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何大老爺昨晚收到消息後,次日清晨就來了羅家,過來的目的是挽回的。在他看來,這門親事還有挽回的餘地,而且對于何家來說,挽回也是最好的。鄭王妃知道太子最近行為不檢,何大老爺心裏也清楚。

作為死忠太子黨,現在日子并不是那麽好過,但想退步抽身已經太晚了。退不開那就只能希望太子能成功,同時也得拉攏大臣,像定遠侯府這樣的,能結成兒女親家這是最好的。反正兩家婚事只是鄭王妃說一句,又不是定遠侯說的。

按何大老爺想的,以他跟定遠侯的交情,這門婚事肯定還有得談,最好的就是兩家馬上把婚事辦了。剛進門的時候何大老爺跟定遠侯談的還挺不錯的,畢竟鄭王妃在外頭放話是她私人決定,并沒有跟羅家任何人商議。

然後眼看着有點進展了,那邊管事就來報,何老太太帶着何大太太,何二太太來了,先是在二門吵了起來,然後鄭王妃也來了。本來只是何家人來,還不用來回報,結果鄭王妃來了,管事的怕出大事,便趕緊過來了。

何大老爺聽到這話心裏就急了,自己母親的脾氣他如何不知道,此時上門來肯定是要鬧的。此事是羅家理虧,何家鬧也是有理由,但何大老爺滿心想的挽回這門親事,若是何家女眷們先在羅家鬧了個天翻地覆,這門親事還要如何能結成。果然等到他與定遠侯趕過去,屋裏已經吵了起來。

衆女眷看到兩人進門,都起身相迎,不容何家人開口,鄭王妃直接道:“父親來得正好,何家說要對簿公堂,我們也得準備打官司事宜了。”

何大老爺聽得這話就是心中一驚,頓時明白這是上了鄭王妃的套了,定遠侯本人是有點猶豫的。何老太太雖然脾氣大,也未必上門就說要打官司,心裏多半還想着到羅家鬧上一鬧,讓他們家裏怕了,然後婚事還成的。結果鄭王妃開口就是官司,直接把兩家關系推到風口浪尖上,這是只怕兩家的親事退不掉。

想通這裏,何大老爺馬上笑着道:“鄭王妃誤會,只怕是外頭的人錯解了王妃之意,才有些流言傳出來。本來就是一件小事,以我兩家的交情,哪裏還說什麽官司。”

“沒什麽誤會,我确實是說羅家要退婚。”鄭王妃說着,看一眼何老太太又道:“何老太太也是這個意思,退婚,問羅家要個說法,我們正商議着,要羅家怎麽給這個說法。”

何大老爺頓時着急起來,鄭王妃句句不離退婚,要如何能把話轉回來。旁邊何大太太知道何大老爺心事,剛想開口,何老太太就吵着道:“何家的女兒又不是沒人要,非得塞到羅家來,我們就是來退婚的。”

鄭王妃輕笑起來,看向定遠侯道:“看,父親,何家來退親了,你還要執意這門親事嗎?”

“鄭王妃,你……”何大老爺知道是中了鄭王妃的計,只怕是從湖邊放話開始,鄭王妃就想到了現在的結果,利用何老太太的性格,她只是随口說一句話,然後何家就自動把接下來的事情做了。

到此時此刻,何大老爺只得看向定遠侯,道:“侯爺,我們兩家相交多年,總不能因為王妃一句話就此斷送了。”

“何大人這話錯了,何羅兩家說不上多年世交,只是您與我父親十分投緣,除此之外,不管我兄長還是我侄子們,與何家任何人都沒有交情。”鄭王妃說着。

在定遠侯與何大老爺相交之初,她就特意提醒過羅大爺和羅慕遠,也不是說那時候她就看出來現在的局勢。而是覺得凡事留點退路好,何必把雞蛋全放在一個籃子裏。

何大老爺越聽越聽涼,只是看向定遠侯,道:“我現在只問候爺,侯府的事是不是鄭王妃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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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侯進門以來一直繃着臉,眼中刺出的眼刀幾乎都能殺了鄭王妃,要不是鄭王妃一直極力反對,這門親事不會拖到現在。

