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來找過我?”

這時,懸挂在牆上的大喇叭又開始撕心裂肺地喊——

“A城第一中學第38屆運動會閉幕式正式開始!”

“下面,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一一班,他們英姿飒爽,意氣風發……”

所謂的運動會閉幕式其實和開幕式并沒有什麽差別,就是每個班排成兩隊,按照年級和班級先後順序,圍繞操場走一圈,播音員再說幾句老掉牙的介紹詞。

而介紹詞甚至有可能和開幕式上說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描述的班級有所變化,或者是上一屆運動會用過的,現在再拿出來讀,循環利用更環保。

然後,宋柏楊看到周池嶼身形一動,站在了自己身後。

他要是站在我身前的話,我說不定正好能借此機會觀察一下他脖子後面有沒有omega獨有的腺體貼,就可以确定他的伴随性別。

這個念頭在宋柏楊的心底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掐死在搖籃裏。

因為盯着一個同學的後頸是一個很不禮貌的行為,無論對方的伴随性別究竟是什麽。

可能同學們都對這一環節抱有速戰速決的心态,于是走的很快,沒過多久,就輪到高二一班的主會場。

宋柏楊跟着隊伍風馳電掣走上一圈,在幾分鐘之後,又回到草皮上。

接下來校長要開始講話了。

如果不出宋柏楊所料的話,提倡綠色環保的校長也會将循環利用的精神發揮到極致,于是他說的第一話會是——

宋柏楊在心底默念:在這個丹桂飄香的季節……

與此同時,觀衆臺中央的領導席上,校長慷慨發言:“在這個丹桂飄香的季節——”

果然,一字不差,宋柏楊低頭自娛自樂地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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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洪亮的聲音透過劣質話筒傳來,有沙沙的雜質聲,“我校迎來了第38屆運動會……”

突然背後有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宋柏楊疑惑地回頭。

周池嶼的右手正捏住一張卡片,因為有些用力,指甲蓋的最外圈是泛白的,靠近關節的地方才是淡粉色,他輕聲說:“你的校園卡掉了。”

宋柏楊一愣。

他低頭看去,只見卡片上的右上角印刷了一張照片,正是高一剃着寸頭的自己,笑得沒心沒肺,還有幾分傻氣,大約是還沒經受過高中理科的摧殘。

好在因為年代久遠,畫質比較模糊,邊緣的顏色也褪去幾分,乍一看五官端正,還像模像樣的——如果撇去照證件照卻露出八顆牙齒這一點不談的話。

“謝謝你!”宋柏楊接過,認真地道謝。

周池嶼低聲說:“不用謝。”

宋柏楊的大拇指和其餘四指握住卡片另一端的時候,周池嶼還沒放手,那一瞬間,兩人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宋柏楊并不黑,屬于正常膚色,他是易曬黑體質,也是易養白的體質,冬天裏的時候,他甚至還能在班級合影裏白的稍微出挑一些,但是夏天裏太陽大,又加上他喜歡運動,就會把冬天養出來的那幾分出挑的白給曬沒。

宋柏楊一邊心不在焉地将校園卡揣回自己的校服口袋裏,一邊暗自感嘆。

他真的好白啊。

還是……我太黑了?

思來想去,都得不出一個确切答案的宋柏楊決定以實踐來鑒明真相,他伸出一只手,握成拳頭,将自己的手背放在自己身前江君的頸後比對。

我也不黑啊。

觀衆中央,校長還在慷慨陳詞,淪為背景音的漫長的一段閉幕式演講終于走到尾聲。

“我宣布,A城第一中學第38屆運動會圓滿落幕!”

那一瞬間,整個操場轟的一下炸開,同學們壓抑的天性終于得到釋放,可以暢所欲言,大吼大叫,亂蹦亂跳。

這叫晚自習出月考成績之前,最後的狂歡。

江君轉過身和宋柏楊抱怨,“哎!怎麽又要晚自習了!又要出成績了!真不想上課!我只想天天都辦運動會!”

宋柏楊搖搖頭,拍拍對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寬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江同學,堅持住,你再熬一熬,然後——”

他忽然收回放在對方肩膀上的爪子,往後跳了半步,揚唇一笑,“然後期中考試就要到來了。”

“宋柏楊!”江君氣的眼鏡都歪了,作勢想要去打他。

宋柏楊哈哈大笑地側身躲過,成功讓對方的氣憤無處發洩。

“行了,別鬧了別鬧了。”宋柏楊收斂了笑容,認真地告訴對方,“別害怕,我這次月考也沒考好,估計要掉到第二考場去了吧。”

A中的每次月考的考場是按照年級排名來的,前三十名坐第一考場,以此類推,宋柏楊說他可能回去第二考場,也就是說他這次要掉到三十名開外去了。

江君一時間也驚了,“卧槽!真的假的!”

“沒考好嘛,有一道物理大題我少考慮一個條件,後來我打探地問了一圈,果然如我所料,就我一個忘記考慮了,我真傻,真的,所以第一考場也應該是沒戲了。”

語句是惋惜的,語氣卻不惋惜,宋柏楊繼續說,“排名乃身外之物,懂嗎?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考試,這次不行,那就下次再努力嘛。”

江君垂眸思考一會兒,“我這次有可能也是第二考場。那我倆下個月就是難兄難弟。”

宋柏楊挑眉,“你這次要是進了前三十怎麽辦?江大佬您在我面前哭成績,大可不必。”

兩人邊聊邊朝操場外走去。

還沒走幾步,宋柏楊忽然聽到背後又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宋柏楊轉過身,“什麽事?”

