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仙女

大概是借了張國榮的吉言，下午的編曲尤為順利。沈晚春拿着草稿本，一頭紮進裏面忙的不亦說乎，一時之間旁人不好插手。

花滑比賽的音樂是沒有人聲的，加上有她自己準備的編舞和想法，李彩剛開始都主要是聽而已。兩人忙着這些，張國榮就安靜的旁聽，偶爾幫忙記錄一下。

“你說的也可以，但你要确定，這樣的時間和要求下想要達到你要的目标，我們是不能降低難度的。”兩人讨論不得結果，李彩對于分歧也能接受，只是有些話說在前頭。

沈晚春對這只有自信的一句，“你要降我還不答應呢。”

想想這孩子的習慣，李彩頓覺未來一段日子不好過，“說是你來休息學習的，我看是要累死我。哎，我這有切爾卡索娃和沙赫賴的一段訓練錄像，你看看說不準會有點幫助。”

李彩扭頭去找，沈晚春就看張國榮安靜坐在一邊。雖然他前不久才和李彩相談甚歡，但畢竟不是花滑界的人，摻雜了許多專業詞的話題裏他大概只聽懂了故事篇。這麽專心當氛圍組，沈晚春過意不去道，“切爾卡索娃和沙赫賴是前年世錦賽的雙人滑冠軍，他們的教練是拿了四次蘇聯全國錦标賽的冠軍斯坦尼斯拉夫·朱克。”

“春春很喜歡斯坦尼斯拉夫。”李彩插了一句。

“強者之間惺惺相惜？”

張國榮歪頭仰視身邊的沈晚春，看她笑着道，“我還沒有那麽強，但是我喜歡他對花滑熱愛，執教時認真而苛刻，技術上多方面都達到極致，哎。”

沈晚春說着就滿是遺憾，李彩放下幾個舊錄像盒，對一臉好奇的張國榮解釋，“有實力的多屆冠軍教練全世界都很難得的，還是為自己國家奪得榮譽那種。所以春春有幾次比賽遇到這位教練都去請教，他到現在都不肯正式教，最多就是賽後提點幾句。”

“這樣啊……”

“其實最重要的是，斯坦尼斯拉夫訓練的時候太兇了，有時候對遲到不聽話的學生要求罰跑之類的。可是訓練都不積極，這罰不正常嗎？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種子選手，個個要面子，有點成績就對教練心有不滿。”李彩身為教練，設身處地的想就明白斯坦尼斯拉夫的不容易，她搖了搖頭，“從他執教開始，就為國家争取了三位數的金牌，多少人羨慕他們有這樣教練，還想造反？”

李彩冷呵兩聲，已經在等着看這些人的笑話了。

反正她家春春得不到，自己人也不珍惜，那看傻子們的笑話還是快樂的。

沈晚春對別人無所謂，但是斯坦尼斯拉夫不可以。她眉頭微皺，嘟囔不滿，“上次比賽之後他都主動誇我了，結果隊員看他一聲就趕快走了。”

好不容易見一次面，話還沒說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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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着沈晚春對另一個男人求而不得，張國榮心裏哇啦哇啦的通透涼爽，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是無意識的又念了一聲，“這樣啊……”

“嗯，你看看。”

李彩把錄像盒找到，張國榮湊進去看，每個錄像盒上都有寫字。

“這張斯坦尼斯拉夫都誇的一場比賽，你看不看？”

“看！”

盒子上寫了，1981年世界大學生冬季運動會。

張國榮眉頭一挑，“大學生？”

沈晚春把本子往旁邊一收，拉着板凳坐在電視前，她點頭，“嗯，因為之前一些情況吧，我們那邊的高考恢複，只要年齡不是很大的都可以考。我以前經常訓練，讀書經常是家教老師根據我的進度來教的，後來他侄子準備高考準備的考卷在我那沒拿走，我以為是作業就寫了。”

“然後？”

“建議我高考啊，不然後面這麽多訓練，我肯定沒時間去學校。”大學就不一樣了嘛，氛圍都很自由，雖然在很多人眼裏有點不務正業了。

沈晚春說着調侃道，“畢竟運動員是吃青春飯的。”

“巧了，我也是诶。”

