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鐘淺夕今晚沒回福利院吃晚飯,而是選在家附近的露天燒烤店解決。

老城區最不缺出挑的街邊小吃,夏日裏沿街都是人間煙火氣。

她來得早,挑了最邊緣的位置坐,在飲品櫃裏掃過,最終選了瓶啤酒。

負責點菜的老板娘見怪不怪,“我幫你開。”

趕上了飯點,烤串上的不怎麽快。

鐘淺夕坐在馬紮上看着放在對面的書包發呆。

水珠驀地落在額頭,她伸手拂掉,耳畔已經開始了嘈雜的對話。

“下雨了,老板搭個棚。”

“我們進屋吃吧。”

“來了來了,進屋也行,坐外面也行,馬上就搭好了。”

做露天生意的都有充分準備,不消片刻,藍色頂棚就罩籠了所有位置。

老板娘站在鐘淺夕桌旁試了試,低頭征求意見,“我幫你往裏挪點兒吧,這邊可能會掃雨。”

鐘淺夕不置可否,配合地幫忙擡桌子,挪進去了小半米。

上菜時候多了幾串牛板筋,店員解釋說是老板娘送的。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帶着陣陣涼風,吹的人通體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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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什麽事,她慢吞吞地咬着烤串看雨。

啤酒瓶外滲出圈細密的水汽,被掌心握住,融成水淌下來,鐘淺夕喝了一大口,涼意潤進肺腑。

不知道是店裏還是隔壁的麻辣燙攤正在放粵語苦情歌。

合着雨聲,低回婉轉,綿綿訴不盡。

“為那春/色般眼神,願意比枯草敏感。還未放下,只能拾起,領教我的貪癡。”[1]

鐘淺夕腦海突然浮現出陸離铮的眼睛,走向狹長漂亮,深不見底,總帶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配上副浪蕩不羁的臉,真不怪別人覺得他道德敗壞,誤會和小朋友交往。

但她分明有幾個瞬間窺到過其中轉瞬即逝的淡漠與疏離。

雨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不遠處有人喝多了,唇齒不清地嚎着,“扯淡吧,老子對她不夠好?她把我祖傳的玉拿去給她前男友抵債,老子說過半個不字嗎……”

後面的話鐘淺夕不再關心,她垂着腦袋,蘸着水痕,劃拉了個橫,又停下來。

這些天見過陸離铮三回,奶茶店與開學時候他都沒穿立領的衣服,頸間空空如也,看背影時更沒有墜線的出現。

鐘淺夕打記事起就認識陸離铮,小時候他一直戴着塊玉牌,幾乎從不摘下,是游完泳後會立刻挂回去那種仔細。

陸離铮對此的解釋是,“我媽說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所以我就一直戴着。”

那麽現在,是不準備做君子了?還是發生了什麽不再戴的原因?

酒瓶早見底,鐘淺夕更不指望一瓶八度的啤酒能消多年愁。

摸出手機,準備再搜搜陸離铮的名字,發現屏幕上有條新的短信,完全陌生的號碼。

[今天作業有什麽?]

鐘淺夕面無表情的解鎖劃開,直接氣笑了。

這條消息之前還有另一條。

簡潔明了的三個字:[陸離铮]

所以一周五天,上學一天零三個鐘頭,扣掉睡眠時間後估計只剩三鐘頭的人,還會參與寫作業這項活動了?

鐘淺夕沒有馬上回,而是切到通訊錄界面,點開備注為“A陸哥哥”的名片。

紅色的删除按鈕紮眼,指尖遲遲沒能按下去。

陸離铮換了號碼,他不會記得七年前接到過的騷擾電話,更不會再耐心的對着不發一言的電音問候,“喂,您好,聽得見嗎?請問您找哪位?我是陸離铮,您是撥錯了嗎?”

