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發紅包)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午後的日光溫軟, 空氣中夾雜着海風的濕潤,淡泊的桂花香被凜冽的冷杉氣息完全覆蓋。
夏日單薄的衣衫隔擋不住滾燙體溫,有緋紅從耳後向臉頰攀爬。
心跳聲撲通如重逢前的戰鼓鳴擂, 鐘淺夕辨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陸離铮的。
這是個特別被動的姿勢,失去視線範圍, 耳畔盡是低沉磁性的寵溺誘哄與紛亂心跳,除開陸離铮這個人以外, 鐘淺夕再無任何倚仗。
“你放開我。”她嬌嗔道。
陸離铮垂眸看着懷裏炸毛的小狐貍,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脊背, “那求求哥哥啊。”
鐘淺夕咬唇倔強的昂着腦袋不肯答, 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好好站穩。”陸離铮輕笑, 不撩撥她了,他單手箍住盈盈不堪握的腰。
骨肉勻稱的手指勾着腦後的絲帶緩慢抽離,又立刻覆到鐘淺夕眼前, 幫她遮光,防止乍見光明眼睛難受。
指縫透進微光, 鐘淺夕的視線範圍一寸寸地擴張,最終對上張桀骜不馴的笑顏, 幽深眼眸映着少女嬌俏身姿。
鐘淺夕憤憤質問, “你這人怎麽能這樣呢?”
“我怎麽樣了?”陸離铮氣焰嚣張, 吊兒郎當的反問, 又把手緊了緊。
鐘淺夕又被迫貼近,她深呼吸,長睫顫動, 拂下陰影弧度。
再擡眸時, 唇角挂着無比狡黠的笑容。
陸離铮好整以暇地等她出招, 只見少女忽然踮腳, 昂着頭緩緩前傾,狐貍眼裏水光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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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風掠過,帶着撲撲簌簌的桂花花瓣,挂在發梢肩頭。
實在太近了,近到鼻尖快要碰撞,呼吸帶出的熱意交纏。
鐘淺夕快撐不住了,她在祈禱陸離铮偏頭躲一下。
奈何陸離铮挑眉,沒有半分退避的意思,混不吝地看她表演。
到底是有道德水平的先落敗,鐘淺夕氣餒地縮回去,讷讷喚,“哥哥。”
“乖。”陸離铮放開人,捏起發間的粉白桂花瓣,輕按她的腦道笑哄。
“淺淺姐姐,這是你男朋友嗎?”稚嫩的童聲猛然響起。
鐘淺夕軀體顫動,絕望地側目低頭。
剛剛所有的心思都落在陸離铮這兒,無暇顧他,現在才想起,她是在福利院陪孩子們玩老鷹捉小雞呢……
十幾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們看,鐘淺夕想立刻換個星球生活,陸離铮倒是依然自在如風。
他倆今天撞了色,一個白襯衫黑西褲,一個白色露臍短t搭配黑色熱褲。
相擁時難分彼此,大有情侶套裝的味道。
小朋友們天真可愛,歪頭好奇問,“淺淺姐姐這是你男朋友嗎?他長得好好看啊。”
鐘淺夕對人類幼崽生不起氣,叉腰命令,“以後少看點兒偶像劇。”
“你別胡說啊。”小魚高聲講。
“對對對。”鐘淺夕附和,“別胡說。”
小魚嚴肅說,“明明是對象。”
“……”鐘淺夕默然無語。
陸離铮漫不經心的用指尖把花瓣撚碎,淡粉的汁液染紅瘦長手指。
他蹲在花壇的邊緣,與小朋友們平視,吊兒郎當地調侃,“熱知識,男朋友和對象其實是一種生物。”
小朋友們異口同聲,“那哥哥是嗎?”
陸離铮喉結微動,笑得如沐春風,“哥哥是不是,還要看你們淺淺姐姐怎麽想啊。”
“那你陪他們玩吧。”鐘淺夕打斷他們的問答,氣呼呼地扭頭跑進屋了。
陸離铮目送她的背影,理直氣壯地說,“怎麽辦啊,姐姐都被你們氣跑了。”
小朋友們扭頭看屋子門口,又轉回來看陸離铮,衆口紛壇的讨論起來。
“那我們把小兔幾抱去哄姐姐吧。”
“可我看電視劇裏都是送花的唉。”
“我要把下次的糯米糍拿給淺淺姐姐吃……”
陸離铮在叽叽喳喳的童聲裏努力辨別鐘淺夕的喜好。
毛絨絨的一切、糯唧唧的糕點、花、冰可樂和冰鎮酸梅湯、喜歡夜晚坐在桂花樹下乘涼……
但凡有哪個小朋友多點兒心眼兒,都得感嘆句“好卑鄙的成年人!”
