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好媽媽

楚書今天來得比較晚，到店的時候其實已經過了飯點。這家咖喱店的生意本來就不怎麽樣，平常飯點的時候都沒幾個人，過了飯點後更是一個人都看不見，狹窄老舊的店內就只有他一個客人。

不過現在可能又要加一個了。

有人從外面拉開了店門，一個穿着米色工裝外套的青年裹挾着外頭冷瑟的秋風走進了店內。

男人的長相并不算英俊，但不知道為什麽莫名給人一種微妙的舒心感，這讓楚書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他的個頭挺高，楚書感覺他好像比自己還要高個幾厘米，估摸着能有一米八五了。

他估計是一個人生活，那頭淩亂的暗紅色短發很有想法地四處亂翹着，下巴上的胡茬也沒怎麽刮，跟雨後春筍似的往外冒。

外頭的那件米色的工裝外套應該穿了很久了，都被洗得有些發白了，裏面的那件黑色的襯衫還有下半身的那條黑色的休閑褲看上去也都很有年代感。

這人看上去明明才二十出頭，楚書卻愣是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人到中年，知足常樂”的既視感。

“啊，織田作！”

見到來人，原本混打成一團的三個男孩們頓時眼前一亮，跟聞到魚腥味的貓似的餓虎撲食般地朝着男人身上撲去。

不一會，這個男人的身上就跟挂着聖誕禮物的聖誕樹一樣懸挂着三個小男孩。

男人停下腳步，像逮貓崽子那樣，面無表情地揪住這三個小毛孩的衣領，将他們從自己身上挨個拎了下來。

“他就是收養這幾個小孩子的人。”

咖喱店的老板将楚書剛才點的特辣雞肉咖喱飯端到他面前，随後站在吧臺前笑呵呵地看着對面嬉戲打鬧的場景。

嗯？

楚書扭過頭看着身後那個怎麽看都只有二十出頭的青年，腦海中慈眉善目的拾荒老人形象瞬間破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光正偉岸的男媽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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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書的腦海中突然自動播放起了《我的好媽媽》的旋律。

【我的好媽媽，下班回到家，勞動了一天，多麽辛苦呀——】

giao！該死的怎麽這麽貼切！

就在楚書的腦補劇場朝着某個詭異的方向一去不複返的時候，那人已經來到了吧臺前，在楚書右手邊隔着一個座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跟以前一樣？”

老板給他上了一杯冰水，笑眯眯地詢問道。

男人平靜地點點頭，“一份特辣的雞肉咖喱，麻煩你了。”

聽到“特辣”這個關鍵詞，楚書總算從那些不着邊際的腦補中回過神來，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身旁的紅發青年，想不到竟然能在這裏找到同好。

“老板，我也要特辣的雞肉咖喱！”

“還有我！”

剛才跟男人打鬧的那五個小孩子此刻也都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在男人點完單之後就興致勃勃地舉起右手表示自己也要來一份同款。

“老板，麻煩再上五份小份的不辣咖喱。”

“好嘞。”

“等等，我要的是特辣的！”

帶着護目鏡的黑發男孩有些不滿地看着身旁的紅發青年，“你憑什麽擅自更改我的口味。”

男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一臉平靜地回答道，“你還小，吃太辣的對腸胃不好。”

他這話說得沒毛病，小孩子的腸胃本來就比較脆弱，吃太辣的東西容易造成腸胃彥。

就算是土生土長的川漢子的楚書，像這些孩子這麽大年紀的時候都只是吃的微辣。

然而男孩卻聽不進去，始終擺着一副不樂意的表情。

“不如你先試一口我的這份，如果你覺得能接受就讓老板給你換成特辣的？”

男孩就坐在他跟紅發青年隔在中間的那個位置上，楚書将自己那份還沒動過筷子的咖喱推到男孩跟前，笑眯眯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坐在他右手邊，被這些小孩們稱為“織田作”的男人，這個時候也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楚書回給他一個禮貌的笑容，男人愣了一下，随後也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那盤紅得有些不太正常的咖喱，戴着護目鏡的小男孩反射性地吞了口口水。

不過這孩子性子就是倔，即便此刻他的心底已經開始慌了。但表面上還是要裝出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逞強模樣。

他拿起一旁的幹淨勺子，在楚書的那份還沒有動過一口的特辣雞肉咖喱飯裏舀了足足一勺，随後就如同壯士斷腕般，眼睛一閉，嘴巴一張，勺子一送……

數秒後，楚書看到這孩子脖子以上的部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變紅。

“哇！”

小孩子的淚腺也比大人要發達得多，吃了一口楚書的特辣雞肉咖喱飯後，剛剛還在逞強的小男孩此刻卻不争氣地被辣哭了。

楚書笑眯眯地将手邊那杯溫熱的白開水推到男孩面前，“來，多喝熱水。”

