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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和楚辰這邊的冷淡和惱火相比，方家這邊的戰鬥也終于開始打響，方維清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對妻子的愛寵和對女兒的驕縱會讓他們變成這個樣子。

“你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方維清的語氣裏帶着濃濃的挫敗感，他一直羨慕老楚和他太太的感情，二十年不離不棄，所以面對自己的糟糠之妻——即使她的皺紋早已經用厚厚的粉底也沒辦法遮擋，她的腰身也已經再也收不回去——他也從未出過軌。

也許外面那些二十多歲的女孩的确夠俏夠漂亮，但是這些在他看來都只是一層皮囊，誰也無法代替他們夫妻相濡以沫二十年的感情。

但是現在，難道他的寵愛錯了嗎？以至于讓妻子養成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

以前不是沒人和他說過這種情況，妻子對虛榮的戀慕、對權勢的渴望，但是那只會讓他更疼惜，因為她那是過苦日子過怕了，才會讓她産生如此的不安定感，而他也盡量努力工作，給妻子更多的權勢和財富來讓她有足夠的資本來驕傲。

但是現在……方維清頹然的垂下頭，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方維清！你是不是人？我是你的妻子，那不過是個小輩而已，得罪也就得罪了，難道你要我和他去道歉嗎？方維清，我跟了你二十幾年了，十五六歲就跟你偷跑出來，不到二十就給你生兒育女，要不是你當年沒錢，我也不會生薇薇的時候傷了身子再也生不了，現在你對我說這種話？方維清，你是不是人？啊？你究竟是不是人？”

方維清呵的輕笑一聲，這就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責罰過妻子的另一個原因——妻子十五六歲跟着他私奔，十八歲就生了小雨薇，因為他沒錢，妻子難産也去不了醫院，這才傷了身子，她每提一次他就更愧疚一分，到最後，已經不需要她提起他就自然而然的讓步，多年下來，還能再聽到這番話……也是挺懷念的。

他懶得再跟妻子說什麽，他知道再說下去只會是婦女式的胡攪蠻纏，他轉頭看向方雨薇，“你呢？”

方雨薇冷笑一聲，“我很重要嗎？爸爸？”

方維清看着女兒臉上和平時截然不同的神色，低下頭，“很重要，說吧。”

方雨薇深吸一口氣，“爸爸，從小到大這個家雖然是你提供錢，但卻是媽當家，她從小讓我學鋼琴學小提琴學跳舞學書法學各種各樣的東西，但凡聽到誰家孩子學了什麽，回過頭就要給我加上一門課，而且還一定要學得好成為她出門炫耀的資本，不然就是非打即罵，我七歲以前的日子過得跟高三生幾乎沒兩樣，而那時候我才六歲！我記得我不止一次向你求助過，但是你每次都向媽媽妥協，我的想法真的重要麽？”

“然後我上學，必須考年級第一，考不上就不給飯吃，就連并列雙百都不可以……那時候我特別羨慕我們班的一個大胖子，他每次的午餐都特別豐盛，他想吃什麽他媽就給他做什麽，有一次我餓得受不了，吃了同學給的一塊雞腿，這件事被我媽知道了，足足餓了我兩天……最後我餓昏了，再也不敢吃別人給的東西了，而當時你在做什麽呢？哦，你說讓我好好聽話，別再惹我媽生氣了。”

方雨薇面無表情，不去理方維清此時的神色，繼續說道，“然後我越來越優秀，在初中的時候我交到了第一個朋友，那是一個不太漂亮的女孩，家裏比較窮，也許是互補，我特別喜歡她，然後邀請她到我們家來做客，但是——媽媽做了什麽呢？她像是一個潑婦一樣的将我的朋友趕出了家門，嘴裏還罵人家窮鬼不要臉，讓人家不要高攀，我們家是她高攀不起的……然後跟我說，交朋友必須先給她過目，看有沒有錢，有沒有權勢，配不配的上我們家，不要随便角落裏拖出來一個垃圾也能當做朋友。”

“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交朋友了，但是媽媽還是給我介紹很多人，每次家長會都拉着我跟那些沒我漂亮也沒我優秀但是有錢有背景的同學，讓我跟他們做朋友……我已經沒有臉可丢了，我有的時候都在想你們究竟是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如果能夠選擇，我寧願生在孤兒院，也好過在她的手裏當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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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此時的你還像是寶一樣的哄着她，無論我做什麽，只要是沒聽她的，就都是錯。”

“她還給我報名參加什麽淑女培訓班，裏面還有什麽三從四德，你知道嗎？哈哈哈，她這樣一個人居然讓我去學三從四德？是在搞笑嗎？”方雨薇抹去眼角不知是悲傷還是笑出來的眼淚，“然後我連自己最後的喜好都被抹去了，喜歡的東西必須是文藝又清新的，穿的衣服必須是淑女又得體的，不能出去玩籃球，踢毽子跳繩之類的更是想都別想，我的海報都被撕了，吉他也被她砸了，衣服扔了一衣櫥，僅有的玩具更是統統不見，真的，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還有什麽意思了。”