“好了好了,進來吃點心了。”渾圓的女聲飄過來,小朋友們興奮地邊聊天邊往門口走。
陸離铮擡頭,看見門口白發蒼蒼、精神矍铄的老奶奶,圍着碎花圍裙,正組織小朋友們往屋裏有序的進入。
他起身,等到所有小朋友走完才上前,颔首自我介紹,“您好,我是鐘淺夕高中同學,姓陸,名離铮,離別的離,铮鳴的铮。”
老奶奶和藹可親地打量着面前襯衫熨貼、英挺俊美的少年,笑眯眯地答,“我姓明,你就跟大家一樣喊我明奶奶就行。”
“明奶奶好。”陸離铮從善如流,禮貌詢問,“我帶了點兒點心來,是螃蟹酥,可以分給小朋友們吃嗎?”
“當然。”明奶奶點頭,“但你能确認下裏面的成分嗎?有個小朋友吃杏仁會過敏。”
陸離铮認真答,“面粉、糖、芝麻、花生……我很肯定沒有杏仁,因為我親眼看着家裏廚子做的。”
得到了肯定答複後,陸離铮去後備箱拎出滿滿兩大盒的螃蟹酥,他原意是給鐘淺夕分朋友同學,現在倒也沒什麽差別。
明姑姑正在看小朋友們吃間食,聽見他們嘴裏議論着個“哥哥”,見到明奶奶身後跟着的陸離铮友善地笑笑,給他拿了瓶礦泉水。
福利院的一樓是大堂模式,除開廚房外整層沒有牆壁隔斷,區域完全以功能性劃分,食堂貼着廚房在右側,中間是娛樂區,最左側是閱讀區,貼牆排排放了一大堆的矮書架。
鐘淺夕就陷在娛樂區的巨型熊寶寶玩偶裏,玩偶大概有兩米。
人坐在肚子上可以完全被包裹住,她掃見陸離铮的身影後就拿熊寶寶的圓手擋臉開始裝死。
明姑姑朝鐘淺夕那邊看了看,微笑着給她開脫,“淺淺平時就喜歡躺玩偶裏休息,不是針對你。”
陸離铮溫潤應,“我知道的,能麻煩您幫忙把點心分給小朋友們嗎?”
明姑姑欣然同意,回廚房洗過手後又戴着一次性手套挨個分。
有小朋友的水杯見底,陸離铮小心地拿壺斟滿,手觸着杯壁試過水溫才彎腰放好。
“謝謝哥哥。”小朋友朗聲道謝。
“人模狗樣。”鐘淺夕腹非心謗,又覺酸澀,畢竟陸離铮照顧人的本事,是小時候慣着她練出來的。
她以前很怕燙,有幾分貓舌頭,熱食總要放到溫才會吃。
又多在陸宅玩,陸離铮還小的時候會次次提醒管家把熱水兌好冷水,和剛才一模一樣的操作,接到後試溫再遞過去給她,後來陸離铮大點兒了,就是總是親手兌。
前塵舊夢,今朝似昔。
身側玩偶微微下陷,陸離铮單膝半跪壓住玩偶一角,垂眸含笑問,“淺淺要求的螃蟹酥,你是要自己吃,還是我來喂你?”
鐘淺夕徹底扔開熊寶寶的圓手,撐直身子光明正大的瞅他,陰陽怪氣講,“你都分差不多了,收獲了那麽多聲哥哥,還差我這一聲哥哥了?”
“啧啧。”陸離铮咂舌,忍不住去捏略鼓的臉頰,拇指和食指夾住快軟肉輕掐,“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吃幾歲小朋友們的醋嗎?”
“用你管我?”鐘淺夕拍掉他的手,蹙眉揉臉。
陸離铮聳肩解釋說,“我分完了一盒,這盒都是你的。”
他邊講邊點手邊的禮品袋子,壓低嗓音溫柔哄,“所以別生氣了,小河豚?”
