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地下的第十天,終于有了新進展。
張淩煙正将一批明器往洞外遞,就聽到一聲驚呼,她識得那聲音,是同行中的一個孩子的。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仔細去分辨着嘈雜中的零碎音節。
她隐約聽得“鈴铛”,“青銅”,“泥巴”的詞,粗略一拼湊,心下了然。看來是那個青銅鈴铛找到了,正打算出了洞去瞧瞧,就被洞外接應的四子制止了。
四子言語間盡是疑惑:“小煙,你先別出來,有些不對勁。”張淩煙窩在那一聽這話,本來懶散的精神頓時集中起來,她擦了擦耳邊的泥漿,凝神去聽外邊的動靜。
嘈雜聲相比剛才更響了,其中還夾雜着尖叫,還有一些刀斧相撞的聲音。張淩煙越發覺得不妙,也顧不得別的,高聲喊着外邊的四子。
喊了好幾聲,沒有人回應。
張淩煙冷汗有些下來了,咬牙又等了等,便一鼓作氣往外爬去。快到洞口的時候,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一下鑽出去,而是屏息縮在洞口的一旁,留心着外邊的情況。
嘈雜聲絲毫未減,這下張淩煙聽得更加清楚了,不是尖叫,而是慘叫。除了刀刃相撞的聲音,還有刀斧砍入肉體,鮮血噴湧的聲音。
張淩煙不知外邊到底發生了何種變故,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的指甲早已掐入了手掌中,在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态下,她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在這樣狹窄的空間裏,她難得有機會冷靜分析,同時也在擔心着四子和張起靈的安危。她發現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困死在這兒,坐以待斃;另一條便是現在沖出去看看形勢,主動出擊,靈活應對。
該如何選,一目了然。
張淩煙調整了自己的姿勢,雙耳專注的聽着外面的動靜,就在此洞附近的嘈雜聲最小的時候,張淩煙一躍而出,在地上往旁邊一滾,立刻貼着牆壁半蹲起來,雙手也順勢格擋在了胸前。
待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時,她就忘記了先前在腦海裏預想的全部計劃,如今這不大的地方裏,真真稱得上的是地獄了。
四周的洞壁上噴濺了大片的鮮血,地上也被沖出了許多溝壑,裏面全是緩緩流淌着的鮮血,一直流到張淩煙的腳邊。張淩煙往旁邊挪了挪,但鞋子已經被血沾濕了。
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讓張淩煙直反胃,地上橫七豎八的倒着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人,斷肢殘骸散落的到處都是,那一雙雙瞪大到目眦欲裂的眼睛,讓張淩煙神使鬼差的想到了當年死去的那個女孩兒的眼睛。
她不知道短短的時間裏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也不想花心思去知道,本能的反應便是能全身而退。她小心翼翼的盯着四周,貓着腰往前方走去,眸子不停歇的在倒地的屍體上打轉兒。
她在找張起靈和四子。
只是都快摸到出口處了也沒看見他們倆,張淩煙擡頭看了看那個明亮的出口,又看了看這個血色的煉獄,咬咬牙還是往回走,再搜尋一遍。
黑暗的角落,有一雙眼睛始終緊盯着張淩煙的身影。
張淩煙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蹲了下去,眼睛依舊警覺的四處看着,右手從地上撈起了一把匕首,手上也因此沾上了粘稠的血液。她也顧不得擦拭,就緊緊的抓在了手心裏。
就在她要起身的一瞬間,只感覺後背一陣涼意,有一絲勁風被帶了起來。
淩厲的殺氣破空而來。
張淩煙暗叫不好,這人的時機抓的剛剛好,在她重心不穩時發起攻擊是最有勝算的,而且背後偷襲,很大程度上就能一刀斃命。
張淩煙右腳一偏,左腳一個掃腿将身子拉低,右手同時撐在地上,她集中精力聽着刀風的聲音,就在那刀要擊中胸口的瞬間,她壓低身體左手的匕首往上死命一擋,将那把刀擋在了離胸口一寸的地方。
定睛看清來人,張淩煙的瞳孔瞬間放大。因為重心不穩她背部着地,那人的刀就壓了下來,她拼了命的往上擡,一聲“四哥”讓那人停住了。
是的,想要置張淩煙于死地的便是四子。
張淩煙發現四子很不對勁,整個動作極度僵硬,雙眼無神還布滿了紅血絲,遠看就像是一雙猩紅的眼睛。他的這一擊是使出了全力的。
張淩煙不知道四子為何會不認識自己了,她架在半空中的雙手已經在顫抖了,眼看是支撐不了幾時,但她知道一旦自己有絲毫的松懈,懸在自己胸口上的刀就能準确無誤的插進自己的胸膛裏。
她見喚了一聲“四哥”後,他的動作有明顯的停滞,便再也沒法冷靜下去了,一聲接着一聲的“四哥”在空曠的洞內回響着,震得張淩煙耳膜發痛。
由于太過害怕,她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溫熱的液體在她冰冷的臉上肆意流淌着,眼淚也模糊了視線。
但是她覺得手上的力度漸漸減輕了,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就看到四子的臉上恢複了一些神志。她趕忙又喊了一句:“四哥!是我!我是淩煙啊!”