剛恢複記憶的那年,鐘淺夕在絕望裏播過許多次。

到最後陸離铮大概已經習慣了這個打過來卻不講話的號碼。

有一次打過去的時候他正準備、或是正在練習小提琴,幹脆沒有挂斷。

悠揚洪亮的琴聲傳進耳畔,鐘淺夕攥着座機窩在陽光下聽聆聽,慢慢地安靜下來。

後來她總挑陸離铮小提琴課的時間打過去,連他的小提琴老師在指導時都聽得津津有味。

2007年長途電話的收費标準是0.07元/6秒,即每分鐘七毛錢。

鐘淺夕第一次知道人間疾苦和柴米油鹽貴的概念來自于電話賬單。

次月養母明柳鎖着眉對五百多塊錢的電話費賬單鎖緊眉頭,打過去要求對方确認是不是給錯了,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又沒多呵責鐘淺夕些什麽,只是語氣寵溺的示範親自給她看,告訴她,“打電話要記得挂斷的。”

明柳是覺得鐘淺夕有哪幾次打電話忘記挂掉,才造成了這樣長時間的通話。

幾天後鐘淺夕翻報紙,有一頁标題是:

[2007年遼寧省人均收入報告]

[沐城人均年收入5910,較去年增長492……]

她才明白自己為了謀得所謂內心的平靜,打掉了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而明柳和鐘明并不該為這樣千回百轉的心思買單。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鐘淺夕不再撥打任何電話。

雨勢只增不減,擊打到地面上,濺起朦朦水汽。

原來往事并不如煙。

鐘淺夕給陸離铮的新號碼存了個全名,才往輸入框裏打作業。

分了條目發,巨細無遺。

陸離铮是秒回的:[原來我沒記錯你的號碼啊?]

鐘淺夕:[……]

陸離铮:[不寫作業會怎麽樣?]

頂棚的白熾燈泡沒有燈罩,明亮到刺眼,飛蛾義無反顧地撞上去,再直挺挺地墜落。

這時的鐘淺夕還沒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裏就是很難對陸離铮這個人真的生氣的。

她好脾氣回:[如果是你的話,其實也不會怎麽樣。]

陸離铮:[我怎麽了?法外狂徒?]

他們是彼此收信箱裏一堆垃圾短信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各色社交軟件發展到今天發展到的今天,通訊商可能都沒想到還能從短信上薅出羊毛。

鐘淺夕:[所以買奶茶途中動手的不算法外狂徒?]

陸離铮:[那圍觀不阻止的你又算什麽?]

餐盤裏的烤串已經冷透了,油脂凝在表面,鐘淺夕嘗試着咬了一下口,難以下咽,她囫囵吞掉,又回飲品櫃前給自己挑了瓶可樂。

感冒初愈的放縱最痛快淋漓。

陸離铮這人壞透了,他在拉自己下水,大有共沉淪的意味。

法律幾時規定了圍觀打架不阻止算犯法?

鐘淺夕試圖找到法條來反擊他,可每個專業答複後都跟着,但根據《刑事訴訟法》第六十條:凡是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都有作證的義務。派出所會找你詢問案情,希望你把自己看到聽到的如實反映,不得有意隐瞞或者虛構事實,你是證人。[2]

她拿濕巾擦手,反複揉搓到手背發紅,濕巾自中扯碎,終于被迫承認。

如果真的到需要她作證的地步,大概率會為陸離铮做僞證吧。

久不回複,手機震動起來。

鐘淺夕猶豫着接通陸離铮的通話。

清冽悅耳的嗓音傳過來,帶着點兒吊兒郎當的調笑,“生氣了?”

“沒有。”鐘淺夕輕聲回。

“那不回我消息?”陸離铮意味深長問。

鐘淺夕随口應,“剛剛我在吃飯。”

“你別跟你哥扯這個犢子,起開,把錢收回去。”

話音沒落下,不知道後面哪桌剛吃完,正在瘋狂撕扯到底誰買單,兩方都是大嗓門。

“老板,你把錢還他!憑什麽收他的不收我的!你今天就得收這個!”

陸離铮嗤笑,“那現在是吃完了,到出空來了是吧?帶傘了嗎?”