“……”鐘淺夕扯着熊寶寶的手打他,拎起袋子“噠噠噠”的跑上樓了。
****
陸離铮回身就對上了明奶奶欲言又止的的表情。
他頓了三兩分鐘,才頗為拘謹地試探講,“奶奶您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明奶奶朝樓梯口看了看,又招招手,引着他走到門外屋檐下,才面帶憂思的發問,“小陸啊,淺淺……她在學校裏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同學欺負她?中午一般都吃些什麽?”
陸離铮怔愣,竟不知道怎麽做答。
他和鐘淺夕認識的時間不是太多,冒昧闖上門來,被誤會成熟稔的人。
“她……一直考第一,成績很優秀,主動參加各種節目,老師都很喜歡她,有兩個很好的朋友,都是開朗的女孩子,挽手去衛生間,中午一起吃飯,看起來很開心。”陸離铮盡可能作答,“我們中午是出去吃的,個人吃個人的,我不知道她都吃些什麽。”
花圃裏的草木豐茂,翠綠中夾雜着紅粉,陸離铮誠懇無比的保證道,“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有人欺負她,奶奶您放心。”
“好、好。”明奶奶看起來松了口氣,卻沒有完全放心下來,“你方便留個電話號碼給我嗎?這孩子父母多在海上漂着,她又特別懂事,生怕家裏人操心,連家長會什麽的都從來不跟我們說……我就怕她報喜不報憂,省錢不肯好好吃飯。”
陸離铮把自己的號碼報給明奶奶,再三表示會幫忙多注意鐘淺夕。
小朋友們到了午休時間,明奶奶和明姑姑都去樓上哄睡,福利院徹底安靜下來。
陸離铮大剌剌地坐在桂花樹下,想起剛才那條邊緣磨白的黑色牛仔短褲。
鐘淺夕是套麻袋都會明豔動人的那種貌美,足夠讓人忽略掉大多數細節,起碼在他看來,少女從沒有露出過半分因為在奶茶店打工被新同學撞見過的窘迫。
憑努力賺錢,不丢人。
因為自己有個親妹妹的緣故,陸離铮也完全可以理解明奶奶的憂慮,自家小孩子父母不在身邊,又沒有多強的背景靠山,未必沒有弱智會嚼舌根得空欺負一下。
他摸出手機來,給徐鳴灏又發了條消息,單刀直入:[學校有人欺負鐘淺夕嗎?]
灏子:[有啊。]
陸離铮磨後槽牙。
有事直說:[誰?]
灏子:[你。]
有事直說:[……你想死?]
徐鳴灏這次不敢再怠慢,認認真真的發語音過來講:“要看你怎麽定義欺負了,你要說校園暴力,那沒有。因為鐘淺夕不好欺負,我們學校特不做人,高一沒開學就先搞入學考試,按姓名首字母随機排考場。鐘淺夕當時座位旁邊坐的是國際部一個聲名在外的二流子,想抄她的卷子,要求她別翻面自己抄完再繼續寫背面。鐘淺夕直接掀了自己桌子,說自己不考了。”
“老實說,入學考試成績對鐘淺夕來說沒影響,她給不給別人抄,她都是第一,做個順水人情也沒什麽,沒必要那麽過激,可鐘淺夕就是出離得剛,和她賊乖的外表截然不同。大家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和中考篩選,雖說人多的地方總會有傻逼,但能考進咱們學校,腦子都沒大病,就跟沒人會惹你一樣,誰都不知道急眼了能幹出什麽大事,所以沒人想去觸鐘淺夕的黴頭。”
陸離铮出福利院坐進車裏才點煙,煙圈四散。
他完全能想象出鐘淺夕掀桌時該有多利落,畢竟是見血不移視線的帶刺小玫瑰。
“所以另一種定義又怎麽說?”陸離铮精準的抓住重點。
