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繁雲化蛇 他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山衣只知道纏住李聞寂和姜照一的是祝融藤, 但她并不知道李聞寂和姜照一因此而不能長時間分開,一旦姜照一離開他,祝融藤失去關聯, 她就會死。
所以李聞寂并不認為她跟自己的蘇醒有什麽關系。
而繁雲狡詐,盤踞敘州多年,但外界卻并不知道其是男是女, 狡兔還有三窟,繁雲的藏身之處又豈止三窟。
連着好些天,趙三春他們去了好多繁雲的生意場,也沒找到繁雲的蹤影, 還是檀棋僞裝成手裏有紫燈芯存貨的妖商,跟繁雲手底下的薛錠交易,才從其嘴裏撬出來點消息。
這個薛錠最近和一個凡人結了仇,正氣得牙癢, 來了個賣紫燈芯的, 他便一口氣訂了八個, 誓要将那凡人一家子全都弄死。
哪知道這紫燈芯沒買成,他自己也被檀棋扣了。
姜照一休息了幾天, 精神也好多了,她額頭上的傷并不重, 現在也已經結痂了,李聞寂要再去映霞林群山的背面, 當然也不可能留下她一個人待在酒店。
比起跟着他, 現在留下她才更危險。
“你個龜兒子走快點!”
趙三春早看不慣那個薛錠,嫌他走得慢,就給了他屁股一腳。
薛錠雖不是繁雲跟前的人,但之前也是去過繁雲居所的, 他也知道最近繁雲都住在哪兒,所以檀棋還留着他的性命。
“這個繁雲是男的還是女的?”一邊走,趙三春一邊審問。
“男的……”
薛錠像個霜打的茄子,再沒之前那副耀武揚威的模樣,“他長得很高大,大約有兩米了,他本體是化蛇,他養了一頭惡獸,但他自稱那是他的兄弟,那是個不會化形,人面虎身的馬腹,那家夥喜歡吃人肉……除了在黎明村選女人食,也在其他地方選男人食,一個地方十年一送,那十個地方錯開時間來送人,就是一年一個了。”
趙三春只問一句,他便說一連串。
化了形的精怪懼怕凡人身上的地火,但那對沒化形的飛禽走獸卻沒什麽用,所以那馬腹幾乎年年都能吃上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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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腹愛吃人居然是真的……”姜照一聽到了他的這些話,也不知道繁雲盤踞在這敘州有多少年,而這裏到底有多少人成了馬腹的盤中餐。
“這個方向,是那天那兩道影子帶我來的方向,”她打量着前面,遠遠的,她就看到了前面的河灘,“可是繁雲會藏在哪兒呢?”
那河水蜿蜒至山林裏,好似一眼望不到頭。
“在水裏。”
李聞寂擡首望了一眼遠處那河上漂浮的煙霧,難怪他紫微垣星圖裏的星子尋不到絲毫精怪氣息,水能隔絕一切。
“可我那天夜裏見我姐姐來的時候,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幹的。”姜照一想起那天夜裏的事,也想起姜奚岚扯到她身上的披風。
“我,我知道……”
那薛錠顫顫巍巍地舉手,被趙三春和賀予星盯着,他也沒敢回頭,只是咽了口唾沫,道,“相傳,越王勾踐在昆吾山用白馬白牛祭了山神,然後他得到了山裏的赤銅礦,混八方之氣,鑄造了八把劍,其中有一把劍叫做斷水,用其劃開水波,便能供人行走……我們這些人只能自己潛下去,但若是貴客,或是繁雲他自己,那守門的便會用斷水劍劃開水波。”
姜照一乍一聽他這些話,便想起來自己以前好像也在一本書上看到過。
“各位……各位大人,我絕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說,那水底下的石門可不簡單,一般外力,就算是炸藥都不可能将它炸開的,何況那石門裏面還守着不少的人,戒備森嚴,要進去可難得很!”薛錠絲毫沒有誇大。
但才走過紅石平原,順着河灘一直到前面的林子裏,他們一行人站在薛錠所說的方位,他便眼見着李聞寂衣袖裏流散出淡金色的瑩光随即強勁的氣流拂面,他被震得心肺生疼,擡眼卻見那如刀刃一般往河流裏下沉的氣流竟生生地破開水波,分割出一條路來,與此同時,那在對面山崖底,原本被河流覆沒的石門“砰”的一聲破開,潮濕的空氣裏混合了嗆人的煙塵,失去石門的洞口有一道若隐若現猶如水幕般的薄膜,仿佛就是那薄膜才擋住了源源不斷的水流滲入。
薛錠瞪大了眼睛,他隐約看見那石門之後的精怪也已倒成一片,都化為了本體,似乎是動也不動了。
他再看李聞寂時,一雙腿便抖得更加厲害了。
繁雲的住處在地下,偌大一個地宮,似乎是舊朝哪位皇親貴胄的安眠之處,沒想到這繁雲膽大,竟敢将前人安息的地宮當做自己的府邸。
他常躲在這地下,也難怪總是找不到他的影子。
上頭石門的聲音驚動了他,他推門出來,石壁上方的夜明珠照見他滿臉橫肉的樣子,他看有人匆匆跑來,便大聲道,“出了什麽事?”