方雨薇直視着方維清的眼睛，“我從沒想到，我反抗了那麽多年都沒有反抗出結果，不過是小小的貶低了一下楚家人，居然還能得到你的正視……真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在你心裏，你的女兒恐怕還比不上你的老朋友吧。”

室內一片靜默，方維清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些他真的不知道嗎？哦不，他是知道的，但是那時候他只想着，這一切都是為了雨薇好，藝多不壓身，朋友的選擇也要慎重，淑女培訓班……學了以後也能像是那些上流子弟一樣如同大家閨秀一般。

他從沒有想過，應該說，他從沒有站在雨薇的角度想過，這些她真的喜歡嗎？他和妻子自以為是的替她安排好一切，還以為是為她好，方維清心裏沉甸甸的，透不過氣。

而那邊，方維清的妻子終于從驚愕中清醒，她暴躁而怒氣沖沖的喊道，“你這個兔崽子白眼狼，我養了你十幾年是白養了，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你不多學東西怎麽趕得上人家？你不上淑女班怎麽和那些大家子弟交流？還有你那個朋友，扒上你都是為了錢，這點我還不清楚？那人一看就是個窮鬼！你還不想托生到我肚子裏，你以為我想要你嗎？不過是個女娃，還害得我再也生不了兒子，都是你的錯！如果我當初沒生你這個賠錢貨該多好？兒子還能給我養老，女兒能做什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不是看你能收到彩禮的話，你以為老娘願意多養你？”

方雨薇一聲冷笑，“看，這就是她養我的原因，我那麽大的罪，害得她沒辦法生兒子給她養老，萬一有一天你死了她可怎麽辦呢？所以只有把我這個賠錢貨賣出更高的價錢，她才能心滿意足。”

“你還敢頂嘴？”方母面露驚愕之色，“你居然敢和我頂嘴？你個死丫頭片子，能耐了啊。”

方母轉頭找着趁手的工具，想要教訓方雨薇一下，方維清此時已經完全清醒，他看着暴躁的妻子，按住她拿着抱枕的手，“夠了！”

方母更加怒氣沖沖，“方維清，你給我讓開！”說着一個抱枕糊上了方維清的臉，将他打了一個趔趄。

“夠了！！！”方維清扔掉抱枕，将妻子按在沙發上，“我說夠了你沒聽見？！”

“方維清……”方母不可置信，她看着方維清淚眼婆娑，“你居然敢吼我，你為了女兒吼我……我跟了你二十年，從十五六歲開始就和你私奔，連爹媽都不要了，到頭來你就這麽對我……”

方維清看着淚水将妻子的妝容化成一團，在她的臉上融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跡，如果是以前，他是一定要退步的，并且還要割地賠款，将她哄好，然而如今，他卻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動容。

他從未這麽失望過，曾經天真倔強、愛他如命的妻子究竟去了哪裏？她曾經說過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他，最無悔的事情就是跟他生了孩子，當初難産的時候，她還一直拉着他的手，說要孩子不要大人，寧願自己死也要救救自己的孩子，曾經那麽讓他心動而無怨無悔了二十年的妻子究竟到哪去了？

她跟着他受了太多苦，所以他寧願節衣縮食也要對她好，百分之百的好，他為此承擔下了多少責難和非議，許多項目就是因為她而被攪黃，以至于他的公司始終如此規模無法擴大，甚至為此無視了女兒的權益……可是他如此縱容，怎麽就偏偏縱容出了一個怪物？将他原本的妻子吞噬殆盡，只剩下一個庸俗的軀殼。

方維清閉上眼睛，“秋容，你別鬧了，如果再鬧，我就和你離婚，我方維清說到做到。”

方母停止流淚，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方維清，好一會才緩過來，“方維清，你要和我離婚？！”

“是的。”

“你居然要和我離婚？！”方母尖叫道，“方維清，你是不是人？我十五六歲就跟着你……”

然而她的聲音卻在方維清的逼視下一點一點的消失不見，她從未這麽清醒的認識到，方維清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想要和他離婚。

“就為了薇薇？”

“就為了薇薇。”

方母的內心緊鎖着，仿佛被戳了一個窟窿，她有些恐懼，她從未認識到自己做的一切是錯的，也許曾經也是忐忑過的，但是每一次卻都得到了方維清的妥協，所以她膽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怕方維清，逐漸的，她甚至以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如果有人不巴結她，她就覺得空虛難耐，她拼命的想要成為上流社會，讓所有人都恭維她，讨好他，那滋味一定飄飄欲仙。

那些太太每每都以自己生了兒子為榮，這樣即使外面小三生了孩子也沒辦法跟她們争家産，那些只生了女兒的太太們都是滿面愁容，女兒有什麽用呢，将來也撈不到家産，她最開始不以為然，但是随着這樣的例子越來越多，小三私生子登堂入室的比比皆是，她開始恐懼，如果方維清也這樣她該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