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審問

“跪下，”

唐無影冷厲如冰的聲音響徹在陰暗森冷的刑罰室內，冰冷沒有一絲的溫度，也沒有一絲的人氣。

這是這麽多年來，唐無葉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模樣，在他的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甚至連半點人氣都沒有。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動容，似乎這世間沒有任何存在能讓他心軟，能觸動他冷硬如石的心。便是唐無葉第一次在唐門密室見到他的時候，他也不曾露出過這種表情。

那時候的唐無影對他起了殺意，下手招招致命沒有絲毫的手軟。但是，唐無葉卻能在他身上感受到溫度，感受到他的善意和親近。事實證明那時候他的直覺是對的，唐無影最終沒有要他的命，而是放他通過。

便是從那時候起，唐無葉認定了唐無影是個面冷心軟的家夥，故而無論他表現的如果畏懼忌憚唐無影，但是他的心裏始終不曾真正的害怕過他。唐無葉自來到這個世界，來到唐家堡，入了唐門，他未曾真正的害怕畏懼過任何人。

無論外界江湖上，世人如何诋毀唐門冷血無情，行事手段狠辣陰險，不擇手段。但是對唐無葉來說，唐門便是唐門，唐家堡便是他的家。他生是唐門子弟，死是唐門鬼。

唐無葉離開唐家堡前往中原武林，這一路行來，因他唐門子弟的身份，江湖上不少人對他目光異樣，行為舉止頗為疏離和畏懼。他甚至遇到不少自稱是正義俠士之輩的挑釁和追殺，只不過是因為他出自蜀中唐門。世人對唐門的誤解仇恨之深，由此可見。

蜀中唐門，百年暗殺世家。唐門人冷血無情，殺人如麻，滅人滿門，老弱婦孺皆不放過。這便是世人對唐門的認知，深深地厭惡而又極致的畏懼。

然而，唐無葉自入唐家堡這麽多年來，從未感受到世人傳聞中的唐門的黑暗冷血。那些傳聞中殺人如麻沒有一絲人性感情的唐門殺手，在他的心裏，都只是可敬可親可愛的師兄，看似高冷實則逗比。

對于唐門來說，殺手不過是一個職業，他們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那些能讓人出錢買命的人，必有其可恨之處。唐門所殺之人，大多都是該死之輩。唐門子弟亦不是冷血如麻的殺人機器，他們也有普通人的喜怒愛恨憎怨情仇。

然而此時此刻的唐無影，像極了傳聞中的沒有人性沒有感情冷血如麻的殺人機器。

唐無葉甚至相信，此時的唐無影若是想要殺他，對他動手也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手軟。或許我對唐門的了解還不夠吧！唐無葉想。

唐無葉目光盯着唐無影冷酷無情的臉看了許久，最終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屈膝跪下。

唐無影目光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唐無葉，說道：“你可知你犯了何錯？”

唐無葉跪倒在地，脊背挺直，嘴唇緊抿，不發一言。

半響之後，見他還是一言不發，唐無影聲音冷冷地說道：“其錯之一，錯估形勢，晚到長安，致使目标遠離長安失去蹤跡。”

Advertisement

“其錯之二，憶盈樓出手挑釁目标，暴露己身。”

“其錯之三，暗殺目标時，被第三者目擊。”

“其錯之四……”

唐無影頓了頓語氣，說道：“暗殺目标時，未曾戴面具，暴露真容。”

這一條條的錯誤當頭砸下，唐無葉聞言不發一詞，這說得都是事實，讓他如何反駁？只是，這唐無影未必也太厲害了點吧？什麽都知道。這又不是攻防，可以在yy攻防指揮頻道安插007。前三條還好，畢竟還是有跡可循，可是最後一條……唐無葉确定當日他暗殺完林業回去之後，那一路上并未曾有人尾随其後。唐無影是如何知道，那天他沒有戴面具的？

“其錯之五……”說到這唐無影停住了，而後暴怒道：“你竟然還敢拿着林業的武器去販賣！你竟然真的敢！！”唐無影喘了幾口氣，顯然是被氣得夠嗆，而後大罵道：“你個瓜娃子，一天到晚就曉得銀子，老子一耳巴子抽死你！”

“唐家堡是缺你吃的，還是缺你穿的！”說這話時，唐無影的語氣不可謂是不恨鐵不成鋼。

“……”唐無葉。

缺我銀子……你看我現在還穿着一身君子裝呢！虐瞎了好嗎！就連我在揚州城随便遇見一個藏劍小蘿莉，人家都穿蚩靈！不求破軍，不求南皇，我連蚩靈都不求了，只求一套蜀風啊！唐無葉默默地在心中說道，這話他也只能在心裏說說，他可沒那個膽子說出來。

