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暫時不換

第50章 “暫時不換。”

十二月十號,周五,方文澤來學校的時候,腿上終于沒有那層厚厚的石膏。

他終于丢掉了拐杖,只不過走起路來還不是很利索,慢騰騰地、一點一點向前移動。

宋柏楊比方文澤先到的教室,他很快注意到了方文澤的腿,“你拆石膏了,恭喜。”

方文澤慢慢地咧嘴笑了,還是他慣用的、幾乎成為口頭禪的兩個字,“謝謝。”

他說:“謝謝你這一個月裏幫我帶飯。”

早讀課鈴聲很快就響了起來,輕快的歌謠被同學們交織的朗讀聲掩蓋住,教室裏很快嘈雜一片。

因為班級裏充斥着晨讀的聲音,宋柏楊沒有聽到高跟鞋的聲音,直到孫惠芸站在兩人面前,才意識到她的到來。

孫惠芸:“你們兩個來一下我的辦公室。”

宋柏楊一驚,“老師,現在就去?”

孫惠芸點點頭。

于是兩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和孫惠芸一起從教室後門離開。

将近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天氣已經冷得瘆人,辦公室裏正開着暖氣,一擁而上,将兩人團團包裹住,但是老師的權力帶來的威壓一直都存在。

這種感覺在方文澤身上更加明顯,因為他是往往處于弱勢的omega,也不知道是威壓還是信息素壓制,總之都不舒服。

“找你們兩個來辦公室,是想說一些事情。”

宋柏楊點點頭,心裏已經有了預感,或許和座位有關。

卻聽孫惠芸先用關切的語氣問方文澤:“你腿好的怎麽樣了?”

方文澤立即回答:“基本上已經好了,可以走路了。”

“體育課還不能上吧?”

“可能暫時還不行。”

“那你這周和下周的體育課就留在班級裏好好養傷。”

“嗯。”

又是話鋒一轉,孫惠芸接着說道:“還是很感謝宋柏楊這一個月來能夠幫助方文澤帶飯,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麻煩,宋柏楊還要多跑一趟樓梯。”

難得從孫惠芸口中聽到“感謝”兩個字,宋柏楊覺得又是奇怪又是受寵若驚。

方文澤在一旁小聲說:“還有周池嶼……他也幫我帶過好幾次飯……”将視線轉向宋柏楊,“我真的很感謝你們……”

宋柏楊:“不用謝。”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孫惠芸的反應。

畢竟孫惠芸都可以為了方文澤向自己道謝,那會不會也因此向周池嶼道謝?

事實證明是宋柏楊想多了——

孫惠芸對這句話置若罔聞,她繼續說:“現在呢,有一個問題,關于座位的問題。”

方文澤立即表态,“如果宋柏楊想換回去那就換回去吧,他能幫我這一個月我已經很感謝了。”

孫惠芸輕輕地颔首,表示認同,“所以,選擇權在宋柏楊手中。”

但是她沒有立即詢問宋柏楊,而是告訴方文澤,“你先回去吧。”

說完,她又關心地追問:“你一個人能走回去吧?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嗎?”

方文澤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謝謝老師,我一個人可以的。”

辦公室大門被推開,又被輕輕地合上。

于是只剩下宋柏楊一個人獨自面對孫惠芸。

“我想和你說一些事情。”孫惠芸說。

體育課,宋江周三人照例去打羽毛球,回來的時候大汗淋漓。

周池嶼因為有急事先行一步。

從體育場到教室的路上,就只剩宋柏楊和江君兩個人慢慢地晃悠,逐漸落在隊伍末尾。

宋柏楊轉頭看一眼身後,發現沒有高二一班的同學,于是問了一句:“走那麽慢,會不會上課來不及?”

“管他呢。”江君破罐子破摔,“反正我跑不動了。”

宋柏楊笑了,“行吧。”

那邊江君又開始感慨,“出這麽多汗,回去得好好沖個澡。”

宋柏楊附和,“我也是。”

然後就是聊一些很零碎的話題。

快要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江君突然想起一個大事,“對了,宋哥,下周一你的座位是不是就換回來了?”

宋柏楊的腳步頓了一秒,他罕見地分了一下神。

“喂,跟你說話呢。”江君伸手在宋柏楊眼前揮了揮,“快回答我,別走神。”

宋柏楊有些放空的視線才慢慢地聚焦,他無聲地看了一眼江君,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江君繼續在宋柏楊耳邊聒噪地問——

“是不是啊?”

“到底是不是啊?”

“你怎麽不說話?”

宋柏楊抿了抿唇,又瞥了一眼江君,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暫時不換。”

“為什麽?”

須臾之後,江君的嗓音一下就拔高了,“我知道了,是孫惠芸逼你和方文澤對不對!我就知道她會幹出這種事情!憑什麽啊!換的時候說方文澤腿不方便,讓你這個班長去幫幫他,腿好了就回來,現在又出爾反爾,讓你繼續和他做同桌,還講不講理了!”