此時又聽何大老爺如此說,定遠侯剛想說馬上操辦喜事,只見羅大爺挑簾子進來。沒給長輩行禮,卻是向何大老爺拱手行禮道:“今日之事全是我家之過,但聯姻之事乃是大事,還請何大老爺見諒,不管退親也好,還是馬上成親也好,最遲明早定給何家一個消息。到時候,何大老爺想怎麽處置,羅家無不遵從。”

何大老爺心算是徹底涼了,羅大爺是世子,雖然不能忤逆老子,但比鄭王妃要有發言權。此時他過來這麽說,看樣子是打算說服定遠侯退親,此時也就成了定局。又看一眼定遠侯,定遠侯府仍然沒吭聲。

到了此時,何大老爺長嘆口氣,只得道:“告辭!”

何老太太一直是滿心怒火,但說到現在她多少有點搞不清狀态,很想再噴噴羅家,何大老爺卻一臉垂頭喪氣地往外走,何大太太也上前扶住她,道:“老太太,我們回去吧。”再說下去,何家最後一點體面只怕也要丢光了。

等到何家人出了屋,定遠侯擡手一個耳光就甩向鄭王妃,鄭王妃并不意外,只是擡手臂擋住。淡然道:“父親,說句大不孝的話,只以武功來說,我十二歲時您就不是我對手了。”只說武力值,羅家的男人們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對手。

定遠侯氣的全身發抖,羅太太只得上前去拉鄭王妃,輕聲勸道:“素兒,別惹你父親生氣。”

鄭王妃這才後退一步,定遠侯胳膊放了下來,父女倆個總不至一副馬上就要動手的模樣。但鄭王妃的目光并沒有絲毫退縮,羅大爺剛想說兩句緩和一下氣氛,鄭王妃突然道:“這趟過來之前,我與王爺議定,若是羅家執意要與何家結親,這将是我最後一次踏足定遠侯府。”

此言一出,就連定遠侯也愣住了,随即吼了出來,道:“好,很好,這才是我養出來的好女兒。嫁了王爺,生了世子,自然就不需要娘家了。”

羅太太眼淚瞬時掉下來了,上前拉住鄭王妃道:“你這孩子說的都是什麽話,跟自己父親也能拌嘴。”

鄭王妃這才轉頭看向羅太太,收了眼中的銳利,卻是帶着一股傷心道:“母親,我不是說氣話,我這真是我與王爺商議好的。父親可以不在意羅家百年世襲,家中上千口人的性命。但鄭親王府的爵位将來是我兒子的,我只希望王府的爵位能好好傳承下去。”

最初羅家與何家定親時,她只是反對,并沒有出手阻止。現在會出手,只因為必須得這麽做了。以前她和謝衡只是覺得太子的位置不一定穩,現在則是肯定坐不住了,按謝衡說的,太子若是能當上皇帝,他就把頭切下來當球踢。

這樣的局面下,定遠侯仍然堅持與何家的婚約,鄭王妃作為出嫁女,除了為娘家考慮之外,她也必須得為夫家考慮。她在湖邊放話時,除了希望何家自己上門鬧一場把婚事攪了之外,也是在表态。若是羅何兩家因此退親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定遠侯仍然堅持,那鄭王府就要與羅家保持距離了。

羅太太整個人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向鄭王妃。羅大爺也驚住了,女兒出嫁後心向夫家的很多,尤其鄭王妃這種,王妃當了十幾年,兒子都要娶兒媳婦了,就是羅家出什麽事了,也基本上牽連不到她。

但羅家的家庭環境一向很好,素來是兄友弟恭,尤其羅大爺和鄭王妃是一母同胞,自小兄妹感情就很好。不管出嫁前還是出嫁好,但凡羅家有事,鄭王妃從來都是打頭陣。結果現在她直接說大家保持距離,那就表示羅家是真到了危險時刻。

定遠侯氣的全身發抖,手指向鄭王妃道:“果然是翅膀硬了,父子,兄弟都不要了。好得很,你只管當你的王妃,羅家就是抄家滅族了,也不會找到你門上。”

“若是父親執意,最多兩年,羅家必然是奪爵抄家。”鄭王妃說着,這話不是吓唬定遠侯的,雖然未來的皇帝是哪位還不太确定,但就看現在這些個成年皇子,有可能競争皇位的,沒一個是心慈手軟的,新皇上位之時就是血洗京城之日。

