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仲瑛找不到蛋心裏越發着急起來。

她之前在鹵味館裏說的話, 也不單純是為了安慰單随影，她是真的覺得那顆蛋被偷，自己有很大一部分的責任。

她啧了一聲, 自己這個沖動的性格什麽時候能改改！

“林小子是不是倒騰回來什麽好東西了, 我剛看見他進家門的時候手裏拿了個黑布袋子。”

“噓, 你別管了，說不定是什麽麻煩東西，那小子有時候瘋得很。”

仲瑛腳步一頓，迅速轉身拉住說話的男人：“你說的林小子是不是賣灌蛋的！”

男人的手臂被捏得生疼, 眼前的少年一看就不好惹，他也沒敢隐瞞, 連忙道：“對、對……”

仲瑛心中一喜，還真是！

她急忙追問：“他家住哪兒？”

“就在那個巷子裏。”男人指了指身後。

“多謝。”仲瑛得了信兒，腳下速度加快，輕巧的繞過人群, 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小巷子裏。

那男人回過神, 對着同伴咧了咧嘴：“你看到那個人走路的速度了嗎？我的老天诶, 還真是個麻煩東西啊。”

他同伴小聲道：“快走吧！”

兩人默契的閉上了嘴, 重新融入人群, 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小販家的後院。

白菓費力的想要掙開淚痣男的擁抱，可惜小臉都憋紅了也沒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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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喘籲籲的看着緊貼在自己蛋殼上無限放大的臉, 雙臂環在胸前, 不滿又嫌棄的想, 這人是抱着她睡着了嗎？

淚痣男雙眸緊閉, 就連在睡夢中上揚的嘴角還保持着标準的弧度。

小巷子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耳朵微動，猛地睜開眼睛, 迷茫和驚訝絲毫沒有掩飾，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着了。

不過這個詫異的情緒只維持了幾秒，他就又變回了笑容燦爛的模樣。

懷裏的蛋動個不停，他擡起頭，伸了個懶腰，雙手放開的瞬間那顆蛋就迅速向後滾了滾，和他拉開距離。

淚痣男眸子中笑意微動，他懶洋洋道：“有人來接你了，我就先走了。”

白菓根本不相信他的話，她都沒聽到聲音，怎麽會有人來？

小女孩警惕的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拿起地上的小鐵錘時，渾身立刻緊繃了起來。

看！果然不能信，這個變态也想敲碎她！

然而淚痣男根本沒往她這邊走，而是走到暈倒的小販面前蹲下來，笑道：“醒了？”

地上的小販沒有吭聲，只是手指控制不住的抽動一下。

淚痣男低笑一聲，二話沒說，一鐵錘又把他砸暈了：“這是你偷蛋的懲罰。”

他随手扔掉小鐵錘，拍了拍手慢悠悠站起身，和白菓揮了揮手，就潇灑的穿過房屋，從正門離開了。

白菓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腦袋明顯起了包再次陷入昏迷的小販。

小女孩小小的身體一抖，兩個都好吓人哦。

“小東西！”

白菓聽到熟悉的聲音，她一回頭就看到仲瑛急匆匆的從後門走了進來。

小女孩看到熟人，小嘴一撇，一直忍着的驚吓和委屈瞬間湧了上來，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仲瑛驚訝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小院子還有被砸暈的小販，這是那顆蛋做的？

還挺厲害嘛……

她剛走近蛋想誇她一句，就被撲了個滿懷，圓滾滾的蛋像個受了驚吓的小孩一樣，迫不及待的找她要安慰。

仲瑛嫌棄的皺了下眉毛：“你可別來這套，我又不是澹……”

“你怎麽才來呀，我差點兒就被做成标本啦嗚嗚嗚。”

她還沒說完，一個委屈巴巴的女童的聲音就傳到了她的腦海裏。

仲瑛愣了一下，把懷裏的蛋舉到面前左右打量，懷疑的問道：“你、你是個女蛋？”

嗝~嗝~

哭狠了的小女孩，不間斷的打着哭嗝。

她一邊抹着止不住的眼淚，一邊乖巧的點頭，女蛋……雖然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沒錯。

