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離別信

“太宰治?”

四宮佑月伸手推了推蜷縮在被子裏的某只貓貓,然而太宰治卻依舊一動不動,看起來完全沒有要挪窩的跡象。

“……”

這就是傳聞中的碰瓷貓嗎?今天他終于見識到了。

銀發青年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對方的臉上戳了戳,棕發少年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同時将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向着四宮佑月懷裏用力蹭了蹭,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這是直接得寸進尺了啊……

不過望着太宰治眼下相當嚴重的黑眼圈,四宮佑月也知道他最近肯定沒怎麽休息好。

港口黑手黨改朝換代之後,曾一度在森鷗外手下的太宰治也成為了改朝換代的見證人,雖然才15歲,但少年的肩膀上已經承擔了彼常人要更重的擔子了。

哎,所以說當初要是被他忽悠去上學該多好,森鷗外某種程度上也是個需要吊路燈的資本家啊。

四宮佑月摸了摸太宰治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好。只可惜還沒過多久,這只蜷縮在他懷裏的小貓就醒過來了。

“佑月。”

棕發少年眨巴着眼睛,鳶色的眼睛裏充斥着狡黠,

“好過分啊佑月,居然丢下我一個人就跑了,我生氣了很久哦。”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四宮佑月熟練地順道上路。

“你騙人。”

棕發貓貓很不滿地噘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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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要去找你的弟弟,然後又把我丢在身後了。”

“哎,居然被你看穿了。”四宮佑月有些意外,漸漸露出了有些抱歉的表情,

“雖然說我也很在乎太宰啦,但是這種事情是真的沒辦法。畢竟那也是我的弟弟,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丢下他一個人不管。”

他的生命已經沒剩下幾天了,而前段時間的虛弱也是系統刻意為他調整的,為的就是最後這幾天能打起精神來,最後再見一面費奧多爾。

而今天,他也确實能下地走路了,這也讓一直負責他的醫生雀躍無比。

只是看着這群人興奮的表情,四宮佑月的內心卻愈加內疚。

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其實活不了多久了,他們也會相當失落吧?

可惜,他也不打算和他們解釋了。

“真過分啊……”

太宰治的雙手輕輕環上了他的腰,将臉埋在對方的懷裏,語氣聽上去有些悶悶的,

“結果我才不是最重要的那個。”

“哪有,太宰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四宮佑月有些哭笑不得,

“怎麽,難道你吃醋啦?”

“……”

太宰治不說話,但是整個人都散發着委屈的氣息。

“好啦好啦,別生氣了。我在乎費佳只是因為他從小太粘着我了,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外面。”四宮佑月很無奈,同時又多解釋了幾句,

“但是,無論是費佳還是你,亦或是中也,對我而言都很重要。你看,上次的糖不是全給你了嗎?說明我還是很在乎你的呀?”

小孩子沒有安全感的很正常的事情,再加上太宰治從小的生活環境也不是很正常,他沒有正常的家,也沒感受過正常家人的溫暖,恐怕才會對自己産生一定的依賴吧?

費佳的年齡要比太宰大一點,可能性格上要沉穩許多。不過太宰現在也才15歲,年齡也不算大,有點孩子氣很正常。

“可我不喜歡他。”太宰治輕聲道,

“這樣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不喜歡費佳嗎?”四宮佑月有些意外,“為什麽?”

難道是因為年齡代溝?想想費佳也确實比太宰治大了三四歲,不同年齡的孩子之間确實不是很好交流……

“因為你最關心他。”

“呃……”

四宮佑月愣了一下。

其實從事實上來說,他确實更在乎費佳一點。但對于太宰治,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有時候人的偏心總在不經意間,可這樣的不經意卻很難去主動平衡。

所以在面對太宰治的詢問時,四宮佑月卻發現自己突然回答不上來了。

“我不要你回答。”太宰治突然抓緊了他胸口的衣服,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不要再死掉了,好嗎?”

