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有言必信

李鳳清的占有欲之強烈，可謂亘古難尋。他能忍得下李幼虎在眼前晃來晃去地巴着大哥，他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當然李幼虎也就能因為手足之情晃晃，若敢學李鳳清的主意，除非他不要命了。李幼虎乃是李鳳清一母同胞的幼弟，先皇後殿下生下李幼虎就死了，故而李鳳清多疼他一些，這才與別個不同，至于他人，李鳳清連太監也容不下。李之戎往南去，他欽點了德貴随侍，也是因為德貴聽話，李鳳清讓他伺候盥沐時不準偷看，他就真的不會多看一眼。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勉強。如今李之戎到了李鳳清跟前，李鳳清還能容忍內侍宮人才奇了怪了。德貴才來說熱水已齊備，李鳳清一掀眼皮，德貴就趕忙帶着人走了。

一時間室內只剩下李鳳清和李之戎兩個，李鳳清仍然淡淡地、溫和地笑着，李之戎卻只想後退，明明不該畏懼，心底卻有個聲音說他得逃走，然而腳下又緊緊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李鳳清眼中光芒微閃，面上不露分豪，只笑道：“哥哥一去就是一年，弟弟在宮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把哥哥盼回來了，哥哥怎麽怕起弟弟來？是弟弟哪兒做錯了？”

李之戎忙說：“沒有沒有，并沒有。”

“那你躲我做什麽？還不快過來，水正正好，再等要冷掉了。”李鳳清催一遍，李之戎猶猶豫豫的，李鳳清不耐煩了，大步上前，三兩下把他身上過于寬大的衣服解了，直接推進浴池裏。

溫熱的水将李之戎澆了個透，白色的中衣褲緊緊貼在身上，朦朦胧胧的，和什麽都沒穿也差不了多少。

李鳳清在池邊喉嚨發幹，倆眼睛只黏在李之戎身上不動，李之戎背對着，如芒刺在背，遂一點一點往遠處挪，渾然不見李鳳清的臉越來越黑。

李之戎蹭得遠了些，覺得李鳳清那燒人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了，才能放下心來來趕緊把上衣脫了，自己取池邊的澡粉往身上抹。浴池裏的水本來就是放了藥汁的，澡粉也都是藥粉做的，頓時只覺得苦澀的藥氣撲面而來。

手才滑到腰間，忽然另一個人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胯。李之戎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卻被那人僅僅扶住。

沒得說，悄悄潛入池中吓唬李之戎的正是李鳳清。

李之戎一動也不敢動，整個人僵得像塊石頭，李鳳清在他胸口擰一把，冷笑道：“還說不躲我？不躲我你從北邊一下就跑南邊？”

一語雙關的話，叫李之戎更加不敢動彈了。

李鳳清卻慢慢地給他揉起穴道來，邊揉邊說道：“哥哥雖然心狠，做弟弟的哪能跟着狠哪？你站好，我幫你洗。”他一邊說，一邊掬水淋在他頸窩肩頭，然後用手仔細地搓揉過，一寸一寸往下，很久才到腰間，纖長的手指搖擺一下，一劃，就連褲子也給他扒了。

李之戎攥住他的手：“別——”

李鳳清輕輕一笑，并不急于掙紮出來，欺身上前一口叼住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就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是君你是臣，你憑什麽對我說‘別’？娘沒的時候，又是怎麽交代你來着？”

也不知是他的氣息太懾人，還是他的話不容反抗，李之戎的手松開了，李鳳清咬着他的耳朵，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

好在李鳳清知道疼人，李之戎從江南趕回來，行路千裏風塵仆仆，确實經不起折騰，遂不再作怪，只幫李之戎洗幹淨了，擦幹身體換上幹淨衣物就算完。

兩個人都沐浴完畢，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李鳳清又帶着人回書房旁的耳室，尚食局已經将晚膳送過來，李鳳清挑出幾樣他哥喜歡的，直接送到他跟前，李之戎推辭不得，少不得也挽起袖子幫李鳳清布菜，兩人一來一往，倒也自然。

食畢，撤席，李鳳清讓李之戎在旁邊陪着，料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認真看折子、批折子、算計各種人各種事的李鳳清像換了個人一樣，十分嚴肅，臉黑得能擰出墨汁來。書房裏只得他們兩個人并德貴、才俊等幾個心腹內侍，李鳳清全然不遮掩自己的脾氣，看到哪個不着調的，一擡手，折子就像飛鴿子一樣“啪叽”一聲撞到門上，再“啪叽”一聲掉下來，并伴随着李鳳清尖刻的評語，諸如“草包”“飯桶”“吃幹飯”之類，一罵，就是将近倆時辰。到接近亥時，李鳳清才把該清的都清了，批好的折子都封起來連夜發下去。才俊乖巧地上前奉茶，德貴則提示他家主子給皇帝陛下揉揉手腕，李之戎疼弟弟疼了三十年，早就疼成了習慣，将那份寵溺之情化進了骨子裏，看李鳳清龇牙咧嘴的樣子，早就心軟了，便接過德貴的活兒，拉起李鳳清的手，找準穴位輕輕按揉。