仲瑛嘴角微妙的抽了一下，懷裏的蛋，性別女。

好的呢，心軟了，女孩也好女蛋也好，都是要寵的。

她一改剛剛的嫌棄，邊回憶澹臺淼哄蛋的動作，邊生疏卻溫柔的抱着蛋，晃來晃去：“是我錯了，來晚了，那個人欺負你了對不對，我幫你揍他出氣！”

她指了指昏迷中的小販。

白菓抽空看了一眼，搖了搖小腦袋，算了吧，再揍他就要死了……

仲瑛拍了拍她：“我們小東西真是顆心地善良的蛋蛋，今天就算他走運饒他一命，但是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

她還展示了一下自己沙包大的拳頭。

白菓邊嗝個不停，邊疑惑的看着仲瑛，這人對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

剛剛自己撲到她懷裏的時候，她明明還很嫌棄呢，怎麽現在這麽……溫柔？

“我帶你去找澹臺淼他們。”仲瑛說話的聲音都降低了不少，好像生怕吓到她一樣。

白菓遲鈍的點點頭，心道果然很奇怪。

仲瑛見蛋殼前後晃悠表示同意，她松了一口氣，抱着蛋往外走的時候，還特別記了一下這裏的地址。

她帶着澹臺淼誰的來，也算和小販碰面對不對，有些事不能當着小孩子的面做。

白菓見她“笑容和善”，更納悶了，然而就在這時，無數陌生的片段突然闖到了她的腦海中。

古香古色的房間，雕花紅木床上趴着一個五花大綁的肥胖男人。

他狼狽的掙紮無果後憤怒道：“來者何人！你可知我的身份，竟敢如此羞辱我！”

一個果皮從天而降，直接扣在他的腦袋上。

青衣劍客蹲在房梁上，嬉皮笑臉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仲瑛爺爺是也！”

“是你？！”男人目露驚慌，“你要做什麽！”

“當然是來找你借點錢來，我想給百姓們下場金錢雨，”仲瑛一副少年劍客的裝扮，意氣風發，“哦，不對，應該叫物歸原主。”

男人兇狠道：“仲瑛你敢！你若是真的這麽做，我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仲瑛毫不在意，背着錢財潇灑離去。

藏劍山莊。

青衣劍客躲在假山後面。

老莊主埋怨自己的兒子：“那仲瑛惡名遠揚，你請他來作甚！”

青年笑道：“兒子已經查到，他師父正是歸隐多年的一劍大師，父親，這可是我們結交的好機會啊。”

老莊主驚訝：“他竟有如此背景！”

青年笑容多了幾分猥瑣：“而且我懷疑終于可能是女扮男裝……”

仲瑛冷哼，怒道：“難怪那小莊主對我如此親熱。”

暗無天日的山洞，哭聲陣陣。

仲瑛小心翼翼的護着火把。

她面容嚴肅，劍眉緊皺，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謹慎。

“可是有人來救我們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山洞深處響起。

仲瑛一驚，快步走了過去，看到眼前場景時臉色大變。

那山洞竟被做成了一個個牢籠，裏面關着無數面容枯槁、瘋癫失常的女子。

“你們……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仲瑛大驚。

其中一個狀态還算不錯的女子悲戚道：“都是那藏劍山莊的少莊主，他就是個衣冠禽獸，在外斯文有禮，實際暗地裏強搶民女，又把我們關在這裏自生自滅，少俠您行行好，救救我們，我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恩公。”

女子紛紛下跪磕頭：“求少俠救我們出去……”

仲瑛目眦欲裂，她強壓憤怒，柔聲道：“姐姐們快快請起，無須多禮，我這就帶你們出去！”

山洞外，仲瑛終于将最後一個女子也帶了出來。

她們看着陽光喜極而泣。

突然一聲尖叫，仲瑛轉頭，就看到一個半瘋半癡的女人一頭撞死在石頭上，緊接着就像一小撮火苗落在草原上一樣，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血液頓時彙集成湖泊。

仲瑛渾身僵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場面，她想阻止，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山上立起一個又一個的無名墳包。