只要還活着,那麽一切就有希望。

更何況現在的太宰治是港口黑手黨的人,以他現在的身份根本離開不了港口黑手黨,畢竟外面盯上他人可不少,沒有港口黑手黨的庇護,他根本活不了多久。

就算費奧多爾再怎麽想要得到這顆鑽石又如何?他不可能加入港口黑手黨,他始終都無法徹底接近四宮佑月。

最重要的是,他對四宮佑月隐瞞了很多事情,并且這份隐瞞從很久就開始了。

他不可能對他承認這些的。

“我會盡力的。”

四宮佑月最終卻給了他這樣的答案。

這也讓他的內心更加愧疚了。

他遲早要離開這個世界,也遲早會死去。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止的悲劇。

太宰治在他這裏稍稍睡了一會就離開了,四宮佑月知道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甚至睡着的時候也相當不安穩,起碼抓着他胸口的手從未放開過。

就好像松開後就徹底見不到了。

銀發的青年走向了盥洗室,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被關押的這段時間裏他很少有細心打理過自己,頭發也長長了不少,那張臉倒是和幾年前沒什麽區別,依舊保持着幾分尚未退去的頹靡。

手指将扣子扣上了最後一粒,四宮佑月再度打量了一下自己,卻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

“看上去還是沒什麽精神啊……總感覺會讓費佳擔心的。”

[他知道你會來找他的。]系統小小聲,[不過他好像很生氣哦,你最好做好應對他怒火的準備。]

“這樣啊……”

四宮佑月輕輕搖了搖頭,卻并未露出多少表情,

“我知道,但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要見他一面。”

如果以後再也無法相見,那麽就算承擔一時的怒火又如何?

況且本身就是他對不起費佳,他将費佳一個人丢開了這麽久,如果換做是他,恐怕也會對自己失望吧。

四宮佑月不希望留下這樣的遺憾。

他并未告知任何人自己打算離開港口黑手黨的事情。以他的身手想要悄然無息地離開港口黑手黨并不是什麽難事,或者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港口黑手黨的大樓構造了。

橫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角落,擂缽街,貧民窟……

他全都很清楚。

穿梭過那些熟悉的街道,而大部分的建築物都只剩下了一隅廢墟。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裏,似乎這裏的狀況也并未好上多少。

再然後,是熟悉的屋子。

他記得這附近有一家味道很不錯的海鮮飯店,可現在甚至連殘骸都不再剩下。

目光微微偏移,是熟悉的住所。

他曾經和費佳一起居住的地方,現在已經變得相當破舊了。費佳應該也早就不住在這邊,但四宮佑月也不清楚他現在是在哪裏。

介于他現在身份的特殊,四宮佑月也無法和異能特務科進行聯系。所以想要找到費佳恐怕也只能憑借運氣了。

但四宮佑月卻并不擔心自己找不到他。

因為他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咔噠。”

腳步聲在某一個瞬間開始漸進。微風卷起地面上的殘葉,帶了些塵土的氣息。

“費佳?”

四宮佑月輕聲問了一句,卻率先一步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青年的體溫一如既往很低,他能感受到對方過分纖瘦的體型,從而也能判斷出他這段時間過的似乎也不是很好。

毋庸置疑,那就是費佳。

他果然來找自己了啊。

熟悉的氣息萦繞在四宮佑月的鼻間,銀發青年向後微微側目,卻恰好對上了那雙深沉的眸子。

“四宮佑月。”

青年的聲音裏雖然能勉強感受到重逢的欣喜,但更多的是暗沉的壓抑,

“您真的,給了我相當大的驚喜。”

“……”

四宮佑月沒有開口…

好像,有點糟糕。

可最終男人還是松開了他,四宮佑月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再一次被對方擒住了手腕。

“您又打算去哪裏?”