“沒帶。”鐘淺夕誠實道,“我準備等雨停。”

那邊傳來走動的聲響,很快就又安靜下來,她猜這人估計是換了個地方坐。

“可以。”陸離铮懶洋洋地講,“那我陪你等雨停。”

她決然否定,“不用了。”

陸離铮略過她的要求,“你有耳機嗎?太吵了,我根本聽不清你說什麽。”

“有。”鐘淺夕在書包內層翻到耳機線戴好,“現在能聽清了嗎?”

傳導的确好了許多,低醇的嗓音磨得耳畔酥麻,“淺淺啊。”

陸離铮字正腔圓的念她的昵稱,偏偏尾音勾挑,拖長後顯得缱绻旖旎。

他又笑了聲,惡劣地戳破,“我怎麽不知道小靈通還能接耳機線?解釋下?”

“……”鐘淺夕啞然,幾秒鐘後她清潤答,“騙你就騙你了,還用挑日子嗎?”

“不用挑。”陸離铮氣樂了,“給你騙……還有,真別挂。”

鐘淺夕是不記得他還有下雨天要人陪這詭異習慣的,況且又沒打雷,但也懶得争論,幹脆就順他的意思連着麥。

她已經不是那個需要別人來付電話費的小女孩了。

“你平時有什麽喜歡聽的嗎?”沉默半晌後陸離铮再度開腔。

鐘淺夕怔然,從心說,“提琴曲吧?”

陸離铮慵懶答,“我只會拉小提琴,拉得應該還不錯,你要聽嗎?”

她答,“要。”

腳步與細碎翻找聲交織在雨聲與燒烤店的瑣碎閑聊裏,鐘淺夕趁這個時間去結賬,她摘了單邊耳機問價格。

後桌是一男一女,男人堅持道,“……我必須得送你,月黑風高暴雨天,殺人放火好天氣,這哪兒行啊,先送你,我再打車回來,沒事兒,不麻煩。”

鐘淺夕忽然明白了陸離铮的想法。

他調過弦後給鐘淺夕演奏了拉赫瑪尼諾夫34-14《練聲曲》。

琴音悠揚舒緩,主調如絲如縷,纏.綿悱恻。

然後是《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風格全然不同的曲子,音色剛勁有力,仿若置身于廣袤宇宙中漂浮。

雨在不知不覺裏停了下來,鐘淺夕沒有打斷他的演奏,而是直接往回走。

離得不算遠,一條街再上個坡就到了。

鐘淺夕刻意放慢了腳步,昏黃的路燈把水窪打得波光粼粼,慘遭不測的花瓣順着水流蜿蜒而下。

她輕手輕腳地爬樓梯,停在家門口等他一曲終了,才拿鑰匙開門,軟甜答,“我到家了。”

陸離铮低沉回,“嗯,提前晚安,挂了。”

****

昂貴的小提琴被随手擺在飄窗旁,陸離铮重新坐回去,咬了支煙往向窗外。

這間平層位于沐城最中心,極目遠眺,全城景色都盡在眼中。

高樓霓虹燈火通明,老城區矮巷則暗得仿若不存在,只有碎星點點沒在黑幕裏,沙灘和度假酒店往常是明暗的過渡線。

可今夜無月,海面沒有可折射的光源,黯然失色。

陸離铮貼着冰冷的玻璃窗,指間星火明滅。

門“吱呀”開了又關,伴随着聲“哎汪崽你別進去”金毛寶寶搖頭晃腦的溜進來。

“陸芷蘿。”陸離铮蹙眉,不悅喊,“我記得你現在應該在睡覺。”

門終于全然推開,穿奶白睡裙的小女孩摟着小熊玩偶磨磨蹭蹭地渡進來,把金毛抱起來,嘟哝問,“哥哥,你剛剛是在跟女朋友打電話嗎?”

陸離铮撚着煙,幽幽道,“不算,正在追。”

作者有話說:

女鵝:我怎麽不知道你在追我?

铮哥:...要不你再品品?

兒童節快樂鴨qwq。

紅包還是照舊嗷,25以上~因為明天換榜的緣故,所以更新改到晚上17:00,鞠躬。

[1]《人非草木》

[2]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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