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賈琏的命運

李幼虎抵達揚州的第一頓早飯是李鳳清安排的廚子在驿站做好了帶過來的，完全是京城的風格，口味比江南的略重些。李之戎不太挑飲食起居，天南海北的什麽都能吃，所以叫他吃蘇州的芋泥綿糖夾肉，他挺高興，叫他吃京城的蔥燒蹄髈，他也挺高興。李幼虎巴巴地帶個廚子來，原指望他哥誇兩句，他也好讨個巧，結果李之戎一點反應也沒有，讓他不免有些失望，脫口道：“聖上和我還擔心大哥吃不慣江南甜淡的飯菜，沒想到是我們想多了。”

李之戎本想回他一句，臨到頭又改了，道：“江南雨，塞北沙，都挺好的，沒什麽不習慣——當然還是家鄉好。”

李幼虎這才笑逐顏開，正要再問些他在江南的情形，德貴上前來問個安，道：“王爺，主人，琏二爺求見主人。”

李之戎面露詫色：“求見我？我和他才見過幾面，求見我為的什麽事？”

“這個琏二爺不曾交代。不過依奴才看，怕是與今早上王爺進府時用的令牌有關。”

李幼虎便露出輕蔑之色來：“趨炎附勢、不辨金玉的草包。”

李之戎道：“人之常情，何必太苛責。他又不知你我的關系。”

李幼虎哼哼一下，不說話了，李之戎才道：“請琏二爺進來。”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相迎，李幼虎拉住他，道：“不過是個芝麻官，哪裏值得你這樣敬他？”

李之戎本是因為他林如海拿他當半個主人，賈琏是遠客故而有此一迎，聽他這樣說，便諷道：“他是官，我是民，禮數如此。”

李幼虎漲紅了臉，張着嘴要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重重地一砸石桌。李之戎趁機掙脫他，到花園門口去了。

賈琏送黛玉往揚州後，林如海病情好了許多，黛玉便留下了，賈琏問了賈母的信兒，也住下了。對于半道蹦出來的林如海舊識“戍大爺”，他寫信回家打聽他的身份，沒有消息，便只當李之戎是林如海的窮同窗，所以日常見了不過淡淡打個招呼，來往很少。然而今天一早，林府裏多了個大人物，帶着齊齊整整十個下人二十個侍衛，他見那些侍衛個個英武不凡，非尋常人家的侍衛家丁可比，就上了心，趕緊與旺兒打聽。李幼虎又不曾遮着藏着，故而賈琏一問就知道是皇帝的胞弟、當下最炙手可熱卻也最難搭上關系的忠順王。

賈琏唬了一跳，這王爺到林府，可不知什麽事，眼見着林如海未起身，黛玉是女眷，沒有父母吩咐，自無出來迎男客的道理，他雖也是客，然而不知道王爺到了是一回事，知道了卻不來拜見就可大可小了。于是他趕緊的換了衣服就來求見問省，若是忠順王召見，當然好，若是不召見，也沒缺了禮數。不過通報之前，他又想起忠順王并未大張旗鼓地公布身份，一切都是自己從令牌和侍從上推測的，沒準他另有職責或不是忠順王只是忠順王的親信，自己就這樣直接上門反而不美，倒不如求見李之戎，反正忠順王就和李之戎在一塊兒。

賈琏等傳召的時候就在想李之戎究竟是什麽人，忠順王到了林府不急着找林如海，反而先來找他？他也姓李，然而不曾聽聞有哪位皇親離京來江南，也不曾聽聞林如海有個皇親師弟——也罷，不論是誰，往日裏見面雖淡淡的，卻不曾失了禮數，橫豎找不出錯來。

等進了後院花園，李之戎正在回廊下等着他，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不知為何，賈琏忽然感覺放松了些。

李之戎像往常一樣和他打招呼：“琏二爺。”

“請李世叔安。世叔近來可好？”

“很好。你林姑父昨晚勞神一宿，今日怕不能見客了。”

賈琏忙問：“姑父身體如何？”

“看來還行，不好不壞罷了。”

二人寒暄幾句，賈琏才說起正題：“叔父，今天早晨聽門子說……朝裏來人了，可是為了什麽要緊事兒？”

“哦，聽聞——”李之戎正要搪塞回去，李幼虎不知何時也過來了，插話道：“本王奉聖上之命，前來迎接兄長回帝京，怎麽，你要管一管？”

賈琏慌忙給他請安，李幼虎冷笑道：“請安？本王安不安的要你請？琏二爺？哪個爺啊？”

李之戎心裏一個“咯噔”，賈琏被這幾句話刺得差點沒當場跪了，氣氛當場就冷了下來，最後還是由李之戎打破僵局：“這是先林夫人的外甥，為人也是極有才幹的。”

李幼虎好賴還是給哥哥些面子，就着臺階下了：“我當是誰，原來是榮國府的哥兒，也算是世交了，且先平身。既然大哥誇你有才幹，怎麽我卻沒聽說你做過什麽大事兒，不會是哥哥騙我的吧？哥，不管你們什麽事，速速說完，我在你房間等你。”他純粹是來示威的，目的達成也就不再糾纏，拔腿就走。

賈琏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他，被他這樣句句帶刺地排揎，不過這點疑惑很快就被震驚掩蓋——他是真不知道看上去溫和謙恭的李之戎，竟然是當朝忠順王的兄長，換言之，也就是當今陛下的兄長。他驚訝了一會，被李之戎叫醒，趕緊道：“晚輩近來在揚州城裏走動，發現許多京裏沒有的南貨，正想抽空弄一批回帝京轉手，若果然好，可以做個長期的營生，是以前來向姑父、叔父告假。”

“揚州的南貨果然好，不過是占了地利。再往南往東，才是正經的南貨産地，珠寶玉器、名花奇木的價格比揚州尚且低幾成。琏二爺若有心，不妨往海上打聽。主上開海禁尚不久，多少人觀望，你是有家底有見識有才幹的，若能占得先機，既解主上之憂，能讓主上高興，又何嘗不是貼補自家呢？”

賈琏只是随口一說，卻不料李之戎真個為他打算了一番，心理便有些感激，趕緊道謝，又問海上南貨的情形。李之戎本來就很關心開海禁的情況，在京裏養傷時也時時關注，賈琏感興趣，他便将自己知道的無關機密的事一一道來。賈琏果然有幾分才幹，只是素日裏無從施展，得了李之戎的消息，連連謝了，轉身出來就叫旺兒去細細打聽。若李之戎說的都準，少不得天降一份事業給他；若不準，找個無功無過的法子，別的倒罷了，能和忠順王，甚至是上面那位搭上關系，倒貼錢也幹哪！

想通這一點，賈琏心中就燃起一把火。

這件事他沒準備告訴家裏，不過忠順王到江南來了，這卻是得說一說的。所以吩咐了人去打聽後，賈琏接着就寫了封信給家裏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除夕了喲~大家好吃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