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舅子

工廠正式運作之後，龐述相就更忙了。一天三頓的往工廠跑，帶着幾個管理層的人熟悉流程——畢竟這年代對這個行業熟悉的人并不多，雖然是幹部，但也就是文化程度高一些而已，沒一個有過類似的經驗。

忙忙碌碌一段時間，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抱過兩個兒子了。只能夜深人靜回家到兒子的床前去看看他們。

另一邊，他的妻子淑芬卻遇到了一個問題。

這段時間龐述相起早貪黑，時不時還會出差幾天。做妻子的當然知道他累，好幾次也都想和他商量一下，但每次龐述相半夜回到家都累得直不起腰，第二天一大早飯都不吃就出去忙，她根本沒找到機會開口。

這時的私營企業工廠都是每星期休息一天。不同辦公室的雙休。所以龐述相自從開了工廠之後只有周日一天在家。而之前兩個多月他甚至連周日都去盯着工地、機器進口、機器裝備，廠房裝修......忙不完的事。好不容易這周日能夠好好睡一覺，他一直睡到十一點才起來。

還沒起身，就聽到外面兩個兒子在玩遙控汽車。這遙控汽車太新穎，兩兄弟天天玩也不膩，要是拿到外面去玩，一個不留神就要被大孩子搶去。所以淑芬讓他在自己家大廳或者院子裏玩。這會兒他正拿着遙控器操控着小汽車在地上刷刷的跑，而剛剛學會走路卻還走不快的龐漢奇則依依呀呀的追在小汽車後面。

龐述相洗漱好出來，小兒子好像已經不怎麽認識他了，以前還會“爸，爸”的叫，現在則眼睜睜看着他不出聲。龐漢坤比較大，好歹叫了一聲“爸爸”，看樣子很想叫龐述相過去一起玩，但又不敢開口。過去的兩個多月裏他每次問起自己的爸爸，媽媽總是告訴他爸爸忙着賺錢給他們買糖糖吃買車車玩。所以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爸爸了。

“廚房裏有粥，喝一點吧？” 淑芬剛買菜回來。龐漢坤上幼兒園之後懂事了很多，加上家裏也多了一些玩具，所以去買菜的時候讓他帶着弟弟玩一會兒沒問題，淑芬也可以輕松一些。

保姆每天洗好衣服打掃好屋子就回去，淑芬還是習慣自己動手做飯以及照顧兒子。因此這時候就只有一家四口在。

龐述相摸摸兩個兒子的頭，點了點頭。

淑芬在他對面坐下，有點局促，雖然是自己丈夫，但是還是覺得不好意思。最後還是龐述相看不過眼，問她什麽事。她才猶猶豫豫的說她弟弟大學畢業正在找工作，聽說龐述相開工廠，就想問問他能不能請他。

本來淑芬的弟弟淑君要直接來找龐述相，但淑芬一直覺得不好意思，就說自己先幫他打聽一下，免得龐述相不需要他這樣的人卻又不好意思拒絕，那就太為難他了——其實她想多了，就她丈夫那不可一世的性格，哪有不好意思拒絕的......

龐述相想了想，上一世淑芬也有問自己這件事。當時自己還沒有開工廠，就答應她過段時間讓淑君去公司當個業務員。但是後來無意中在蔣慧梅面前提了一下，那個臭女人當時沒說什麽，但是晚上那啥......之後就給他說了一個故事，說某個公司老板請自己的親戚來上班，結果這人仗着是老板的親戚身份在公司大撈好處，最後還差點把公司拖垮......最後自己就跟淑芬說公司并不缺人。淑芬不但沒有怪他，還認為他資助自己弟弟讀大學已經對他有大恩，其他就要靠他自己了......而事實呢？後來龐述相租了廠房開起來，蔣慧梅的弟弟高中畢業之後沒考上大學，好工作也找不到。她就來自己面前撒嬌哭訴，然後自己就答應讓他弟弟去工廠管賬，被撈了多少好處自己也睜只眼閉只眼......上輩子的自己可能真的是豬油蒙了心，不然為什麽會親近那個臭女人，還被她耍得團團轉？

“他學的是工商管理？”

淑芬連忙說：“是的。他本來想去XX化肥廠(國企)，不過那裏現在只招流水線工人，他覺得自己是大學生就不想做那個......”淑芬猶豫了一下，又說：“沒事的，你要是不需要他這樣的人也無所謂，我讓他再去找......”