李鳳清手上如何還不覺得，心裏受用得有些飄飄然，剛才又在公事上出了氣，心情正是好得不得了，飲罷茶，拈了塊水晶荷葉糕——這是尚食局按李之戎的喜好做的，那淡淡的甜味，從舌尖一直甜到心裏，李鳳清道：“總算是了結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終于可以說說家事了。”

“家事？”李之戎顯然不太明白他指的家事是什麽。

“大哥收女兒，我和幼虎收侄女兒，不是家事是什麽？”李鳳清道，“林家小姐到底如何？你是瞧在林探花的面子上，庇佑他的血脈，還是真心想收她做閨女？”

“自然是真想收個女兒。我今年都三十四了，回家家裏沒人，冷冷清清，有個閨女，好歹有一絲活氣。何況那姑娘靈性，知書達理，聰慧過人，同齡男子，二十個也不及她一個，喜歡還喜歡不過來呢，聖上見了，也一定喜歡。”

“哦？那朕可真得見見才能決斷了。”李鳳清聽他誇別人，哪怕是女兒，心裏也不高興，只不想觸他黴頭，故而壓下不悅，反而一臉期待地說道，“你怎麽不帶她一起進宮。”

“她外祖是榮國府的老封君，故而讓她先上榮國府給老太太請安了。”

李鳳清聽聞是榮國府，心情更加不好，險些直接砸了手裏的茶杯，李之戎雖遲鈍，也覺察出不妙來，道：“怎麽，聖上不高興？”

“我怎麽會不高興。就是想起榮國府，真是黃鼠狼下雞，一窩不如一窩。早先起碼那倆國公還能提刀跨馬，如今那兩房人，都不知還剩下什麽本事，只貪錢是第一的。”

李之戎忙為黛玉解釋道：“玉兒的母親畢竟外嫁之女，早不是榮國府的人了。榮寧二府的情形，我自出獄來，也有耳聞，着實辜負期望。不過玉兒究竟是林探花的女兒，林家，聖上難道還信不過？再者，橫豎，就是個女兒……主上只當可憐我，若死了連個孝子孝女都沒有吧。”

“說什麽呢！”李鳳清沉着臉拍了桌子，“朕不準你死，你死一個給朕看看！朕挖到黃泉也把你挖回來。我也沒攔着不讓你收女兒呀，只是見不得她那一房好親戚罷了！”

“榮國府，可是有個賢德妃在宮裏，論和榮國府的親戚關系，只怕主上比玉兒還近些。”

“李之戎！”李鳳清惱羞成怒，李之戎一氣點了他三個痛腳：賈元春，賈元春那分位，還有榮國府，由不得他不惱火。

李之戎驚覺自己言出無狀，立馬請罪，李鳳清心裏有鬼，也不想在榮國府和賢德妃上糾纏，兩人有志一同地放棄了這個話題，轉到林黛玉身上來：“行了行了，請什麽罪，哪次你得罪我我真怪過你？就這樣吧，過端午你把人帶上，我和咱們那幾位好兄弟一起見見人。我若覺得好，咱們就給她封個郡主，我覺得不好，再說。”

“這……主上，草民并無爵位，草民之女，封郡主，實在是……不妥當吧？”

“你怎麽知道我就一定喜歡她？還有，別草民草民了，在我心裏，哥哥值得最好的。我還想直接封公主呢，就怕太上皇老人家跳起來。若不是你勸我忍，我能讓你受十年冤獄，洗不清罪名複不了爵？”

“我懂，其實對我而言，名譽爵位都不重要，主上好，忠順王好，什麽都好。主上，前者因為太子之事，朝內動搖，傷及國本，萬不能再添風雨了。”

李之戎語帶憂慮，李鳳清得他一句關心，比什麽都好，遂拉住他的手道：“我知道的，哥哥放心。哥，天色不早，咱們休息吧。”

李鳳清沒叫李之戎回家，也沒提給他安排的宅子，更沒說讓他去哪個側殿偏宮，換而言之，就是像往常一樣，兄弟同卧。

想到這一點，李之戎的手都開始發抖了。

李鳳清露出一抹笑，李之戎抖得越發厲害，李鳳清看他看了很久，等德貴送上洗漱盥沐的用具後，才道：“放心，我不做什麽，就睡覺。你累成這樣，眼裏都有血絲，我還能做什麽。我是拿你當心上人看，并不是當男寵。快點漱口洗臉，沒幾個時辰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