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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時, 接天的荷花都蔫下了花蕊，唯有菏葉亭亭直立，不懼夏日的熾熱。

自然夏秋之際, 除了這夏日的熱風, 還潛藏着秋日将至的痕跡。

崔清若挽着謝庭熙, 在一衆世家高門貴婦與子弟的目光裏，一步步走上看臺。

說來，這還是她婚後第一次, 參加世家舉行的這些活動。

說她心裏沒有擔心, 自然是假的。

不過, 她不是擔心，這些世家之人看輕了她。

臉面這種東西, 從來不是別人怎麽看你來的，她是擔心，萬一又有人不長眼, 揪着子言出身不放過可怎麽辦？

子言要是難過了，她會心疼的。

崔清若和謝庭熙也确實引起了衆人的注目。

有人惋惜，有人同情, 也有人看戲。

不過兩人鎮定自若、進退有度的樣子，反而讓衆人疑惑了。

這兩人怎麽會這般……風輕雲淡。

暫且不談別的, 就是這崔家小姐嫁給謝庭熙, 她難道就不會有不甘心？

京城的高門誰都知道謝庭熙外室子的身份, 別說崔家的嫡女, 就算是小門小戶的女兒, 不見得會願意嫁給這個人。

原本打定主意, 看戲的衆人瞧着崔清若平靜的樣子, 不免有些悻悻然。

崔嬈見着崔清若, 連忙離了席前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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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盈盈一拜，道：“姐姐、姐夫好。”

謝庭熙只輕輕應了一聲。

他是查過的，這人以前對崔清若不好，只是後來突然轉了性子。

不過，他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好意，只覺得這人怕是藏着更大的陰謀。

他對崔家這些人都沒什麽好感。

崔清若還對這人上次若說的“謝家沒了”耿耿于懷。

她假笑道：“不知三妹進來可好？”

崔嬈一五一十道：“一切都好，父親讓我藏着母親管家，還說待明年二月便幫我相看人家。”

這完全出乎崔清若的預料。

他們家必然是要送人去東宮的，既然如今，她去不了東宮，那便只能是崔嬈了。

如果崔嬈不去，那誰去？她小妹年紀尚小，她長姊可是要借腹生子，當然不可能選小妹。

崔嬈狀似無意道：“前不久太子妃娘娘尋到了一神醫，據說是能幫她好好調養身體的。”

崔嬈眼裏閃過一絲兇光。

前世，那人害得她與親兒骨肉分離，在纓紅小築那樣的地方等死。

這輩子，她自然要全部奉還。

崔清芙不是要孩子嗎？她就發好心幫幫她。

說來這一切，還得拜她這段時間總是做的，那些她死之後的“夢”。

那神醫便是她由其中一次夢境中知道的。

夢裏的場景，已經與第一次她夢到死後的情景很不一樣了。

最初的夢境黏膩沉重，壓得人喘不過去，甚至她總是在夢裏遲遲醒不來。

偶爾驚醒，還會心口疼。

不知從哪一日開始，夢裏的場景，逐漸有暖陽的斜射入殿，不再是燈火幢幢的夜幕時分。

唯一可惜的便是，她在夢中仿佛始終是宮女的角色。

她并不能看到皇帝的臉，無從得知上一世，究竟鹿死誰手。

夢境是逐漸明朗起來的，好像從皇後出現開始的。

她總能聽見，皇帝和皇後說話的聲音。

皇帝可能一刻鐘前，還在大殿上，不含半分動容，讓人把為世家求情的人，拉出殿外扒皮抽筋，以儆效尤。

下一刻鐘，卻會用哄小孩的語氣，道：“不苦的，喝一口吧。”

“我讓人備了蜜餞，你喝一口藥，就吃一個好不好。”

皇後似乎久病纏身，就靠着喝藥吊着半條命。

在皇後不在的日子，皇帝會沖那些太醫發火，“朕養你們這群人，不是讓你們說‘微臣無能’的。”

“朕告訴你們，皇後身體弱，你們就想盡一切辦法保住她。”

帝王只會在皇後在的時候，才斂去身上的戾氣。

半個時辰前，可能剛下令把哪個世家抄家滅族的人；半個時辰後，卻會拉着皇後的手講一些不着邊際的話。

“後來，受傷的小狐貍被好心的姑娘撿回家了。”皇帝講着奇怪的故事，“……姑娘有一天得了重病，告訴小狐貍她就要死了。”

“可是，小狐貍不能沒有她。”

夢中的崔嬈聽見皇後咳了一聲，輕飄飄道：“世上的人這麽多，小狐貍再去找個姑娘陪他就好了。”

皇帝哪是在講故事，分明是在求人，求眼前人為他多活幾年。

許久的沉寂後，皇帝才道：“世上人那麽多，只有那個姑娘撿回了小狐貍。”

只有這個人愛他。

寂寥的大殿裏，除了燈花偶爾的“噼啪”聲，沒有任何人回答皇帝。

不知過了多久，崔嬈才意識到，皇後大概是睡着了……又或者，實在是病入膏肓暈過去了。

後來，宮裏來了位神醫，大抵是真的有效。

皇帝因為皇後病情好轉，動不動殺人脾性改了幾分，那神醫也得以升官做了太醫令。

崔嬈夢中的位置，雖然不知為何始終看不清皇帝與皇後的臉，卻意外看見了那個太醫的臉。

從夢中醒來後，她第一時間畫了畫像，派人去尋了這人。

自然是很快便找着了。

她利用這人的老婆孩子脅迫他，逼迫他去東宮應職。

她的長姊既然那般想要孩子，不若便自己親自生好了，到時候，一屍兩命，也算是全了她兩世的願想。

崔清若聞言皺眉。

她長姊五年沒了兩個孩子，且不說虧空了身體，便說整個人都一直是郁郁寡歡的。

那再是神醫，難不成還真能有這樣的本事？

該不會是，她的長姊遇到了什麽江湖騙子。

現在江湖騙子都敢欺騙太子妃了？

崔嬈問：“姐姐不去打馬球嗎？”

崔嬈從前與崔清若關系并不親密。

如今京中流行打馬球一事，她便下意識認為崔清若是喜歡打馬球的。

崔清若搖頭：“不去，妹妹緣何不去？”

崔嬈淺笑：“如今長大了，對這樣小姑娘喜歡的事情，總歸是喜歡不起來的。”

崔清若不明白，這人不是才剛剛及笄嗎？

怎麽忽地講出這樣，不該這個人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