徐鳴灏支支吾吾,“就……铮哥你明白吧,鐘淺夕那麽好看,難免有傻逼口嗨,我打球時候就聽到過。”
陸離铮音色陡然一冷,打斷他,“我又不是傻逼,我明白個屁,這麽喜歡口嗨開玩笑,可以回家試着對他家人試試,下次碰見你指給我看。”
女孩子想要平安無事的長大是看運氣的,美貌單出有時更是種悲劇,總有不好的眼神會觊觎窺視。
陸離铮煩躁地咬着煙,愁緒難當,他放低座椅,升起車頂篷,直接望向福利院的窗戶。
玻璃折射着陽光炫目耀眼,并不能知道哪一扇才是鐘淺夕屋子的。
他給鐘淺夕發了條短信,足足等了小半盒煙的功夫都沒能得到回複。
抓了只鴨舌帽扣低擋眼睛小憩,花了點兒時間才睡着。
夢境的最初美輪美奂。
參天的香樟樹下鋪着黃白格餐布,鮮花簇錦、餐點精致。
日光斑駁陸離,映在女孩子星眸中,穿蓬松公主裙的聞越蘊雙手撐着還是幼兒的陸芷蘿站直,低頭去蹭她的臉,“小芷跟我喊,姐姐。”
“節……節。”陸芷蘿奶音模仿着聞越蘊的音調。
母親笑容溫婉,看着幾個孩子們,回身高聲催促在遠處湖畔垂釣的丈夫,“你釣幾條了啊,還能不能夠頓燒烤啊。”
“再等等再等等,實在不行我車載冰箱裏裝魚了,問題不大。”父親沒底氣的大聲答。
“陸哥哥。”聞越蘊軟糯喚他,“我想吃夏威夷果。”
陸離铮任勞任怨得拿工具去為她剝,他剝一個喂一顆,女孩子小倉鼠似得低頭叼走。
鮮豔亮麗的場景一點點褪色,風雲突變。
母親在一點點的消失破碎,陸離铮奮力伸手去抓,手穿透母親的軀體,他什麽都沒握住,父親收起了魚竿向河裏走去,水已淹過半身,未曾回頭。
青梅竹馬的聞越蘊已然面目全非,陸芷蘿正嚎啕大哭。
陸離铮驚恐萬狀,他仿佛只沖撞不停地猛獸,嘶吼咆哮着質問天地。
疾風不答話。
暴雨化作刀刃,他躬身竭盡所能的去護住妹妹,任由刀鋒在軀體上擦出數萬血痕,多到分不清哪道最深最痛。
****
“陸離铮。”清甜的嗓音扯破陰雲,光灑了進來,一切都停了。
陸離铮給窗戶開了條縫,又開着空調睡的,并不隔音,聽得清明。
少女的身影出現在車外,大概是窗戶貼了防窺膜的緣故,她站在車前,半彎着腰,柔順長發披散在肩頭,背後溫暖的夕陽給她白皙肌膚渡了層光暈。
陸離铮翻掉蓋眼睛的鴨舌帽,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她,急促的呼吸滿滿平複下來。
鐘淺夕就喊了聲,似是苦惱于擾人清夢,帶着點兒羞怯,沒有再催。
旖麗霞光漸漸被暗紅雲藹蠶食,夕陽近黃昏。
陸離铮無端憶起給聞越蘊和陸芷蘿都念過的日本傳說繪本,非日非夜的黃昏時段在日語被稱作“逢魔時刻”,日語的黃昏是由“您是誰”這個詞演變而來。
日落時四周光線暗淡,人在路上擦身而過時,總要問候對方,以取得彼此間的交流。後來就演變成了傳說,人們堅信這是一個特殊的時段,所有的妖魔和幽魂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1]
其實亡靈未必可怖,當至親的人離開後,無神論者總開始幻想世有靈犀,亦作“黃昏時可見不可見之人”的說法。
此刻兩人透過玻璃凝視彼此,俱是心緒萬千。
“你。”
“你。”
鐘淺夕和陸離铮異口同聲的敲碎沉默,又再默契的讓步,“那你先說。”
“外婆讓我問你,要不要留下吃晚飯,今天中秋,吃餃子。”她小碎步挪到降下的車窗邊,不情不願講。
這地方偏僻,平時除了大張旗鼓帶媒體來捐贈的,少有豪車出沒,陸離铮這輛騷包的绛紫色法拉利一擺,想忽略都難。
陸離铮用力掐鼻梁,喑啞問,“你包的?”