“讓他明天來找我吧。”龐述相面無表情的打斷她。

“真的？太好了。” 淑芬喜出望外。雖然說怕丈夫為難，但是能夠幫自己弟弟安排工作，她還是非常開心。

周一龐述相剛到公司，方淑君就來了，笑着跑進來，“姐夫！”

龐述相“唔”了一聲看了他一眼，卻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說：“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待會跟我一起去工廠。”

“好。” 淑君四下打量了一下龐述相的辦公室，不過這裏實在沒什麽好看的，又問：“姐夫，我要做什麽工作？”

“你不是學工商管理嗎？我準備把工廠交給你管，你敢不敢？”

淑君兩眼放光，用力握拳：“敢！有什麽不敢的！姐夫，我一定好好幹。”

龐述相輕哼了一聲，看他一副鬥志昂然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翹。不過年輕人還沒有任何經驗，光有一腔熱情可不夠，還是要潑一潑冷水：“別高興太早，先給我從底層做起，要是不合格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淑君一愣，繼而說道：“好的，這樣更好。要是一來就給我管一個工廠，說實在的我還真有點兒沒信心。不過等我積累了經驗就好了，過兩年一定可以。”

龐述相點點頭，看到員工在旁邊的會議桌邊坐好了，他也就走過去例行開會。淑君雖然還聽不太懂，但他也站在後面很認真的聽并從包裏拿出筆記本刷刷的寫，碰到完全一頭霧水的地方，就伸頭看伊莉莎的筆記。

這樣的會議平均兩天就開一次，訂單多的時候龐述相每天都要召集大家開個會，所以各個員工都已經很熟悉流程，逐一解決手上的問題，也才花了不到一個小時。

詹姆斯的第一第二批貨已經出了——因為訂單量大，貨物都分批出。第三批貨也已經差不多完成，預定的是周末的船期，第四批也是最後一批貨則将會在半個月後出去。伊莉莎一一向龐述相彙報。

這些單都是在自己工廠辦起來之前接的，所以都下給了別人的工廠生産，就在本市，龐述相經常抽空去看。

開完會，龐述相騎車帶着淑君往自己的工廠開去。這工廠上線已經一個多星期，第一張訂單數量不是很大，也是當初在B市展會認識的一個新客戶的訂單，算是給工人試手。因此雖然工人手腳不熟練但也已經很好的完成。

今天新工廠将要生産第二張單。其他工廠做慣了的龐述相還沒那麽緊張，自己工廠的員工和管理層基本都是剛入行的新手，嚴格來說還是外行，有些問題還是要靠他來發現并解決。過去的一個多星期他就在生産線上發現不少有問題的半成品，及時指出讓工人返工整改。他一點點的教各個管理人員、組長、員工，希望有一天大家都練就一副火眼金睛，能夠及時發現并解決問題，否則等貨物做好才發現，輕則付出雙倍的花費，重則耽誤貨期失信于客戶又敗壞自己工廠的名聲，那才最要命。

龐述相帶着淑君在車間轉悠了一圈，給他講解了各個部門的功能。又召集各個管理層來一一介紹給他。最後把他安排到第五條線做了個小組長——這是今天新開的生産線。對此，淑君開始還有些摸不着頭腦，畢竟對他來說，這産品是怎麽做出來的都不清楚，要他怎麽管呢？于是他很自覺的在各個工人旁邊觀察學習，有不懂的就問。龐述相看他并不像個浮躁的人，耐心陪了他一會兒看他已經基本了解了才走開。

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失望吧！

雖然不久的将來自己肯定會和淑芬分開，但這和培養淑君沒有沖突。不管淑君到時候能不能接受那件事，哪怕他要離職，至少在那之前能夠學到不少東西，那麽再去別的公司上班也就好得多。

龐述相從另外幾條線上穿過，發現了一些小問題，指點組長解決。一擡頭，就看到伊莉莎以及負責跟進這張訂單的傑西也來了。她們老老實實走到他面前打了個招呼，得到他一個揮手，這才在車間轉悠起來。這也是龐述相要求的，作為經手訂單的人員，她們一定要了解貨物生産的流程。而這也是為她們好，因為再過一二十年，客戶越來越精明，再不會被他牽着鼻子走，不但如此，客戶還會提出各種各樣的奇葩問題。如果不了解産品的人別說要解決客戶的疑問，就是看也未必能看懂。二十一世紀之後競争越來越激烈，閉門造車的人又要怎麽争取訂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