唐無影頓住話半響，等他情緒冷靜下來了，才聲音冷厲地喝道：“我平日裏都是怎麽教你的！你倒是出息啊，一滴不剩地全給我抛到腦後去了！”

“暗殺，隐于暗處，浮光掠影，以靜制動，飛星化血，奪魄追命，一擊必殺！”唐無影聲音冰冷，說道：“殺手，是見不得光的，藏于黑暗，不為人知。為的便是避免仇家尋上門來，以殺止殺是為不智！我唐家堡雖不懼任何人上門尋仇，但虱子多了難免費心，沒必要四處樹敵！”

“我見過無數唐門子弟，他們或惡或善，或聰慧或愚鈍，卻從沒有哪個人像你這樣！将暗殺光明正大，暴露于衆人眼中！愚不可及！”唐無影聲音冷厲道。

唐無葉聞言，抿了抿唇，聽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唐無影是對的。是他欠考慮，他在憶盈樓衆目睽睽之下出手挑釁林業，結果當天晚上林業便死了。若問嫌疑，他第一個逃不了。更別提，他第二天還光明正大的拿着林業的武器去武器店販賣，那簡直是蠢死了，這不明晃晃的告訴別人林業是他殺的！倘若有人追查下來，他定然是逃不了幹系的。

等等……想到這，唐無葉不禁愣住，最後那把武器被葉洛歡買去。當時，他沒注意，只以為葉洛歡是錢多了沒地花，故意逗他玩。現在想來，葉洛歡當時買下那把武器，并不只是單純的逗他玩，恐怕也是想到了這點。

在長安的時候，葉洛歡曾對他說，“你要找的人不在長安。”

在揚州城，他買走了林業的武器。

只怕，葉洛歡在長安時說的那個人就是指林業，他恐怕一開始就知道唐無葉去長安的目的。他為何會知道他去長安的目的，他又是為何要出手幫他？這個世界上知道林業武器在他手上，知道林業是他殺的，除了那日在現場目擊一切的蘇雨鸾之外，也只有葉洛歡。至于武器店的那個老板，可以忽略不計，他連林業是誰都不知道，不會想到那麽多。

葉洛歡此人，是敵還是友？他到底是有什麽圖謀？

直到現在，唐無葉才第一次認真慎重地正視葉洛歡。以往他都只當葉洛歡是一個路人，只當他們之間的遇見都是偶然。然而現在，當他把過去那些發生的事情一件件串起來，那一件件看似極為普通偶然的事情，卻有着莫大的關聯。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串聯着所有的事情，線頭的那端是葉洛歡，線尾的這端是他。

“我親自教導你，已逾兩年。往日我只當你是年幼，心性未定，卻不知你是如此胡鬧！”唐無影說道，“我若是早知你這般頑劣，不聽教誨，我當日在唐門密室便不該手下留情，直接打殺了你！送你去見你早亡的母親，以免你和你那不争氣的母親一樣，污了我唐家堡的名聲！”

唐無葉聞言連忙低頭，狀似羞愧難堪的模樣，實則心中一跳，他的母親？

這是他第一次聽人提及他的母親，以往唐家堡的衆人對他的身世都是諱莫如深，不肯開口提及任何有關他身世和父母的事情。唐無葉也識相的沒有追問到底，但是他的心底對他的父母和身世還是很好奇。畢竟，他不想像一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聽唐無影的話，他的母親應該是唐門的人，而且應該身份不低。或許還是唐門的嫡系子弟，甚至身份更高。他的母親應該是犯了錯，使唐門蒙羞。而且犯得還是大錯，比被逐出師門那種還要大的錯。唐門或許曾因為他母親的所作所為，遭受了嚴重的損失。

如此，唐無影對他嚴苛的近乎不近人情的态度便有了答案。他是擔心他和他母親一樣，做出對不起唐門的事情，使唐門蒙羞，遭到損失。

提及唐無葉的母親，唐無影語氣也變得更加冰冷，他面色發黑，臉帶怒意，哪還有剛才那副冷血無情的殺手機器的模樣，他目光恨鐵不成鋼，看朽木不可雕也般的看着唐無葉，冷聲說道：“你可知錯？”

唐無葉跪在冰涼的地板上，面無表情，很是幹脆地認錯道：“弟子之錯，要打要殺随便少門主動手。”

唐無影聞言頓時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你說你這是誠心認錯呢？還是故意氣我？沒見過這麽幹脆到沒誠意的認錯。

“好，好，好！”接連三個好字，唐無影說道：“你認錯便好！”

“把衣服，脫掉！”唐無影聲音冷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