他的視線略過無垠藍天下被夕陽染紅的操場草地,最後停在周池嶼的身上,兩人在三步之遙外相望。

周池嶼抿了抿唇,沉默剎那,然後才問道:“宋柏楊,你能幫我把桌子和板凳搬回教室嗎?”

這時,就要說說A中這個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體育館了,體育館裏所謂觀衆席就只是水泥砌出來的許多層階梯,并沒有板凳,桌子就更不用說了。

于是運動會開始前,每個班還要派幾位男同學千裏迢迢将班級裏的桌椅搬到體育館來。

周池嶼是體育委員,所以這件事全權由他負責。

高二一班在五樓,也是最高的一層樓,将桌子板凳搬下來可要耗費不少力氣,搬下來的時候大家都沉浸在運動會即将開始的喜悅之中,所以特別積極。

等到需要搬回去的時候,有的人因為比賽項目精疲力盡,有的人因為即将面臨的學習任務垂頭喪氣,有的純屬是拿獎高興過頭給忘了。

比如宋柏楊。

如果不是周池嶼喊住他,他就差點忘記了這回事。

“好。”宋柏楊聞言一把拉住江君的胳膊,對江君說,“你也留下來一起搬東西。”

宋柏楊想了想又問:“只有我們三個人,夠嗎?”

“三個人可能一次搬不完。”

“我其實今天下午有找過三位同學,讓他們結束時和我一起搬桌椅。不過,有一位并沒有參加閉幕式,有事提前走了。”

周池嶼往周圍看了一眼,“還有兩位同學閉幕式的時候站在隊伍最前面,現在我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我原本以為他們現在會留下來,在原地等我,但是看樣子,他們好像都忘了。”

“那我再給你找一個人來。”宋柏楊沒等周池嶼回答,就像離弦的劍一般飛奔出去,只見他迅速精準地鎖定目标,抓住某一位同學的胳膊,湊上前說了幾句,然後那位同學就和他一起走回來。

高二一班的觀衆席基地上,一共兩張桌子,五個板凳。

江君和那位被宋柏楊臨時喊來救場的同學一人一手一個板凳。

宋柏楊和周池嶼一人搬一張桌子。

很不意外的,板凳多出來一個,見狀,宋柏楊和周池嶼面面相觑。

早知道當時再多叫一個人留下就好了,宋柏楊是這樣想的,說的卻是,“要不我來吧?我把板凳倒扣在桌子上一起搬回去。”

周池嶼卻微微皺眉問道:“這樣會不會太重了?”

宋柏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相信我,我可以。”

深吸一口氣,先将桌子擡離地面,然後宋柏楊讓江君将板凳放在桌面上,江君松手的那刻,宋柏楊的身形都抖了一下。

他在心中暗罵,艹!怎麽這麽重!

但是身為江君口中“咱們學校身體素質最牛逼的alpha之一”的宋柏楊絕對不允許自己在新同學面前認輸,因為這涉及到一個男生的尊嚴。

手拿板凳的兩位同學很快已經走的沒影,因為輕松,要搬桌子的另外兩位同學還在路上并排緩步前行。

宋柏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磨蹭,他因為怕桌子從桌面上滑下來,只好身體略微向後仰,于是這樣又嚴重影響到了他的重心,最後還是影響到了他的速度。

期間,為了轉移注意力,宋柏楊還假裝輕松地和對方閑聊,其實後槽牙都因為手臂過于用力暗中磨了起來,“江君之前說你來找過我,是不是因為搬桌椅的事情?”

周池嶼點點頭,“嗯。”

“啥時候啊,是中午嗎?”

“大概下午兩點。”

宋柏楊開始回憶,“那個時候我應該在和另外三個隊員讨論4×100的賽場戰略,所以不在我們班的觀衆席那一塊地方。”

周池嶼:“嗯。”

宋柏楊又轉頭,看着周池嶼的眼睛熱情地說道:“反正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可以來找我!”

周池嶼卻将視線落在宋柏楊一半懸空搖搖欲墜的桌子上,神色間有幾分緊張,“板凳要掉了。”

“艹!”

宋柏楊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想強行穩也穩不住,他只好在板凳掉下去之前及時将桌子連帶板凳一起放在地上。

很好,這下是徹底裝B失敗了。

宋柏楊幹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強裝淡定輕松,他努力地甩着兩支泛酸的胳膊,然後靠着桌子在原地休息。

身旁的人也沒說話,反而停下腳步,也将桌子也放在水泥地上,兩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宋柏楊喘上幾口氣,心道原來周池嶼也累了搬不動了,這樣倒也顯得自己不是那麽丢人。

宋柏楊在休息的間隙扭頭,卻意外發現對方貌似氣定神閑地站着,和虛脫的自己對比起來,又不像是在休息。

他不會是在……等我吧?

一個古怪的念頭從腦子裏冒出來,而且就目前的狀況來看竟然有那麽幾分道理,于是宋柏楊表示,“你要是着急你可以先走。”

周池嶼垂眸,“沒事,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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