黑發的青年眯起眼睛,眸子裏透露出危險的意味。

“哪裏都不去。”四宮佑月嘆了口氣,

“抱歉,那也不是我能掌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丢下你……”

“嗯,我知道。”

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輕輕撫摸着他的指尖,似乎在尋找着他手心中殘留的一絲溫暖。

只是費奧多爾看上去似乎有些漫不經心,或者說……他有些不耐煩。

“那并不是您的錯。”

他輕輕嘆了口氣,對他露出了一個略帶病态的笑意,

“畢竟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我本就不該讓您離開我太遠。”

“費佳。”四宮佑月愣了一下,随即無奈道,

“那時候的你還是個孩子,有很多事情無法做到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我現在已經成年了。”費奧多爾平淡地略過了這個話題,他的聲音很輕,卻絲毫不失壓迫感,

“還是說,您認為有些事情,是只能成年才能去做的麽?”

空氣中沉澱着過分的寂靜,甚至連威風卷起落葉的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能聽地十分清晰。

四宮佑月突然意識到,這裏似乎有些太安靜了。

就算是最為安靜的夜晚,也不該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

“你幹了什麽?”四宮佑月下意識地問道。

“難得相逢的場景,我可不希望有其他人來打擾。”

費奧多爾勾起唇角,眸子裏浮現出讓人不安的笑意,

“或許我也可以和您解釋一下曾經發生的事情,如果您想聽的話。”

這可不是他強迫四宮佑月回來的。

就算他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又如何?無論他是那顆耀眼的銀鑽還是傳聞中魅惑人心的潘多拉,他的心也一直是在自己這邊的。

是四宮佑月自己選擇來找他的。

單從這一點而言,他就已經贏了。

“當然可以。”四宮佑月思考了一下,同時又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費奧多爾,眼神立刻犀利了起來,

“不過在那之前,你能和我解釋一下為什麽你的黑眼圈還是那麽嚴重?你又熬夜了?”

費奧多爾:“……”

“而且肯定又沒好好吃飯。”四宮佑月有點生氣,“我之前說的話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啊。”

“在不遵守承諾這方面,您可不能說我。”

“不要跳開話題,費佳。我的問題另算,你的問題也不要逃避。”

“……”

某只西伯利亞大倉鼠瞬間頹廢了起來。

結果原本的氣氛就這樣一轉攻勢了。

和四宮佑月的相遇确實算得上是愉快,但在他的問題上,四宮佑月的态度一直都比較強硬。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的相處才導致兩人間關系過于親昵,而四宮佑月也将這種親昵當成了習以為常……

不過,身為被四宮佑月[最寵愛的孩子],他也許可以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

“您會一直留在我的身邊麽?”費奧多爾的雙眼安靜地凝視着他,

“身為港口黑手黨的一員,您是偷偷跑出來見我的吧?您還打算回去麽?”

“如果打算回去的話就不會偷跑出來了。”四宮佑月沒忍住笑了。

“您還沒回答我的上一個問題。”

“還真是敏銳啊,費佳。”

銀發青年勾起了唇角,他笑起來的時候似乎很有欺騙性,正如同港口黑手黨內部所說的一樣,當這枚銀鑽的心思全盤放在一個人身上時,沒有人能夠不迷失在他的溫柔之中。

“這一次我當然會留下,并且不會再去任何地方。”

他主動走上前,輕輕攬住了青年瘦弱的肩膀,在他的耳畔輕聲道,

“直到我生命的盡頭,我都會留在你的身邊。”

雖然很對不起費佳,但是他也确實玩了點小小的語言游戲。

不過作為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為重要的親人,他還是将最後的時光贈與他吧。

四宮佑月又失蹤了。

不過這一次失蹤并未引起多大的躁動,其原因是森鷗外本人的命令,不再繼續四宮佑月相關的事情。

“為什麽?”

太宰治站在門口,那雙鳶色的眸子包含着顯而易見的怒意。

“這是交易,太宰治。”森鷗外沒有看他,他只是靜靜地望着窗外,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四宮佑月注定是無法留在港口黑手黨的,既然這只鳥的心不在這裏,那麽強求也沒有什麽意義。”

“沒有港口黑手黨的庇護,他會處于極端危險的情況下。”太宰治攥緊了拳頭,

“這件事情您應該不是不知道,首領。”

“我當然知道。但——對于一個将死之人來說,如果連最後一點自由也剝奪了,那豈不是很可憐麽?”

