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次見面

龐述相去找了自己的一個初中同學，該同學在特殊單位工作。中午請他吃了一餐又送了兩條煙，該同學就答應給他弄七臺電腦。業務部四個人每人一臺，剩下三臺給伊莉莎和采購部財務部各一臺剛好。而龐述相自己暫時還不需要。回想起這個年代的超級笨重的電腦，還是等以後有更簡便的再買一臺好了。

吃過午飯，龐述相又回了公司。除了回公司，他也沒什麽地方好去。畢竟已經忙碌了一輩子的他還真不習慣大白天的跑回家休息。

不過晚上到家的時候，淑芬就告訴他已經請了一個保姆，并且在幼兒園給龐漢坤報了名。

她拿出一疊錢來，“請保姆一個月五十塊，幼兒園一個學期兩百。還剩了很多錢，你......” 幼兒園只有有錢人才會送孩子去上，所以兩百塊在這時代來說還算挺高的了。伊莉莎的工資一個月也才一百塊......

龐述相看她拿出錢來就知道她的意思，當下不耐煩的揮揮手，“剩下的你自己拿着慢慢用。”

淑芬知道說不通，本來還想說他在外面要花的錢也不少，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收起來。她并不知道龐述相的公司每個月能賺多少，但看他每天那麽辛苦總覺得這錢來得不容易，只想着能省一點是一點。

“有時間去買多兩件衣服吧。”龐述相又說。

“啊？”淑芬看了看自己，“我這衣服都挺好的，又沒爛。”

“......”龐述相也懶得說她，畢竟人的性格真的很難改變。

說起來，兩個人雖然小時候交情不錯，但後來都沒怎麽交流，上一世龐述相雖然一直沒有和她離婚，但其實很久都沒見過她了。因為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不修邊幅素面朝天比自己還老了二十歲的樣子，想想都受不了。而且兒子也完全不聽自己的話，所以他根本都懶得回家。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和淑芬親熱過了，現在淑芬雖然還年輕，但對他來說，她就是自己兒子的媽媽而已，除此之外，她跟一個陌生人也差不多......

龐述相覺得自己挺混蛋的，但感情的事沒有辦法強求。上一世他秉着所謂的“責任”，一直沒有離婚。一來因為太忙，二來蔣慧梅雖然跟他鬧過，說她沒名沒分跟着他沒有保障，但他每次拿物質補償她就會喜笑顏開，所以他一直拖着沒有離婚。說起來，上一世淑芬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小三之後也沒有提過離婚，只是默默的忍着。剛開始她會跟自己哭訴，久而久之，她也不哭了，只是每次見到他都好像見到陌生人一樣。自己偶爾良心發現回家一次，兒子甩臉色連聲“爸爸”都不叫，老婆也扳着個棺材臉當他不存在連他的飯都不煮......他會喜歡回家就怪了。

這一世他會好好補償淑芬和兒子，但......等到合适的時候他也會提出離婚。畢竟勉強在一起只會耽誤了她，淑芬雖然生過兩個孩子，但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她也還算年輕，總會找到更适合她的。

過了兩天，這是一個周末。

淑芬一大早又起來忙碌，龐述相和大兒子吃過早飯，看着她背着小兒子出門買菜，保姆則忙着洗衣服打掃衛生，他自己是一點忙都幫不上。事實上他也不想做這樣的事——就算重活一次，他也始終覺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這種家庭瑣事就該女人做。

于是他帶着大兒子出門玩。

龐漢坤這小子估計平時也很少有機會出門，最多就和他媽媽去一下菜市場什麽的，此刻兩父子來到D市那條大河邊的廣場上，他就興奮得不得了。追着幾個小男孩跑，指着他們手上的風筝尖叫。

龐述相在後面觀察了一會兒，見他兩眼放光，真的是非常喜歡風筝，可他卻不跟自己要。總感覺有點奇怪，估計是他媽媽平時管得嚴？

“小坤，爸爸給你買風筝好不好？”

龐漢坤好像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突然叫到：“爸爸，我要風筝我要風筝！”

兩父子來到廣場邊一個小賣部挑風筝，龐漢坤挑來挑去，最終挑了一個老鷹形狀的，還沒等付錢，就拉着風筝興奮的跑遠了。

等到龐述相付了錢找到他，就發現有好幾個孩子圍着他。大概看小孩子身邊沒有大人，個子最高看起來有八九歲的一個男孩子居然一把搶了他的風筝撒腿就跑。

龐漢坤哭叫着在後面追，但他人小腿短哪裏追得上？只能“啊啊”的尖叫着說“我的，我的”。

龐述相也不安慰自己兒子，只是等那個男孩子繞着不大的廣場跑了一圈，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一把抓住他。