吼完的江君才發現對面沒有反應。

對視一眼。

莫名其妙的,兩個人竟然都有一瞬的、詭異的安靜。

宋柏楊垂眸,還是出聲打破了沉默,“她沒有逼我。”

“什麽?”

“孫惠芸沒有逼我。”

江君扭頭盯着對方問:“你什麽意思?”

“是我自己選擇留下來的。”

“為什麽?!”江君質問。

宋柏楊唇瓣翕動,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江君的嗓音又高了幾分,“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對不起——”宋柏楊面色掙紮,似乎還想說些什麽。

上課鈴又響了。

第三節 課下課,教室外的走廊上,江君碰到了周池嶼,前者一把将後者拉住了。

江君蹙眉,“你知道宋柏楊為什麽要選擇繼續和方文澤做同桌嗎?”

周池嶼一下怔住了,“什麽?”

“就是今天方文澤不是拆石膏了嗎?我問宋柏楊是不是下周座位要換回來了?他說不換。”

江君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我以為是孫惠芸逼迫他,不給他換,但是他說是他自己選擇的不換。”

周池嶼聞言微微皺眉,“為什麽?”

“我也是這麽問他的,他說不能說。”江君又一次深呼吸,“所以我來問問你,看看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

周池嶼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搖頭,“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江君整張臉痛苦地皺了起來,“宋柏楊怎麽回事啊?和方文澤坐出感情了?舍不得換了?”

周池嶼沒說話,但是聽到某個關鍵詞的時候眼神還是黯了下來。

耳邊江君還在絮絮叨叨地抱怨,“我完全想不明白啊?怎麽就突然不想換回來了?到底是什麽理由還神神秘秘的不能說?”

“我也不知道。”周池嶼丢下一句話就走了。

下午最後一節是孫惠芸的課。

她在課上分析幾天前聯考的成績,流程無非還是先做一個總體的評價,然後再單獨點評個人,點評的時候無非就是略過周池嶼這個班級第一然後對方文澤大誇特誇。

周池嶼覺得自己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沒聽幾句就随便拿了一本語文書開始背。

但是孫惠芸的聲音卻不依不饒地傳到周池嶼的耳邊,周池嶼以往強大的抗幹擾能力不知道為何在今天屢次失效、屢戰屢敗——

“學校為了表揚在這次聯考中成績優越的同學,讓每個班的班主任選擇十張優秀卷面打印出來,貼在教學樓下的公告欄上,你們可以看看那些成績好的同學是怎麽做題的,答題思路是怎麽樣的,排版是怎麽寫的……”

周池嶼面無表情将眼前的語文書合上了。

背不下去,還是發呆吧。

終于熬到下課,周池嶼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書包,甩到背上,對着同桌說:“借過。”

然後從兩排桌子形成的狹隘的過道中擠出來。

走出教學樓的那一瞬間,周池嶼莫名地想起孫惠芸在課上說的某句話。

臨時改變計劃,周池嶼的步伐邁向了樓梯口斜對面,距離教學樓二十米左右的,立在綠色草坪旁邊的高二年級公告欄。

周池嶼湊近了瞧,很快就找到屬于高二一班的版面。

一共有十個人,每個人都是左邊一張兩寸照片,右邊是對應的答題卷面。

從頭看到尾,果然沒有自己。

雖然總分是年級第一,但是沒有自己。

想到這裏,周池嶼譏諷地笑了。

但是很快,笑容又慢慢地淡了下去,消失地無影無蹤,好像方才就沒有存在過。

因為周池嶼突然發現,宋柏楊排在第六,是換行之後的第一個,方文澤本來就被排在了第一,是第一行的第一個,一上一下,兩個人竟然還是挨在一起的,就像他們的座位一樣。

第一名本來是屬于自己的,被方文澤奪走了。

現在宋柏楊好像也要被方文澤奪走了。

憑什麽?

他什麽都沒有做錯。

忽然間,豆大的雨滴不約而同地從灰蒙蒙的天空砸下來,有幾滴被風挂到周池嶼的鞋尖,洇出更深的顏色。

下雨了。

周池嶼默默地轉身。

低頭,看到彩色石磚上已經被雨滴砸出一個又一個相比于原來的顏色明度更低的類橢圓形。

他一直都很讨厭下雨。

讨厭回家的時候雨帽擋不住被風挂斜的雨,模糊他騎電瓶車時必須要佩戴的眼鏡,讨厭車輪壓過公路上的積水,褲腳被濺起的積水打濕,讨厭陰霾的天氣。

“周池嶼。”

有人舉着傘在朝他揮手,在遠處和他打招呼。

“你帶傘了嗎?”

不用擡頭也知道是宋柏楊。

但周池嶼還是擡頭了,視線中,傘和宋柏楊一起站在雨幕裏。

——

第二卷 ·紅柚·完——

作者有話說:

第三卷 開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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