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姐,你去哪了?”冬青總算找到了她家小姐。
崔清若不語,想起剛才和謝庭熙在院裏的相遇,心裏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若放了以前,能夠和心上人相處片刻,她定然會歡喜得一整天都帶着笑。
如今,不再把對方當成救命稻草後,她才發現對方在自己心裏,并沒有她想得那麽重要。
沒有心動,沒有害羞,就像她對其他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換句話說,她只是需要一個“謝庭熙”,至于誰是謝庭熙并不重要。
想起薏娘的話和王鳶潇灑自如的樣子,從前無數次想用嫁人改變命運的她,第一次遲疑了。
為什麽一定要找謝庭熙呢?她自己也可以成為“謝庭熙”。
驀然,她淺笑,不論結果如何,她總要盡力去試。
冬青見主子開心,雖不知緣由,亦受其感染,為她高興。
崔夫人見着她,迎了上來,道:“你可讓阿娘好找。”
她拉着崔清若就走,絮絮叨叨:“你去哪裏了?這是別人家裏,你休要随意走動。”
想到剛才她确實是犯了錯,她難得真心誠意不好意思起來,小聲道:“是,女兒明白。”
崔夫人環顧了四周,目光有所懷念,道:“當年母親像你這個年紀,也總是到王家玩。”
她知道母親雖被外人議論出身卑微,但這個“卑微”那也是與崔家相較,母親的娘家荥陽鄭氏,亦是有名的世家郡望。
與王家有所走動實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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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感嘆道:“當年王家的兩個女兒,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姐妹花。”
崔清若問:“母親認識她們。”
“有過幾面之緣,當時的人都說她們是‘貌勝牡丹,德比幽蘭’,只可惜……”她母親難得沒有像往日裏刻薄。
“她們可是出了什麽意外?”崔清若故作不懂地問。
其實,她是知道的。
王家的嫡長女嫁給了謝家家主,生下了長女王鳶,可惜孩子落地不及半月,就撒手人寰。
嫡幼女則嫁給了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陛下與她伉俪情深,育有二皇子。
當然,她是對這所謂的元後和陛下的動人故事充滿懷疑的。
畢竟,陛下的皇長子可是與謝側妃,即是如今的繼後所生。
且皇後娘娘去世後,他更是三年內又納了幾位王家旁支的姑娘。
世人因此更覺得陛下深情,可崔清若怎麽看都覺得這愛太過廉價。
果然,母親和她講了一遍兩人的故事。
末了,還嘆了口氣道:“這兩姐妹也是不争氣,真論起來還是姐妹不齊心。”
崔清若已經猜到她母親要借彼姐妹諷她了。
她聽見母親道:“你說,兩人既是嫡親的姐妹,那就應該相互扶持。結果兩人居然因為一些口角,居然老死不相往來。”
托曾經為了追謝庭熙的福,她打聽過一籮筐真真假假的謝府秘辛。
這“小口角”确實小,不過是元後見皇帝為長公主的婚事發愁。
知道這位金枝玉葉居然喜歡上了有夫之婦謝翰林——即是王大小姐的夫君。
元後想了個聰明絕頂的“好”辦法,她親自修書一封,勸姐姐與謝家郎和離,被姐姐斷然拒絕。
兩姊妹從那以後就老死不相往來。
沒過兩年,王夫人懷孕生子傷了身子就去了。
元後也在第二年,因愧疚自己未曾善待姐姐,抑郁而終。
“你和你長姊,切莫學這兩姐妹,罔顧姐妹情分。”崔夫人見縫插針道。
崔清若乖巧點頭,心道,她母親不去做女先生太可惜了,這能力比夫子還能勸學。
兩人及至前廳,就聽見王嬌嬌咋咋呼呼的聲音:“……不行,您上次就答應嬌嬌了的。說是,只要我好好學女工靜下來幾分,就替我去給表哥說好話。”
王嬌嬌這人就像她這名字,喜歡撒嬌賣乖,尤其是沖着長輩。
她身旁的那人看樣子應該是身份尊貴,紫衣嘛,這可不是尋常人能穿的。
原本一直和她說個不停的母親收了聲。
她好奇地觀察她,見母親臉色煞白,目光正停在那紫衣老伯身上。
崔清若迅速反應過來。
紫衣,身份尊貴,很寵王嬌嬌,讓她母親害怕,在王嬌嬌表哥前說得上話,她又沒什麽印象。
這個人是皇帝。
而宴席上的人,大多從容不迫,甚至有的還偶爾說些诨話,看起來似乎并沒多少人意識到這一點。
不過,原因應當也是簡單的。
有仰面不視君的規矩,她往日進宮參加宴會,都最多只是混在人群裏去見見皇後娘娘。
除了那麽一兩次,在宴飲時,能坐在下首,聽聖上說着客套話。
她這樣的小輩都只是低頭吃菜、看歌舞的,一不小心禦前失儀,掉腦袋都是輕的。