咖喱店的老板提着一個幹淨的撈勺看着坐在吧臺前的那幾名小豆丁，“怎麽樣？還需要給你們換成特辣嗎？”

“不用了不用了。”幾個小孩的腦袋搖得比撥浪鼓還快。

楚書将那份被挖了一勺的雞肉咖喱重新拿回自己跟前，心滿意足地享用起了自己的晚餐。

幾名少年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将那勺紅得可怕的咖喱送進嘴裏。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跟個沒事人似的又往嘴裏送了一勺，一勺接着一勺。直到盤子裏的咖喱飯都快見底了，也沒見他流一滴汗。

這不對勁。

這人的味覺神經絕對有問題。

就在這幾名少年被楚書那異于常人的味覺神經給shock到的時候，咖喱店的老板又上了一盤同款的特辣雞肉咖喱飯。不過這一份他放在了楚書右手邊的紅發青年跟前。

在幾名少年的注視下，紅發青年同樣面不改色地解決掉了那一盤紅得吓人的特辣咖喱。

這不對勁。

這兩人的味覺神經絕對有問題。

“你都不覺得辣嗎？”

腦袋上綁着靛色頭巾的少年，克巳，看着楚書面前空空如也的盤子，幹巴巴地詢問道。

“不覺得。”

楚書拿出餐巾紙擦了擦沾到嘴邊的咖喱汁，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如果能再辣點就更好了。”

聽到這句話，從進門開始就一直都維持着同一種表情的紅發青年突然朝他這邊投來一個英雄所見略同的視線。

“這可不行，要是再辣點我這家店估計就要倒閉了。”

老板笑呵呵地端了幾份小巧的甜品放在幾人面前。

“附贈的，不要錢。”

雪白的杏仁豆腐上點綴着一片新鮮翠綠的薄荷葉，幾名小孩子看到這份精致小巧的甜品時眼睛頓時亮了，比起咖喱，很明顯他們更喜歡這個。

趁着這幾個孩子們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杏仁豆腐給勾走了，紅發青年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遞到老板跟前。

“老板，這是孩子們這段時間的生活費。”

老板正忙着擦盤子，沒有立馬伸手去接，“你上個月給的還有剩，你自己不留點在身邊備用嗎？好歹給你自己添身好點的行頭。”

半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穿的這身行頭。只不過那個時候他的外套還沒到洗得發白的程度。

“嗯，我留了，你放心。”

男人一臉平靜地說道。

他都這麽說了，老板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嘆了口氣伸手接過那份信封。

“那我先走了。”

等老板把信封收起來之後，男人從座位上站起身，将這頓飯的飯錢擱在了桌子上，包括孩子們的那幾份一起。

“诶？這麽快就要走了嗎？”

看到他起身的動作，剛才還在讨論杏仁豆腐有多麽好吃的孩子們迅速将視線轉到了他的身上，一雙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每雙眼睛裏都寫滿了不舍。

“嗯，等會還有不少事需要處理，我下次再來看你們。”

他挨個摸了摸孩子們的腦袋，最後将視線轉向一旁的楚書，朝着他微微颔首，作為回應，楚書沖着他揮了揮手。

拉開咖喱店的店門，男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不過那幾個孩子還是眼巴巴地望着他離去的身影，莫名有種微妙的凄涼感。

等男人離開後，楚書看着站在吧臺後面擦着盤子的老板，有些好奇地詢問道：“他是做什麽的？怎麽這麽忙？”

吃個飯的工夫就要回去工作了，按道理說他如果這麽勤勞，不至于只賺那麽點錢啊。

楚書在問完這個問題後，就注意到老板擦盤子的動作頓了頓，那張憨厚和善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為難的神色，過了幾秒後，他才含糊地說了一句，“織田作，額，他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

工作性質特殊？

楚書的頭頂冒出三個實體化的問號。

什麽工作能夠用性質特殊幾個字來形容。

難不成……是牛郎？

楚書的腦海中閃過一種可能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現在早就過了一般社員下班的時間，在這種時間還有工作，并且工作性質特殊的，他只能想到牛郎了。

但是那人的長相并不占優勢優勢，至于性格，通過剛才短暫的相處，楚書發現這人的性子貌似比較沉悶，不像是個會說甜言蜜語哄富婆開心的。

牛郎所需要具備的兩樣素質他都沒有，在牛郎店裏打工估計也只能混個底層牛郎的位置。

楚書單手支棱着下巴，嘴裏咬着一只不鏽鋼的勺子。

他在想要不要跟老板打聽一下織田作工作的牛郎店是哪一家，回頭他或許可以僞裝成一個富婆去給他沖沖業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