鐘淺夕沒好氣答,“我包了一部分吧。”
“所以為什麽不回我消息?”陸離铮手肘撐着窗檐,懶倦問。
鐘淺夕如實道,“我下午在午睡,手機在充電,起來以後就去廚房幫忙了,沒空看。”
“要你答你就答,這怎麽乖啊?”陸離铮迅速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所以……你要留下吃飯嗎?”鐘淺夕自動過濾掉他的揶揄,追問道。
她其實沒抱希望,畢竟是中秋節,講究團圓,回家過才是常态,奈何外婆非要她來問一聲,總不好為了這點兒小事騙她老人家。
陸離铮眼尾微揚,“你包的當然要吃啊。”
****
一輪黯淡的圓月與西斜的太陽共存天際,陸離铮踩着鐘淺夕的影子跟她往福利院走,路過花壇時莫名其妙的摸出手機,拍了張背影。
他手機沒靜音,相機的“咔嚓”聲導致鐘淺夕回眸。
于是機緣巧合的抓拍之下,又多了張逆光側顏輪廓。
金光透過飄逸的發絲,夢幻又溫柔。
“我好看嗎?”鐘淺夕悠悠問。
陸離铮把手機滑進褲兜,正色答,“特別好看。”
鐘淺夕嗤笑,輕慢問,“那要不,我站這兒再給你多看會兒啊?”
“……”陸離铮隐約覺得這劇本好像在哪兒演過,直到落座才終于想起來。
那年八月未央,他漫不經心地調戲初見的鐘淺夕,其實一開始就是錯的,報應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這只小狐貍超記仇的。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來,陸離铮掃了下來電人,停下腳步,帶着幾分局促叫住已經邁上臺階的鐘淺夕,尴尬問,“你能幫我接個電話嗎?我妹妹周四在校門口看到你以後……特別喜歡你,每天準點給我打電話,問漂亮大姐姐可以陪她玩嗎?”
“……”臺階致使鐘淺夕能夠平視陸離铮,她背着手黃昏載進眸底,揶揄講,“那你求我啊。”
陸離铮挑眉,伸長手臂做遞姿,慵懶尾音缱绻,“求你了淺淺。”
鐘淺夕取過閃爍着“小芷”昵稱的手機,滑動接聽,“喂。”
小女孩驚喜又遲疑的“唉?”了聲,不再講話。
陸離铮打了個手勢,示意長話短說。
鐘淺夕眨眼收到,溫柔講,“是小芷嗎?你哥哥跟我說了你的喜歡我的事情,有機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玩的。”
“好、好的。”陸芷蘿磕磕巴巴答,然後就挂線了。
鐘淺夕看着僅28秒的通話時長,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愛莫能助。”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妹沒。”陸離铮想給她解釋些什麽,卻不知從何提起,唇齒間周旋兩圈,又囫囵吞回腹中。
或許真的存在永恒不變的感應,明明他還是端着那副游戲人間的浪蕩模樣,偏偏鐘淺夕讀出孤冷清絕的寂寥,讓人于心不忍,想哄一哄。
鐘淺夕想要去揉亂他的頭發,手滞在半空停了片刻試探。
陸離铮沒躲,就那麽筆挺地立着,目不轉睛的望着她,大有種任君宰割的意思。
手指順入發茬,冷白與墨色交錯,比想象中的要堅硬許多,無論鐘淺夕怎麽努力,都還是會在扯開後恢複原狀,她收回手,瞪了陸離铮一眼。
陸離铮喉結滾動,笑得肩膀顫動,周身的寒霜随之碎裂,哂笑問,“你到底幾歲了?沒把別人頭發揉亂就氣成這樣?”
****
福利院有規定的開餐時間,沒有小朋友們等他倆的道理,陸離铮和鐘淺夕進餐廳,大部分小朋友已經吃得七七八八,去到游戲去坐着被明姑姑帶玩成語接龍了。
餐廳正常高度的桌上就剩下他倆,明奶奶端餃子出來,餡有兩種,豬肉圓蔥和韭菜雞蛋。
白白胖胖的躺在盤裏,皮包餡大,左側盤的隐約透着翠色。
涼菜是白菜拌粉條,額外加了胡蘿蔔絲和銀耳碎,口感豐富,爽脆解膩。
“多吃點兒,管夠。”明奶奶樂呵呵地囑咐,桌上的醋瓶空了,她去矮桌拿了瓶,剛準備往靠近陸離铮的調料碗裏加醋,就被鐘淺夕叫住制止,“外婆別給他倒了,他不吃醋。”
陸離铮眼皮一跳,詫異地看向鐘淺夕。
他的确是不喜歡吃醋的,不過長到這歲數,再很少在外面表現出飲食喜好了。
少女坐在對面,恬靜的吃飯,紅油裹滿餃子外皮,先小口咬掉半只,細嚼慢咽後又吞另外半只。
陸離铮唇角翹起,跟着夾了只白菜的,好像什麽都已經無所謂了,不回消息可以、喊別人叫哥也行吧,以後不叫了就好,畢竟她連我不吃醋都關注到了呢。
兩人的家教都極好,食不言。
最後一只餃子被吞咽下腹,陸離铮才握着水杯開嗓,“你怎麽知道我不吃醋的?關注我啊?”