今日賞花宴,來的大多是世家裏的年輕男女,就算有些如她母親這樣的貴婦,那也都是些聰明人。
陛下一不傳報,二着便服,想必就是随意走走、與民同樂,哪個敢不長眼去擾了天子興致。
故而,她母親遲滞片刻,就帶着她轉身欲離開。
結果耳邊傳來更熟悉的聲音。
崔清荷哼了聲,道:“王嬌嬌,你那個手帕繡成那個樣子,還好意思顯擺。”
她母親拽着她的手,下意識掐着她的肉,明顯是被小女兒吓到了。
也是,當着別人皇帝姑父的面,說這種話。
只是母親掐得實在用力,她想,等會兒怕是要淤青了。
“崔清荷,你別多管閑事。”王嬌嬌瞧着崔家人,都是一視同仁的讨厭。
崔清荷那可是崔家集全家之力,寵出來的混世魔王,根本不在乎她的話,道:“你不就是樣樣都和我長姐比嗎?別說她了,你連我都比不過。”
同樣是被寵大的,王嬌嬌卻還是在嚴母管教下,在才藝上有所長。把她與小她七歲的崔清荷相比,就是在打她的臉。
王嬌嬌氣得恨不得和她打一頓,但想到大庭廣衆下,這個想法肯定不能被實施。
她咽不下這口氣,質問:“你又憑什麽這麽說?誰不知道崔家嫡幼女氣走了不知多少個女先生和嬷嬷。”
“看,”崔清荷從袖口裏抽出一塊手帕,在王嬌嬌面前晃悠,“這可是我繡的。”
那手帕上的青竹,紋絡線路在陽光照耀下,靈動精美,加之用的是頂好的銀線,更是光彩奪目。
崔清若瞧見這一幕,終于明白翠喜鬼鬼祟祟的原因了。
不過挺沒必要的,如果崔清荷直說給錢,她能夠給她繡更多好看的,只要錢能給夠。
王嬌嬌正欲開口,卻被皇帝一把搶了過去,拿在手裏仔細端詳,雙手微微顫抖。
“姑父,這手帕有問題嗎?”王嬌嬌問。
她這句“姑父”一出口,在場的人很快都反應過來,齊刷刷跪下。
崔夫人趕緊拉着闖了禍的小女兒跪下。
皇帝不知沉默了多久,像是過了許久,才聽見他聲音沙啞問:“你從哪得來的?”
他凝視崔清荷。
崔清荷早就被吓傻了,還沒反應過來,被母親輕拍了下,才顫抖道:“回皇上,是、是臣女自己繡的。”
“你繡的,那不若你再繡一塊?”皇帝問,語氣平常,難辨其情緒。
崔清荷硬着頭皮點頭,道:“是……”
皇帝連忙轉頭想吩咐人,似乎要吩咐什麽。
“不不,臣女……是臣女姐姐的。”崔清荷搖頭,唯恐成了欺君之罪,指着她,“是臣女二姐的。”
“這是你繡的?”皇帝又問。
倘若,崔清若不知謝庭熙是天家血脈,她必然是會承認,可她知道。
皇帝既然有如此反應,想必這手帕原本那塊定有特殊含義。
她認了是她繡的,皇帝必然會問她從哪來的式樣,一來二去,說不定還會把她追謝庭熙的事扯出來。
她不認,說這手帕是她撿的也不可信。謝庭熙的那塊一看就有年頭了,這塊卻是她新做的。
她進退兩難之際,聽見一個男聲道:“舅舅,這手帕似乎是家弟的。”
是謝珩之。
完了。
崔清若的腦子裏一下就斷了線。
縱然礙于君威,周遭一片沉寂,但她知道從今日起,貴婦們的談資裏就會有她和謝庭熙。
她的名聲毀了。
“陛下……”過了不知多久,不知道是誰的聲音,才把她從沉入水中般的絕望裏撈出。
她聽見他說:“這是草民的手帕。”
“草民的生母早亡,她所留東西少之又少,到如今只剩這一方手帕。前幾日我托崔小姐替我仿幾塊,用來憑吊生母。”謝庭熙跪着,但崔清若卻覺得他瞧着挺拔俊俏,愈發像這手帕上的青竹。
不折不彎,有風不動,無風自搖。
“咱們府裏也有繡娘,弟弟何必尋崔二小姐替你仿作。”謝珩之咄咄逼人道。
謝庭熙并未自亂陣腳,只道:“府中繡娘為何不行,兄長不清楚嗎?”
他這句話,讓謝珩之臉上的笑淡了幾分。
明明他的母親是長公主,他是謝家全族同輩裏最出衆的,旁人都贊美他,捧着他。
只有謝庭熙永遠只會淡漠地瞧着他,沒有一絲羨慕與驚嘆,仿若他的優秀根本不被放在眼裏。
他一個卑賤的外室子,越是這樣淡漠,越讓人讨厭。
即使他平庸,他溫潤有禮,卻不知為何就是讓謝珩之讨厭。
母親讓他大度,不過是個外室子,就算認回了,過到了姨娘名下,也是撼動不了他位置的。
可他不知為何,心裏總是感覺他這弟弟不簡單。
故而,他總是針對這個弟弟,府裏的小厮侍女不說,連繡娘都有時會故意刁難他。
“這麽說來,謝公子與崔小姐有私交。”皇帝特意在“私交”二字上落了重音。
崔清若聽到這話,直覺不好,果然皇帝接着道:“朕記得謝公子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
陛下笑道:“你們也別跪着了,平身罷。”
“你二人想必私下是認識的,也是緣分。”,皇帝笑道:“朕今日便為你二人賜婚如何?”
作者有話說:
可惡,我以後再也不給主角,寫那麽多名字像的姐妹了!腦子和爪子根本不在一個世界,寫A想B,寫B想A
對了,寶子們點個收藏嘛,萬水千山總是情,點個收藏行不行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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