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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許大人的大名, 那就是如雷貫耳了。

不為其他,只因此人的身世。

他這個許氏,與範陽許氏不說關系密切, 也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範陽許氏原是皇族, 前朝皇帝封其于範陽郡, 便有了如今所謂的範陽許氏。

皇權更疊,許氏這樣的世家,卻是傳承幾百年。

至于如今更是成了範陽的郡望, 多虧當今陛下有手腕。

若是往前了推, 範陽人知許氏而不敬皇帝, 都是有的。

如果說刑部尚書許大人是天生的金尊玉貴,那許子義大人就是命如草芥。

他本是某員外郎家的家奴, 後來,那員外見他機靈聰慧,讓他跟着他家公子一起去學堂, 做書童陪着。

後來,他家公子高中狀元,在鹿鳴宴上, 還是太子的當今陛下遇刺。

他以身擋之。

故而,他便脫了賤籍, 還成了太子幕僚, 一路青雲直上, 全盛時更是成了當朝太保。

若是, 故事到了這裏, 那便是一出君臣相知的佳話。

可後來的結局就讓人嘆惋了。

陛下登基後的第三年, 把矛頭對準世家, 其中就有謝家。

而那員外郎一家便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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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旁支, 但那家公子是有大才的人,不過弱冠,卻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陛下自然除了那家人,作為敲打謝家的手段。

再後來的事,便是許子義大人稱病辭官,三年後在陛下的征召下,重新回朝做官。

不過,朝堂雲波詭谲,三年的時間,朝堂格局早已大為不同。

飛鳥盡良弓藏。

昔日幫助陛下鏟除世家的勢力的官員,又受到了打壓。

陛下喜用出身寒門的新臣,不過半年,許子義大人就被貶去了南洲。

崔清若雙眉緊蹙。

許子義此人能力和聲望都是有的。

只是,他出身寒門,子言拿了他的保舉,那日後便是要被朝堂之人,劃入寒門一派的。

可子言出身陳郡謝氏,是不折不扣的世家子弟,怕是到了寒門那邊也讨不到好。

到時候反而成了兩邊共同的眼中釘。

崔清若問:“子言……為什麽挑這人?”

她想着還是詢問一下子言好了。

謝庭熙道:“你不想離開這裏嗎?”

崔清若沒聽懂,謝庭熙望着她,眼裏是清透的光。

他道:“許子義在南洲,我和他認識。便是不參加科舉,我也可以去那謀個職。”

他輕笑:“江南好風景,南洲是個好地方,風柔雨細。那兒販賣的營生也比這京城好,沒了世家的拘束,總是更随心。”

崔清若聽到最後才明白,這人是在将就她。

值得嗎?

崔清若想問他。

男兒讀書不就是為了封侯拜相,流芳千古嗎?去了南洲,那就注定遠離了京城的權力漩渦。

江南暖風吹人醉,南洲這個地方,既比不得京城權力的你來我往,又比不得邊疆擁兵自重的蟄伏。

這樣的佳麗地,再是繁華,都不得大部分讀書人的喜歡。

至少,那些人嘴上不會承認自己好逸惡勞。

謝庭熙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不在意道:“江南好吃的糕點更多。”

他也是有私心的。

崔清若不信這話,“我覺得留在京城就可以。”

謝庭熙收斂了眼裏的淡漠疏離,認真道:“你不喜歡京城,我也不喜歡。崔清若,你想不想離開這裏,換一個新地方?”

崔清若當然想。

京城裏世家高門紮堆,錦繡堆下藏着多少污濁,誘人飛蛾撲火的權力,灼傷了多少無辜的人。

可是,離開從來都不易。

就像她婚前,連想自己謀個合心意的婚事,都是那般不易。

想離開世家桎梏,就和無數寒門子弟,想要成為世家的幕僚同樣困難。

頂着崔、謝的姓氏,她與夫君總得活得更小心翼翼。

“崔清若,”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憂慮,“我能帶你離開的。”

崔清若瞧出他的認真,是與往日懶散,全然不同的樣子。

他沒開玩笑。

明明崔清若知道子言的,子言的心是好的,他是在心疼自己,為她考慮。

可是,她不能這樣。

崔清若笑道:“子言,咱們先把科舉考了再說吧。”

她承認一開始,嫁給這人,她确實是打着借着這個機會離開高門,尋個清靜的想法。

可就像這個人願意讓她走出高門一樣,她不知道子言喜歡什麽。

若子言是真的喜歡江南,那她自然奉陪,別說是江南,就算是漠北南越,她都定然相随。

她不要這人為了她委屈。

她笑:“子言不用将就我。”

“子言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都在。”

就像成親時,那人所說一樣。

如今她原原本本地和這人說這話。

謝庭熙聽了這話,心下感受到幾分不同。

就像崔清若曾經無人站在她身後一樣,謝庭熙過往的人生裏,也從來沒有人陪着。

不,很多年前,有他的阿娘。

那個人教會他愛人,教會他體諒他人,即使自己活得痛苦,卻盡量不把血淚展開給謝庭熙看。

直到她死的那天。

他低垂眼眸,望着崔清若。

或許,他該感謝至少他曾經短暫擁有過阿娘的愛。

那為期不過四五年的疼愛,讓他沒有從小活成,記憶中另一個人,那偏執殘忍的的樣子。

讓他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尊重與珍視。

謝庭熙嗓音微啞,“崔清若,你別騙我。”

他這個人太好騙了。

至少,眼前這個人要騙他實在太容易了。

她不需要精心編織謊言,只要她說,他都會信。

崔清若道:“那子言覺得該怎麽辦?”