只是那人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見外頭一幫子的精怪摔了進來,個個口吐鮮血,很快斷氣。
“繁,繁雲大人……”薛錠被趙三春推了進去,他一見繁雲那雙陰戾的眼睛,便抖如篩糠。
而繁雲見他被綁着,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下也不留情,直接伸手用掌風将他帶了過來,也不由他說話,直接就擰斷了他的脖子。
薛錠摔在地上,變作了一只野豬。
“不要進來。”
李聞寂瞥了一眼眼前這镌刻了天闕仙鶴的石門,随即對身邊的姜照一道。
姜照一點了點頭,看趙三春和檀棋都跟着他邁進了門檻。
繁雲和彌羅,糜仲不一樣,早年他們還不在非天殿主身邊時,除了容震是一直跟着殿主的之外,便是他繁雲在非天殿的時間最久。
他早年間,也不止一次上過非天殿的第九重樓闕。
他甚至還有幸親眼見殿主雕刻那尊非天神像的場面,那神像栩栩如生,繁雲亦如殿主一般,對修羅神非天有着滿腔的崇拜之情,他又怎麽會記不住神像的五官?
故而此刻,當他親眼看見那年輕男人越過石檻走進來時,他便僵在原地,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仿佛耳畔有轟鳴之聲,他內心的震顫幾乎無法掩飾。
“繁雲先生這是怎麽了?”
李聞寂或是覺得他這副模樣有些好笑,便輕輕挑眉,明知故問。
繁雲幾乎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與神像五官幾乎如出一轍的一個人會站在他的眼前,他雙膝微屈,滿腦子空白,幾乎就要下跪。
但随即他又想到,昔年滿天神佛早已隕滅,修羅神非天早已化去本源之息,殒身九百多年,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又怎麽會是非天?
“你……是李聞寂?”繁雲反應過來。
“繁雲先生是不是早知道我會來找你,所以才在這樣的地方躲清閑?”李聞寂彎起眼睛,笑弧淺淡。
果然是李聞寂。
繁雲定了定神,不由眯起眼睛再打量他。
世上真的會有這麽巧的事嗎?這個本體是兔子的家夥,居然和非天長得一模一樣?
他滿心疑窦。
“李先生好大的本事,我足不出戶,藏在水底下,你也還是有辦法找到我,看來你是真的想将我們非天殿的人都趕盡殺絕啊?倒是不知道,先生你和非天殿到底有什麽仇怨?我們之間,就真的沒有可商量的餘地了嗎?”
繁雲緩緩說道。
“本來是有的,”
夜明珠瑩潤冷淡的華光落在李聞寂身上,他看着繁雲,明明面上仍帶着些未收斂的笑意,卻偏偏少了溫度,“但現在沒有了。”
“先生這是什麽意思?我繁雲可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先生。”繁雲仍有些不太敢看他那張與神明極為相似的臉。
李聞寂卻并沒有興趣答他,只是輕擡下颌,打量四周,語氣近乎嘲弄,“馬腹呢?我倒是想看一看,你養的那個畜生吃了那麽多人肉,有沒有長全人的身體?”
繁雲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這褪了不少朱碧顏色的地宮裏忽有瑩光漂浮,馬腹的聲音幾乎與嬰兒的啼哭一般,一陣又一陣地傳來。
痛苦的嘶叫聲不斷,濃烈的血腥味蔓延開來,那雕刻了龍頭的石井上方散出的光影映照在旁邊的石壁之上,繁雲看見那道形如老虎一般的影子被生生地撕碎。
繁雲的手緊握成拳,他再将目光移到李聞寂身上,“李先生,是我的人為馬腹找人肉的時候冒犯了你嗎?如果是,現在你也殺了它,應該夠了吧?”