仲瑛迷茫的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

上百個女子，最後只剩下十幾個還活着，其中帶頭的女子面容蒼白，柔聲勸她道：“女子最重名節，我等出去也是遭人猜疑辱罵，如若不是還有記挂之人，我們也……姐妹們能在陽光下離開已是萬幸，恩公莫要難過。”

仲瑛眼球布滿血絲，她張了張嘴：“姐姐們保重！”

說完青衣少年便下了山，手裏緊握的是那把削鐵如泥的劍。

藏劍山莊。

仲瑛孤身直入，徑直沖進少莊主的房間，在衆目睽睽之下将人從床上提了出來。

少莊主衣冠不整，一改往日儒雅，怒道：“仲瑛你作甚！”

仲瑛一言不發，将藏劍山莊的仆人擊退，拽着少莊主直奔山坡，又按着他跪倒在一衆墳墓前：“你可知這下面埋的是什麽人？”

少莊主愣了愣，突然笑道：“原來是你放走了我的美人們。”

“你！”仲瑛被氣得渾身發抖。

那少莊主有恃無恐的坐了下來：“我怎麽樣？仲瑛小兄弟，你若是不滿我的作為，我大可和這些人道聲歉，就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看如何？”

“你也別瞪着我，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我傷了一絲，你可是要被全江湖追殺的，到時候你師父都幫不了你。”

“你威脅我？”仲瑛冷笑。

“識時務者為俊傑啊仲瑛小兄弟。”

少莊主話還沒說完，眼前劍光一閃，他就發現自己的視野急速下降，最後旋轉一圈，看到了仲瑛滴血的劍刃。

“仲瑛就算你再神通廣大，你今日都跑不掉了！你殺我兒，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今日就在全江湖正道人士的見證下，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藏劍山莊的老莊主帶領着一幫人，将仲瑛團團圍住。

“你可知你兒子做過什麽？”仲瑛話一出，那老莊主和所謂的正道人士皆神色躲閃，她大驚，“你們都知道？！”

“仲小兄弟你練功走火入魔亂了心智，胡言亂語我們也不會當真，但是少莊主人已離去，還望你莫要诋毀他的名聲。”

說話的人仲瑛認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君子劍掌門，她仰天大笑，狗屁的正道人士，都是一幫藏污納垢的僞君子！

“你奪我兒性命，還要毀我兒清譽！”老莊主舉起劍向仲瑛沖來，“我等今日誓要将你這個武林敗類鏟除！”

他話音一落，周圍的人也紛紛舉劍刺向仲瑛。

仲瑛奮力抵抗，但對方人多勢衆，她很快敗下陣來，身上出現一個接一個的血窟窿，最後一個失神的間歇，胸膛被數劍貫穿，她終于無力再抵抗，卷了刃的劍哐啷落地。

衆人見她長發披散皆是一驚：“你竟是女兒身！”

仲瑛想笑，順帶嘲諷一下這幫老東西，可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

她看到了那些被救出來的女子們，一改初見的枯槁，各個貌美如花，想必是重新過上了安穩生活。

她目露溫柔的搖了搖頭，不要說，說了你們的名節可怎麽辦啊，來之不易的安穩生活怎麽辦呀。

女子們見她如此慘狀，紛紛痛苦，着急的解釋道：“等一下，請等一下，恩公他只是為了……”

然而她們剛說話，那老莊主便慌張的沖了過去，舉劍刺向幾個毫無武功的女子，一劍了結一個，還大喊道：“小心，這是仲瑛豢養妖女，大家莫要中計！”

噗——

仲瑛噴出最後一口血，站着徹底沒了氣息，目眦欲裂、死不瞑目。

簡陋的小攤子。

戴眼鏡的男子笑眯眯道：“同學你要不要來我們反派培訓學校啊？我看你前途無限……”

行屍走肉般的仲瑛一身潔淨青衣，哪還有半點意氣風發的模樣，她雙目含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求救道：“如果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就來是嗎？”戴眼鏡的男子替她将剩下的話補充完整，溫柔又堅定的笑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