她還是把決定權交給這人自己。

選擇前途,還是偏向她,都該是這人自己做決定。

謝庭熙道:“還是許子義,我要去一趟南洲。”

他曾經要去南洲,是因為那裏是運河的始點,也因那裏是“糧倉”,更因那裏有太多郁郁不得志的寒門子弟。

至于如今……

他看着瞧着歡喜的人,他想去一趟江南,那是他阿娘的夙願。

有些事情可以換種方式,曾經的他的布局,因為眼前這人不能再用。

不是不可以,只是這個人在乎的人在局裏。

他不願意讓她難過,更不想把她牽扯進這些事。

他喜歡她,想她自由随心,要她永遠歡欣。

最好,再過十五年也好,五十年也罷,她還能活得和如今一樣。

崔清若拉着謝庭熙往裏走,正巧碰上腳步匆匆的謝珩之。

她喊到那人,“大哥。”

謝珩之沒有聽見,很快就離開二人視線。

謝庭熙問她:“你喊他有事嗎?”

崔清若點頭,“我今天遇到兄長養的那個……姑娘。”

她把今日的事給謝庭熙講了一遍,末了道:“雲姑娘那麽好的人,作甚會喜歡他啊?”

謝庭熙搖頭,“不知道。”

其實,他是知道的。

因為,雲非月就是他手下的人。

往往能把人套住的,都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局的局。

他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該如何讓人放松警惕。

謝珩之大概不會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從一開始就是按着他喜歡的樣子挑的。

崔清若看着謝庭熙一無所知的樣子。

子言不知道也很正常,他和謝珩之又不一樣。

她的子言潔身自好,品行端方,才不是謝珩之能比的。

崔清若問:“子言我……”

她想說幾句情話,撩撥這人的,沒成想還沒開口,就被小跑而來的秋兒打斷。

秋兒笑道:“二娘子總算回來了,殿下等了您許久。”

崔清若咽下嘴邊的話,勉強道:“多謝殿下。”

這個仇她記了。

上次是打斷她和子言親吻,這次是打斷她說情話。

簡直比以前崔府的翠喜,還讨人厭。

她轉身囑咐謝庭熙,“子言先回去,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

謝庭熙比他還高出大半個頭,她這樣宛若長輩關懷的叮囑,實在是說不出來的奇怪。

就連秋兒都驚嘆謝庭熙和她相處的方式。

哪家的主君會容忍妻子,這樣舉止不知禮儀尊卑。

可謝庭熙絲毫沒有愠怒的神情,反而點頭道:“好。”

等崔清若才走了兩步,他又叫住她。

他道:“早點回家,今天小娘親自下廚說要犒勞你。”

崔清若轉身,笑着揮手,“嗯!”

她笑起來時梨渦綻開,讓人一眼瞧着就心裏舒坦。

謝庭熙不自覺地也笑了。

一旁的秋兒有些奇怪。

她印象中的謝庭熙是笑的,他總是低着頭,挂着一副溫柔淺笑的面孔。

可是,那樣的笑容實在太過虛僞,遠不及今日的發自內心。

去公主府的路上,崔清若問:“不知殿下可有用膳?”

秋兒沉默了一下,“尚未。”

崔清若聽出話裏的糾結,又聯想到剛才謝珩之急匆匆的樣子。

該不會是長公主吃飯吃到一半,和兒子吵架了,結果兒子跑了,就挑個倒黴蛋來挨罵了吧?

這麽一想,這府裏确實是她這個倒黴蛋最合适。

她還來不及多想,就到了公主府。

在她進門一剎那間,長公主那堆滿“慈愛”笑容的臉,便映入她的眼簾。

笑裏藏刀,她默默想到。

她行禮道:“長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長公主溫柔道:“平身,不必如此。”

說着,還親手拉她坐下。

崔清若同樣回之一笑,比長公主笑得還真心實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人是親娘倆。

不就是演戲,她在崔家演了多少年了?只要她不想讓人看出來,就沒人能看出她是在演戲。

長公主打量她,只以為這人是被自己之前送的禮,以及這些日的“藥膳”感動了。

果然是十五歲的小姑娘,就是愚笨好拿捏。

崔清若悄悄觀察長公主,她妝容精致,想來是好生打扮了一番。

和兒子吃個飯,應該是用不着這樣的,難不成這人真是沖着她來的?

她正琢磨着長公主要做什麽,就聽見這人問:“清若未嫁時,可與家中姊妹相處融洽。”

想到家中的姐妹,崔清若就頭疼,不過外人面前還是得留臉面。

她道:“家中姐妹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再好都不及長公主萬分之一。”

家裏的幾個姐妹再不省心,讓她讨厭,都不及長公主讨厭。

這人以前作為子言的主母,那般苛待他,實在是比崔清荷都讨人厭。

長公主聞言,以為崔清若這是在誇她,臉上的笑容真誠道:“既是如此,那想必清若是了解幾位姐妹的?”

崔清若點頭,她感覺到長公主的不懷好意,心裏提防了幾分。

下一刻,崔清若便聽見長公主道:“不知道清若的妹妹可許了人家?”

崔清若笑道:“三妹還未許人家,小妹已經定了定國公府的公子。”

長公主聞言輕笑道:“不知清若的小妹性格如何?”

崔清若心裏不舒服,她約末是懂長公主的意思了,她問:“小妹性子嬌憨,年紀尚小,還是小孩子心性。”

不會吧,長公主該不會是來替她兒子,或者哪個親戚說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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