“哎呀！” 那小男孩突然被個大人抓住，剛才還興奮的大叫，現在卻吓得要哭了。畢竟搶了別人的東西，他心虛。

龐漢坤還在很遠的地方哭叫着往這裏跑。

龐述相板着臉對那男孩子說：“你幹嘛搶我兒子的風筝？”

這時候的人沒後來那麽多心眼，小男孩被龐述相緊緊抓着手臂，明顯很害怕，把風筝線往龐述相面前遞，哭喪着臉說：“叔叔我錯了，風筝還你。”

龐述相接過交給上氣不接下氣跑過來的兒子，龐漢坤迅速抱着就不撒手了。龐述相本想教訓一下那個小男孩，想想還是算了，小孩子而已。不過他打算息事寧人，別人可不樂意了。

“你這人真夠不要臉的，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子！”

龐述相放開那小男孩，看向聲音來源，然後微微一怔。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皺着眉頭快步走過來。青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那個小男孩：“小虎你沒事吧？他有沒有打你？” 說着還關切的走過去摸了摸那小男孩的手臂。那小男孩本來就被龐述相吓得要哭，這會兒有人給他撐腰，“哇”的一聲就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嚎：“小叔，他捏得我好痛。” 青年臉色一變，卷起小男孩的袖子查看，果然那手臂紅了一圈。

青年臉色更差，咬牙對龐述相說：“你不但搶我侄子的風筝，還捏傷了他，這怎麽說？”

龐述相卻不理他，而是對那個小男孩說：“小子，你說說看，這風筝是你的嗎？”

小男孩雖然有小叔撐腰，但是對方看樣子也不是個好人，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比自己小叔還高大。當下就縮了縮脖子慫了，可他也不出聲。

青年看出問題，轉過頭問那男孩：“風筝到底是誰的？”

男孩被兩個大人追問，不敢再嚎，但是眼淚流得更加厲害，看起來好像委屈得要命。青年明顯脾氣不太好，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見自己侄子這個樣子也知道可能真是誤會別人了，罵道：“哭什麽哭？快說到底是誰的風筝？”

此時還是上午，大人沒幾個，周圍圍了一圈放假出來玩的小孩子，但因為兩個大人在對峙，他們也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的看着。

龐漢坤自從拿到風筝之後就不哭了，一直站在爸爸身邊，這時才小小聲的說：“爸爸買給我，哥哥搶。”

青年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就惡狠狠問那小男孩：“是不是你搶了別人的風筝？” 說着好像就要上手打。那小孩子吓得一縮，頓時尖叫起來：“叔叔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青年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往外拖：“能耐了啊，敢搶東西了，長大了是不是還要去搶錢啊？啊？打不死你！”啪的一掌拍在他屁股上。

這邊父子目送那叔侄兩一個罵罵咧咧一個鬼哭狼嚎的走遠。直到人家轉過彎看不到了，龐述相才想起來，都沒要那青年給自己道歉呢，張口就冤枉人，真是太便宜他了！

八十年代中國的制造業剛興起不久，雖然已經改革開放，但出口貨物還不算多。龐述相以前打工的那個老板算是思想比較先進的，也是第一批搞外貿的商家之一，賺了不少錢。不過他年紀大了，想要做大也是有心無力，因為早期受過不少苦身體很差。有心把公司交給兒子打理吧，可龐述相聽說他那兒子大學畢業後不肯做生意，而是去當了公務員吃鐵飯碗，所以他很快就把公司關了。龐述相離開那兒之後自己開起公司當起了老板，并且迅速把原來的客戶都接手過來，撿了一個現成的大便宜。否則讓他從零開始跑客戶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剛才脾氣火爆的男青年就是龐述相前老板的兒子。以前聽他老子提得多，知道他叫嚴忻州，好像在臨市海關上班......

“爸爸！爸爸！” 龐述相的思緒被兒子打斷。

“怎麽了？”

“放風筝！” 龐漢坤興奮的說。

龐述相看了看那個老鷹風筝，再看看兒子充滿期待的小臉，總覺得有些棘手——他不會放！別說現在沒什麽風，就是有風他也沒什麽信心，從小到大他都沒有玩過風筝。作為家裏的老大，小時候他要幫着爸媽幹活，大一點努力學習，放學之後幹完活就跟幾個好朋友去游泳或者玩各種游戲......還真沒有放過風筝。

不過......看別的小孩子放起來挺簡單的樣子，自己應該也可以吧？

半小時之後......

“爸爸......”龐漢坤哭喪着臉看着他，“為什麽飛不起來？”

龐述相：“......” 好不容易在兒子心中建立起來的一點形象好像快要維持不住了......

“小坤，今天的風太小了，而我們的風筝又太大，所以飛不起來。下次讓媽媽來陪你放好不好？”

龐漢坤擡頭望着別人的風筝在天空翺翔。

“......” 龐述相，“小坤，想不想吃雪條？”

龐漢坤眼睛立馬就亮了：“要！我要吃紅色的！”

龐述相總算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