“只是死了個食人血肉的畜生,”李聞寂搖頭輕笑,“這怎麽夠?”
檀棋和趙三春還在跟四處跑來的那些精怪纏鬥,繁雲便站在石階上,緊緊地盯着李聞寂,“看來李先生今天,是一定不會放過我了?”
只是他話音才落,那瑩光便在半空交織成尖銳的光刺,朝他襲來。
繁雲雖人高馬大,卻反應迅速,他躲開了光刺,同時掌中聚起氣流,迅速回擊。
但他的攻擊顯然對李聞寂并沒有多少用處。
找回遺落在穹澤花裏的那一縷本源之息後,李聞寂的修為幾乎恢複大半,而繁雲不過精怪之身,即便活了好幾百年,但在這靈氣衰竭的當下,他修煉也遠不如九百年前容易。
與已恢複半數修為的神明相抗,必受天譴。
雷電破開山巅直穿地底,突破石壁,與水柱一同灌下,驟然擊中繁雲。
繁雲幾乎被雷電灼穿了肺腑,他摔倒在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姜照一在門外聽到水流電擊的聲音,不由偏頭往門內看去。
她正見李聞寂一步步走上階梯,一腳踩在那繁雲的胸膛,他微微俯身,用一雙郁冷的眸子慢悠悠地打量這個如同落水狗一般的家夥,“非天殿在哪兒?”
“先生果然是沖着非天殿來的……”
繁雲一說話,嘴裏就又有鮮血湧出來。
即便是被雷電劈斷了一只手臂,繁雲這個時候忍着劇痛,竟也居然笑出了聲。
他笑得有些莫名,随後他周身泛出暗色的光芒,整個地宮好像在突然之間變得脆弱無比,宮室開始傾塌崩裂,河水從四周猛灌進來,他卻剎那化為一陣輕煙落入來勢洶洶的河水裏,消失無痕。
李聞寂輕皺起眉,回頭看向趙三春和檀棋,“走。”
前人所造的地宮在水中土崩瓦解,瑩光割破河水,及時開辟出了一條道路,姜照一被水嗆得咳嗽了好幾聲,但她還是将自己用小刀在門邊撬下來的一片金箔抓在手裏,“李聞寂,這個我見過……”
“這是什麽标志嗎?”賀予星擦了把臉上的水,也跑過來看。
姜照一的嗓子終于好受了些,她繼續道,“我記得我在朝雀山的那座廟裏看到過這個東西。”
檀棋比趙三春活得還要長久些,他早些年游走蜀中四方,也自然見多識廣,他過來仔細探查了那紋樣,便道,“據說從前凡人為修羅神非天修的廟宇裏的獨特紋飾,後來一傳百,百傳千萬,人間的修羅廟幾乎都會有這種紋飾,而凡人更是将其作為驅散邪祟的靈物,從道觀裏求來,便會挂在門上……若是信奉非天的,家裏也必不會少有這種紋飾,”
“後來滿天神佛隕滅,修羅神非天用自己所有的本源之息保住了蜀中這麽一塊地方供妖魔精怪栖息,即便凡人早忘了修羅神,但在一些壽命稍長的精怪家裏,也會留有這種紋飾,他們當然不是為了驅什麽邪祟,只是出于對非天的崇敬。”
檀棋從前便在同宗的長者家裏見過這種紋飾:“看來這繁雲也很是崇拜非天,但這紋飾跟普通精怪家裏的又有些不一樣,普通精怪家裏,絕沒有這個印記。”
他說着,指了指上面一處镂刻的文字,不像是漢字,幾乎無法從字形判斷出來意思。
“可是我記得那座廟裏的那個東西,跟這個是一模一樣的。”
姜照一六年都在反複做那個夢,她将夢境裏的一切都記得再清楚不過,她想了想,又望向李聞寂,“難道那座廟,是非天殿的人為你修的?那祝融藤呢?祝融藤也是非天殿的人種的?”
她覺得腦子裏有一團亂麻,這會兒怎麽理也理不清楚。
“等找到非天殿就曉得了嘛。”趙三春撓了撓後腦勺,覺得自己快思考不了了。
但姜照一站在岸邊,看着那湍急的河水淹沒了底下的宮闕,灌注成一個旋渦,“可是繁雲跑掉了。”
繁雲入江河便如輕煙,紫微垣星圖并不能準确地找出它。
這或許便是繁雲一定要依水而居的原因,他借着手裏的法器,便能輕易在水裏逃出生天。
“不着急,很快就會找到的。”
李聞寂的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上,他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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