定遠侯冷哼着道:“你倒是會鐵口直斷,若是太子真登陸為帝,我倒要看看你以後還進不進定遠侯府的大門。”

“父親,不是我自大,這些年來朝廷上這些風風雨雨,是我預料的準,還是父親預料的準,您心裏也明白。”鄭王妃說着,又道:“父親說我翅膀硬了,其實我也不明白父親。何家雖然是太子的死忠,但他左右不了太子的想法,不與何家聯姻,就是太子登基,也不會把羅家怎麽樣。更何況朝中局面已經這樣了,你到底在堅持些什麽。連太子的死忠都開始焦躁,不然以何家以前的氣勢,何大老爺怎麽會那樣氣弱。”

“……”

鄭王妃繼續道:“還是父親覺得羅家的爵位很容易,羅家上下千口人的性命都是兒戲,遠的不說,想想紹家,抄家滅族,你也想自己的子孫如此嗎!現在抽身退步還來得及,不求更上一步,只保住眼前并不難。父親,你到底在執迷些什麽!”

定遠侯拳頭握緊,卻是一言不發。

羅大爺直接跪了下來,苦勸道:“父親,你就聽妹妹一句勸,難道她還會害了我們!羅家已經世襲罔替的侯府了,保住基業才是最要緊的。”

定遠侯看都不看他,只是看向鄭王妃道:“你是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若是真與何家結親,以後羅家事務不管不問?”

鄭王妃坦然的看向定遠侯,道:“我是羅家女兒,但也是謝家的媳婦,更是潛兒的親娘。父親想罵我不孝我願領,但我絕對不會帶着鄭王府給羅家陪葬。”

說完這話,鄭王妃也不理會定遠侯,擡腳就走。羅太太聽完這話早就驚呆了,看鄭王妃要走,就想伸手拉她,鄭王妃卻是撫開羅太太的手。

“我的兒啊……”羅太太頓時放聲大哭。

鄭王妃的腳步卻沒有停下來,只是道:“父親,女兒不孝,不會陪着你去死。真到了那天,女兒不會為你掉一滴淚,只是可憐了家中兄弟與侄兒們,若是可以我會為他們收屍。”

鄭王妃上車回王府,車駕進二門,鄭親王謝衡正在裏頭等着。鄭王妃從車駕上下來,看到他卻是道:“有什麽事?”

她與謝衡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盟友,其實有時候她也覺得嫁謝衡不錯,謝衡身上的毛病是一抓一把,但他也有一個大優點,他能聽進別人的話,不管男女,只要有實力,有本事,他都會聽。也因為這樣,這些年來他們才能合作愉快。

“侯爺怎麽說?”謝衡直接問,他真是想不通定遠侯府腦子裏到底裝了什麽,非得去跟何家結親,這不是腦子進水,這根本就是被水淹了。

鄭王妃停了一下道:“什麽都沒說,我想我哥哥會勸他的。”她作為出嫁女,想甩清很容易,羅大爺不同,他的利益與羅家是完全一體的。羅家要是奪爵抄家,他絕對跑不了。但定遠侯會不會聽兒子的話,她也不知道,她的固執就是遺傳自定遠侯。

謝衡感嘆,一直以來他對羅家人的感覺都很好,又跟鄭王妃更是相處多年,夫妻感情雖然說不上,但彼此間又有一個兒子。若是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定遠侯府能好好的。但若是羅家執迷不悟……

“那你……”謝衡看向鄭王妃有幾分欲言又止,鄭王妃出發去定遠侯府之前,他們夫妻商議了許久,其實從很早以前他們就在商量了,直到最近才有結論。

作為女子,不管娘家做了什麽了,能狠下心腸徹底不管不問的還是少數,更何況羅家父母兄弟之前還一直非常友愛。若是其他小事,謝衡也不願意跟自己岳家鬧到如厮地步,但現在是事關性命爵位。

皇帝更換之時,侯府很難,王府更難,尤其是鄭親王府一直手握兵權。站的越高,跌得越重,謝衡現在只希望自己的親王爵位能夠好好的傳承下去,并不想出意外。

“你瞧不起我嗎。”鄭王妃嘴角挑起一笑意,卻沒有絲毫喜色,只是淡然道:“我能享受別人享受不到的尊榮,就能付出別人付不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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