兩人笑眯眯的說着，像是說什麽很有意思的事情，口氣還挺驕傲的？

李彩不解，開始扒拉筆記。

張國榮聽了幾句，這次完全嶄新的編曲和編舞好像是為了後面的世錦賽，兩人一說起來就是讓他茫然的專業詞。他自己占了一個電視，把錄像盒放進去。

開學是秋天，運動會是冬季，所以她至少是1980年就被錄取了。

15歲大學生啊。

那年他還在英國留學，家裏面親人依舊，經濟還算富裕。現在想想，可能就是小時候不愁吃穿，所以長大才會為此奔波？

沈晚春身上沒有特別的奢侈品，但精神與生活上的富足是從骨子裏帶出來的。她小小年紀就如此拼搏，這麽成功的例子放在眼前，張國榮驕傲又唏噓。

什麽旋轉螺旋線的，張國榮聽不懂，只看到電視裏還青春時的沈晚春穿着一字肩的及臀考斯滕出現。她帶着鼓掌聲上場，姿态優美的開始表演着。

選的音樂是彩雲追月，早于清代時的廣東樂曲。

記憶中運動員比賽都是全力以赴，有時候因為用力的原因甚至面部猙獰，不太好看。但沈晚春就像是一場平常的表演，這首樂曲風格輕快獨特，帶着小民生活的輕松寫意，還加了部分鋼琴融入其中。

彩雲追月，月當空，雲相映。

沈晚春動作行雲流水，走動步法帶着舞者的輕盈，在冰場上肆意與月追逐嬉戲。旋轉與跳躍自然暇接，她腰肢柔軟的如嫦娥登月，飄飄然而去。自上到下，貝爾曼轉三。彩雲抓到一顆星星，柔軟仰燕再到蹲踞。但月輝仍是她想要的，彩雲躲在夜色中，突然追躍而上。

彩雲身影忽舒緩忽急促，緩如游魚，疾如飛燕。身影活潑，無憂無慮的，最後一跳簡直羽化登仙。

張國榮分明看得出來，最後一下跳得比前面要高，落地的時候更輕而自然。講究美感和藝術的花滑，這一點應該就是高分。

他忍不住鼓掌，和錄像盒裏的歡呼聲一起。

“仙女啊……”

李彩眉頭皺了一下，小心的看着張國榮一臉崇拜而敬佩的重放錄像盒，她回頭看另一邊戴着耳機沉醉其中的當事人又釋然了。

年紀輕輕的爹粉，和她肯定不一樣的。再說了，誰看了春春的表演不迷糊？

還是那麽活潑靈動的那一場。

不過仙女什麽的，感覺比國外喊得公主還要誇張呢？

李彩啧啧感嘆，真不愧是香港娛樂圈人。

“姨，我覺得愛蓮娜在……”

李彩馬上回過神來，聽着學生的建議。

張國榮一個人在旁邊把手邊五個錄像盒的比賽重複翻看，從國內比賽到國外比賽，不同時間段不同的樂曲，他漸漸地看出一些區別。

比如更早一些時的表演，沈晚春的上場是有點安靜的，技術上的表現不同能讓他看出後來的進步，但不可否認最後的成功和美感。每一張錄像盒都有不同的表現力，場外的歡呼聲象征了她的成功。

這真的像是演出，而不是比賽。

張國榮看得笑容滿面，最後看着黑色屏幕反光出自己的臉，他低頭用手捂了一下臉。

小朋友，真的好漂亮。

張國榮忍不住心裏滂湃，他笑着轉看已經到裏面定曲的沈晚春，他眼睛頓時笑到不見蹤影。

好開心啊。

所有的樂曲，無論仙女、活潑還是堅韌的表現，她都美美的讓人癡迷。這麽多優秀的作品裏面，沒有一個是訴說愛情的。

一個人談戀愛是不同的，只要遇到了就會在生活中表現出來。十幾歲青春時，如果遇到了喜歡的人，表演時應該都會選擇或者流露出那份情感。

但她沒有，因為她就是沒有。

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含苞待放卻未懂情愛，還有比這個更值得追求者去準備的嗎？

小朋友從來都沒排斥他靠近，假設一直陪伴在身邊，就算還有許多強勁對頭，小朋友情窦初開時未必就沒有他的機會。

之前還為戀情失敗而猶豫的張國榮，此刻也升起了無限動力。

借用音樂室的時間已到，沈晚春起來拉伸，就見面前多了一杯水。

“忙了一個下午，喝點水吧，溫熱的。”張國榮提着水壺說，又想起來的對李彩也勸喝水道，“等下想吃什麽？”

“我那邊樓下有一家做街坊生意的茶餐廳，味道還可以，現在去的話人不多。”中午被請吃飯，沈晚春不好再占便宜了。她盯着張國榮，想着他再以粉絲什麽的理由請客，那絕對不可以！

張國榮果真诶的一聲道，“有嗎？我去過幾次都沒發現有。”

“你淩晨才經過，那時候都關門了。”普通人生活哪有這麽多酒醉金迷？

“有勞沈老師破費了。”張國榮無數次咽下小朋友三個字，“不過我沒這麽紅，人多其實都不怕的。”

沈晚春挑眉，“那就當照顧本冠軍吧。”

李彩呵一聲，上車就被學生擠後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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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香港部分其實不多，後面很快轉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