四子本來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朦朦胧胧間就聽到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着自己,等他漸漸看清楚時,竟發現是張淩煙。
他想把手上的刀子扔掉但是發現身體根本不受控制,迷迷糊糊的輕喚了一聲“淩煙”,尾音還未消散在空氣裏,四子就覺得腹部一陣劇痛,巨大的撕裂感和痛意将他徹底拉回了現實他低頭一看,一把短刀貫穿了他的腹部。
他看到張淩煙那張呆愣的臉孔,他對着她微微一笑,握緊了手上的刀,稍稍側開身子擡手将那人的脖頸貫穿。
噴湧而出的鮮血結結實實的濺了四子一臉,有些濺入了眼睛裏,染得他一雙眸子更加可怖。
他不屑的将腹部的刀子□□,鮮血頓時湧了出來,他将五指壓在傷口上,可無濟于事。
張淩煙完全卸了手上的力,一時間虎口發麻根本提不上勁兒,她粗喘着氣,見四子受了傷,下意識的将手附在了他的手上。
一雙眸子堅毅無比,“不準死。”
因為失血的速度過快,四子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他對着張淩煙虛弱的點了點頭,微笑裏透着疲憊。待張淩煙支撐着地坐起身子的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了,一下倒在了張淩煙的雙膝上。
張淩煙看着鮮血在四子的身下漸漸擴開,再也忍不住了,開始放聲大哭。四子眼神有些渙散了,但還是擡手艱難的去為張淩煙擦眼淚。
“雖然,我的,小煙,哭也是,這麽的好看,但是,還是見不得,你哭的。”
張淩煙哭喊得嗓子都喑啞了,只能不停地搖晃着四子,不讓他就這麽睡過去了。她雙手緊緊按着四子腹部那道猙獰的傷口,嘴裏不停地念叨着:“我不準你死,不準你死,說好一起看春天的,你答應我要陪着我一起的!”
此時四子已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了,但是他心中沒有絲毫的懼怕,甚至是歡喜的,因為自己護住了張淩煙,佑了她的平安。
他覺得是值得的。
彌留之際,他很是不舍的撫了撫張淩煙的臉頰,斷斷續續的說道:“最見不得,你哭,以後,別哭了。”
最後再看了看張淩煙的眉眼,他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張淩煙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卻是梗在了那裏,最後只是氣若游絲的般的一聲抽泣瀉在了空氣裏。
驀然,一雙冰冷的手自張淩煙的身後輕輕蓋住了她的眼睛,張淩煙能感受出來,來者是張起靈。她任自己癱倒在張起靈的懷裏,兩行眼淚緊接着就滑落了下來。
張起靈還是那副清冷的樣子,有時你都會懷疑,究竟這世間是否還有能讓張起靈面露異色的事情。他輕輕拍着張淩煙的肩膀,像是哄一個孩子一樣,無比耐心,無比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靈感沒有冒出來太多,所以字數有點少了,望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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