋洋。臺上光線充足,順帶照亮前排的圓桌,大區級以上的管理層坐在那裏,陳月疏也溫文爾雅地混跡其中。

季長善從他的側影上斂回視線,停頓一會兒,她摸過手機,給彭朗發了一條消息:“我在你爸的酒店,現在來接我吧。”

朗郁的活動會場離彭氏酒店不遠,開車大約十分鐘路程。季長善與彭朗約定好見面地點,跳轉界面,将陳月疏的電話拖出黑名單。

她給陳月疏發送短信問:“陳總監現在有時間麽?我想找您談談。”

季長善擡眼瞄向陳月疏的側影,他從兜裏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随即起身向門外走。季長善跟上陳月疏的腳步,兩個人一前一後抵達酒店大堂,陳月疏環視四周的裝潢,雅致低調,很有彭家人的風範。

他笑一笑,看住季長善的眼睛說:“難怪你不願意接彭氏的卡。到這裏來,你肯定很心虛。”

“我确實比陳總監多了一些道德感。”季長善環抱雙臂,示意陳月疏出門說話。

他們走到彭氏酒店樓側的停車場,這裏人煙稀少,沒有監控,可以消解陳月疏的防備心,她也能放開膽子對峙。

季長善直視陳月疏,問道:“Benjamin發的郵件,是你授意的吧?”

“沒有證據,怎麽能亂講呢,長善?”

夜色籠罩陳月疏,他背對路燈站,臉上全是陰影,五官模糊不清。季長善打量他的面孔,陳月疏像戴了一張粗制濫造的面具。

他繼續躲在面具背後說話,天冷,哈氣冒出來,遮住半張臉孔,“你背着公司做了那麽多事,我也很驚訝。我對你有些失望,很失望,應該說,你白費了我帶你這麽多年的心血和辛苦。”

季長善冷笑出聲,“我給公司做了多少單生意,有多賣力,八年的業績擺在那裏,誰也不能信口雌黃。如果陳總監非要污蔑我,我倒是想問問,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跟誰結婚了麽?怎麽現在才擺到臺面上說?”

“長善你跟誰結婚,我怎麽會知道呢?也請你不要信口雌黃。”

“上次在宴客堂,是陳總監親口問我,彭朗是不是我先生。你身為上級,明知下屬有私通對手的可能性,卻從來沒有幹預制止,你又安的什麽心?”

“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正如季長善推測的那樣,陳月疏否認一切,狡詐無比。她兜裏的手機沒能錄到有效音頻,無法證明陳月疏縱容下屬,瞞而不報,自然不能反将他一軍。

季長善心火竄天,但是臉上沒有表情變化。她的胸口輕微起伏,倏然間,餘光瞥見一輛國産長安緩緩駛進停車場。

車的大燈照亮一塊柏油路,地面星星點點閃爍,季長善的半只袖子垂在淺淡的游光裏。燈滅了,有個人下車站在那裏,他的黑大衣長而闊,季長善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她不動聲色,再度套陳月疏的話:“這裏就我們兩個,陳總監總該讓我死個明白。”

“如果你沒有和彭總結婚,我想升職的肯定是你。但你應該也不需要這個職位了。嫁給彭總做闊太太,相夫教子,也是一條光明的出路。家庭主婦很讓人敬重,我應該恭喜你。”

陳月疏笑笑,伸手貼近季長善的臉龐。季長善一把撥開陳月疏的髒手,他的眼神頓時陰郁起來。陳月疏向她逼近,冷手卡住季長善的下巴,手指深深嵌入季長善的臉頰。

凜風掃過他的頭頂,發絲起舞,陳月疏用口型寂靜地說:“你陪我一晚上,或許我會考慮幫忙。”

季長善剛要擡起膝蓋,陳月疏就被誰擒住了手腕。陳月疏怔愣一秒,轉臉望去,彭朗一拳頭揍上來,陳月疏的鼻孔裏緩緩淌出一道血。彭朗還攥着陳月疏的手腕,不斷加大手勁兒,那手腕瞬間就被擰成麻花。陳月疏的骨節隐隐作響,疼痛粗暴地襲來,他咬緊牙關,剛想維持體面,請彭總放手,季長善忽而擡高膝蓋,猛地撞向他的要害部位。

誰還不會來點兒陰的。

季長善的臉頰被陳月疏掐得生疼,口腔裏還有上牙抵出的痕。她雖然惱怒,卻謹遵防身術教練的教誨,拒絕戀戰。

她迅速繞到彭朗身邊,想緊緊挽住他的胳膊又沒挽。陳月疏承受着難以言喻的痛感,彎下腰時,五官皺在一起,兩腿向內扣着,姿态極其狼狽。

彭朗居高臨下,白色的哈氣游出嘴縫,他掃視陳月疏,“陳總監還是這麽草率,未免太不自重。”彭朗驟然松手,陳月疏失去支撐,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發出轟的一響。季長善冷眼斜着陳月疏沾血的嘴臉,一陣反胃。