“……”鐘淺夕哽住,四兩撥千斤答,“你連話梅都嫌酸,吃什麽醋?”
過分合情合理,正常人的推理邏輯。
陸離铮眸色一沉,輕描淡寫地誇,“我們淺淺真聰明。”
****
廚房的竈臺和洗碗池、放菜區分隔開來。
洗碗池長長的一條,卡在窗臺邊,水聲稀裏嘩啦地響着,鐘淺夕戴手套利索地刷幹淨,又豎着順進瀝水櫃。
動作熟練得讓陸離铮感到有點兒難過,十幾歲的年紀,別人家孩子連水果都有人切好喂到嘴邊,他的小狐貍就什麽都會。
“鐘淺夕。”陸離铮沒忍住喊了句。
她回眸看他,“怎麽了?”
明月高懸,清寂的月光橫斜進屋,籠着兩人的影子,折到牆上,像是在相擁。
陸離铮搖頭,“沒怎麽,我就是喊喊。”
“有病吃藥。”鐘淺夕嘆氣,撥開他的阻擋,去外間的冰櫃翻出一大包的雞爪、半個身子探進去,又扒拉出半袋子雞腿和雞胗,“你不回家嗎?”
陸離铮目光追随着她的一舉一動,平靜答,“我家裏沒人。”
鐘淺夕系好圍裙,莞爾問,“那你刀工怎麽樣?”
陸離铮痞氣回,“一般,就陳浩南得喊我叫大哥吧。”
鐘淺夕粲然,興奮的搓搓手,“那麻煩你給雞爪美個甲吧,拿剪刀就行。”
氣氛凝固了大半分鐘,陸離铮抿唇,豎起大拇指,“敢命令我的,你是頭一個。”
他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去接那包雞爪。
兩人再度并排回到洗碗池邊,一個抄剪刀剪指甲,一個給切姜蒜備料。
窗外蕩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微涼夜風參雜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鐘淺夕有條不紊地把食材焯水、再仔細地用溫水沖幹淨血沫。
熱鍋冷油,大半罐冰糖被倒下去,噼裏啪啦地炸開,目光凝重的觀察情況,融化呈現出棗紅色後迅速關火。
陸離铮看着她忙碌,長發被紮成顆丸子,頂在頭上。
分了兩鍋做鹵味,一鍋有辣椒,另一鍋沒有。
大堂在播央視的中秋晚會,主持人官腔念着祝詞。
“逢此中秋佳節,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煮鍋中的水滾開,袅袅水霧彌散,煙火氣萦繞在不算大的空間裏。
能做的已經都做完,剩下的只有等待時間的回饋。
微茫月色順着通道延進操作室,鐘淺夕蹿到陸離铮面前,攤開手掌,掌心托着顆西柚薄荷糖,眉眼彎彎,大聲講,“中秋快樂呀陸離铮。”
他回神,把女孩子垂墜到額前的碎發撥開,別到耳後,才去取那顆糖,抵在唇齒,甜進心間,見到陸禹的煩躁被撫平,噩夢的內容在漸漸被擦去,大半日的奔波勞碌一掃而空。
鐘淺夕安分地坐回等菜好用的椅子上,也給嘴裏自己塞了顆糖,仰着腦袋肆無忌憚地看月光裏站着的挺拔少年。
這刻月色正好,四目相對,好像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可有的事不得不做完。
“我有事跟你講。”鐘淺夕虛咳開嗓。
作者有話說:
因為要上夾子,所以下次明後天都不更新啦,下次更新在5.9,鞠躬。
評論還是雙倍的紅包,謝謝大家來看我寫的文。
[1]來源于詞彙資料,黃昏的日語讀音演變自古日語的“誰そ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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