森鷗外看向了他,那雙眼睛裏卻含着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将死之人?”

太宰治的臉色慘白了不少,

“他不是已經快好起來了嗎?為什麽說将死……”

“他給我寫了信。”

森鷗外将一封信拿了出來,丢在了太宰治的手中,

“那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他并沒有多少活下去的時日。所以才以此為交換條件。”

“當他死去之後,他的身體将會由異能特務科保管,而異能特務科以此為交換理由給予港口黑手黨異能許可證。僅此而已。”

“所以,你只是從利益的角度來看,将四宮佑月作為交換籌碼交換了出去,榨幹他的最後一絲價值,是嗎?”太宰治輕聲道。

“我并沒有打算這樣做。太宰治。即便是我,也是不是很想将這份寶物轉讓給其他人。”

森鷗外沉重地搖了搖頭,鄭重其事道,

“這是四宮佑月自己的要求。”

……

啊,他早該想到的。

原本過于羸弱,身體日漸虛弱的四宮佑月怎麽可能會突然出現奇跡。

醫生的檢查結果是,似乎有什麽東西一直在他的體內吸收他的生命力量,想必那應該就是潘多拉的異能負面效果。

每一個願望,都是由他的生命力滋養而成,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得到這樣的恩惠。

這對于四宮佑月來說說不定是好事。

太宰治腳步虛浮地走出了房間,他攥緊了首領的信,心髒卻帶着陣陣的疼痛。

無法挽回麽……

就算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你最想的人果然也是他啊。

如果這就是你的願望的話,那麽港口黑手黨最後一塊拼圖,最終也是由你來組裝上的啊。

“怎麽了太宰治?你是被人打了?”

準備前往首領辦公室的中原中也注意到了半路上的太宰治,在看到太宰治的那一刻,中原中也的心髒也不免漏跳了一拍。

要是說以前的太宰治就像是一只惡劣至極的貓,現在的太宰治則更像是從水裏被撈出來的可憐巴巴的流浪貓。他周身都散發着低氣壓,以至于路上的內部人員都不經意地想要遠離他。

“啊。是中原中也啊。”

太宰治毫無高光的眸子看向了他,嘴角卻疲憊地勾起一個笑容,

“真好啊中也,一無所知的你永遠都是最輕松的。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榆木一樣的腦袋,基本上不會想到太多。”

“你又要來找茬了是不是?”中原中也被他說的莫名其妙。

“四宮佑月的時日不多了。”太宰治別開了目光,開門見山道,

“他用自己為交換,打算為港口黑手黨換取異能特務科的異能許可證。”

“什麽!?”

中原中也臉色大變,

“那四宮佑月去哪裏了?”

“去見他的弟弟。”太宰治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是啊。在他的眼裏,又有誰會比他的弟弟更重要呢?”

“……”

中原中也忽然明白了。

伴随着港口黑手黨的重建,他和太宰治也各自展現了他們各自領域的才能。太宰治致力于管理,而中原中也則不斷精進自己的異能,很快開發出了全新的用法,實力也逐漸上升。

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對于港口黑手黨的不可或缺的,他天生就适合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或許也是最為契合港口黑手黨的人。

可即便是徘徊于黑暗中的人,也會渴望抓住那麽一丁點希望的星星。

但是這顆星星不是屬于他的。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不一樣,他更能看得開些,或許四宮佑月的離去會讓他感到難過,但是不至于難過成這樣。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太宰治,或許更多的語言安慰都是徒勞。

棕發少年的聲音終于還是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中原中也凝視了他的背影許久,終于還是搖了搖頭,繼續向着首領辦公室走去。

人總歸是要死去的。

很多時候,一切只是塵歸塵,土歸土。

“首領,我進來了。”

中原中也推開了首領辦公室的門,而森鷗外也恰恰好翻出了什麽,在看到中原中也的時候,順勢将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啊,中也君,你來的正好。”森鷗外又恢複了那副笑眯眯的樣子,

“佑月在離開之前給你留了信,你可以回去看看。”

“佑月給我留了信?”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專門留給他的信?

佑月,到底還想和他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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