她早就盤算好了,假如不能錄到有效證據,她就要先以陰招陰招,怎麽也不能浪費女子防身術的學費。不過萬一陳月疏獸性大發,她抵擋不了,那還得借助彭朗的力量。

彭朗到得十分及時,否則季長善還要浪費口舌跟陳月疏周旋。她在這時深刻體會到結婚的好處。結婚是兩個人并肩作戰,她一個人也許對付不了陳月疏。

季長善從彭朗背後側出一點身子,陳月疏蜷縮在柏油路上,地面冰冷,淺色西褲上蹭着些許煤黑。季長善掃他一眼,面無表情,什麽話也不想說。她仰頭望向彭朗,這人依舊盯着陳月疏,臉面平靜,細看的話,能從他眼中發現幾分陰沉。

她擡手撫摸彭朗的背部,大衣絨絨的,很熨帖。

季長善拍一拍彭朗,輕聲說:“回家吧。”

彭朗壓住踹陳月疏一腳的沖動,牽起季長善的手,倒退兩步,随即才從陳月疏身上撤回視線,轉身帶季長善上車。

國産長安開出停車場,車裏暖氣開得足,季長善兩手暖和過來。她望着前方的擋風玻璃,霓虹燈五顏六色,在她臉上映出光斑。彭朗握住季長善的左手,沉默一陣,眼睛注意着前路問:“我來之前,他也欺負你了?”

季長善搖頭。

“發生什麽事兒了,能不能告訴我?”

季長善原本能看清窗外的每一只小燈,現在燈泡散成一個一個光圈,她的眼眶在燈斑的遮掩下,沒有泛出明顯的紅。

上車之前,季長善只有怒不可遏,讓彭朗關心了幾句,氣惱消褪,留下的底色便是委屈巴巴。

季長善并不怕問題找上門,只是厭惡問題無解。她小時候經常思考季曉芸為什麽不愛她,也試圖找到一些獲取父母之愛的方法,但是所有問題都無解。人的無能為力,只會讓季長善看見自己在觸不可及的願望裏掙紮,她分明夠不到,卻還是想要,這才是苦澀的根源。季長善勸說自己想開點兒,但是她等升職等了這麽久,臨門一腳,還是出了岔子。她已經夠努力了,努力到指尖已經觸碰到願望,但還是被人一把拽了下來。

彭朗不知道季長善剛才遭遇了什麽,卻看得出她委屈。紅燈在前方亮起,彭朗緩慢剎車,轉頭看向季長善。她輕蹙眉頭,眼睛頻繁眨動,牙齒咬在嘴唇上,唇瓣勒出青白。她努力憋眼淚的時候就是這樣,他好多年前見過。彭朗伸手蹭蹭季長善的臉頰,她差點兒掉下眼淚。

季長善推開彭朗的手,“我沒事兒。”

彭朗不再問她,只是重新握住她的手,轉移話題道:“今天晚上下館子吧,明天再吃西紅柿牛肉面。你想吃點兒什麽?”

季長善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但是她半分胃口也沒有。彭朗沒得到參考意見,開車去了家川菜館。

他照着季長善的口味點菜,菜品進包房,滿桌紅辣椒,季長善動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彭朗給她夾菜,季長善就着白米飯咽了兩口,讓彭朗多吃點兒,不用管她。彭朗還是往季長善的小碟子裏布菜,“如果今天是我難過,你會不管我麽?”

季長善低眼不說話,彭朗接着說:“你不會,我也不會。”

她含着筷子尖,水煮牛肉的油湯蘸在上面,嗆辣催淚。

從小到大,季長善沒有向任何人訴苦的習慣。

小學的時候,她被男同學一腳踹在肚子上,季長善發了狠地咬回去,小男孩兒哭哭啼啼,季曉芸被班主任找來學校,季長善不會抱住媽媽的大腿說:“媽媽,我也好疼。”

搬到西瓦臺那天,電梯故障,她可以一個人把巨大無比的行李箱搬上十七樓,哪怕彭朗問她用不用幫忙,季長善也不會松一口氣說:“那真是謝謝你,一個人确實很累。”

季長善吃着彭朗夾來的肉片,眼圈發紅。

彭朗将季長善臉邊的碎發別到她耳後,“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有退路的。我永遠在你身邊,你不用一個人扛。”

眼淚啪嗒啪嗒掉下兩顆,季長善連忙用指尖抹掉。彭朗彎腰俯在她身邊,季長善低着臉龐,彭朗仰起眼睛看她,她的眼淚比旁人的大顆些。彭朗用手幫季長善擦剩下的淚,她吸了下鼻子,小聲嘟囔:“是水煮牛肉太嗆了,我沒有哭。”

彭朗捏捏她的鼻子尖,“我什麽也沒看見。”

季長善瞥他一眼,差點兒又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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