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正邪軸心14

前去反抗軍卧底的人名為笑匠。

戴娃不認識他——紐約市有太多超級英雄了，她也不是每一位都能熟記于心。

比起義警，他更像是個在萬聖節喬裝打扮的老兵。戴娃一眼看過去，瞬間就記住那一身七八十年代過時風格的星條旗盔甲，裝模作樣遮住眼睛的眼罩，以及笑匠兩鬓花白的頭發。

“九頭蛇隊長在休息，有什麽你可以同我——”

“省省吧，丫頭片子。”

戴娃準備好的措辭在第一時間叫他冷酷地打斷。

笑匠從口袋中摸出半包煙，抽出一根：“說好的酬勞呢？法老王介紹我過來不是打白工的。”

法老王，之前露過面的阿德裏安·維特。

是他把笑匠推薦給九頭蛇隊長的？

兩年前戴娃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她擰起眉頭，決定直奔重點：“你查出了反抗軍基地的總部位置。”

笑匠啐了一聲。

他點燃香煙，卻沒送到嘴邊，只是夾在指尖任由它燃燒。笑匠那似笑非笑的面孔中寫滿了輕蔑和調侃，而這甚至不是沖着戴娃來的。

“就在德州，坐标我可以發給你們，”笑匠操着一口南方口音，“也有一小部分反抗軍聚集在紐約還沒過去，是我抓住了個關鍵人物，從他身上查出了地址。”

“關鍵人物？”

“邀功的混賬東西沒告訴你是吧。”

中年男人滿不在乎的笑容讓戴娃本能地覺得不好。

笑匠扭頭看向四周九頭蛇的特工：“你們不把那小子帶過來給首領的骈頭看看？”

“用不着他們。”

回應笑匠的聲音正屬于不久之前吃癟離去的澤莫男爵。

他帶着自己的私兵姍姍來遲，步入大廳後，澤莫男爵揮了揮手，拖着一名五花大綁的瘦削身影進門來。

看清綁着的是誰時，戴娃只覺得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蜘蛛俠。

紐約市的好鄰居、樂觀開朗的少年義警，被九頭蛇特工粗暴地丢在地上。他發出一聲呼痛，擡起頭時透過面罩，他的視線第一時間鎖定住了戴娃。

“……戴娃小姐！”少年嗓音透過面罩傳了過來。

戴娃真的是費盡全部心力才克制住自己不把情緒表露在臉上。

反抗軍中沒有蜘蛛俠。

她記得很清楚，因為當九頭蛇隊長成為至高首領時蜘蛛俠才僅僅十六歲——如今他也不過是高中三年級的年紀。斯塔克先生婉拒了他想要幫忙的請求，一直到兩年後鋼鐵俠恢複了記憶才同意他加入反抗軍。

如今的反抗軍中不應該有他。

九頭蛇步步緊逼，作為以退為進之策，斯塔克先生删除記憶後故意将幾名主心骨委派到世界各地，造成了反抗軍已是一盤散沙的假象。

既是為了讓羅傑斯的注意力放在搜尋鋼鐵俠上，也是在麻痹九頭蛇的視線。

當下時間線裏，反抗軍理應是魚龍混雜的烏合之衆。

可烏合之衆，為什麽會有蜘蛛俠？

戴娃不僅困惑，更覺恐懼。

事态發展與記憶有所出入沒關系，倘若大不相同……

除了斯塔克先生之外，沒有人知道戴娃是卧底。

她已經與反抗軍徹底脫節了！

“沒、沒關系的，戴娃小姐！”

見她神情晦澀難辨，反倒是陷入窘境的蜘蛛俠出言安慰：“你有你的選擇，我相信……即使是做出抉擇，你也不會傷害到別人的。”

若非澤莫适時插嘴，戴娃真不一定能繃住自己的表情。

“敘舊環節就到底為止。”澤莫冷酷開口：“反抗軍的首領究竟是誰？”

“呃。”

地上的小蜘蛛歪了歪頭。

詭異的沉默蔓延開來，四五秒後，少年義警作震驚狀：“你不是真的在等我回答吧！”

澤莫：“……”

蜘蛛俠：“我怎麽可能告訴你，不如這樣，我透個範圍——是個技巧高超的魔法師，你也認識，來猜猜看？要是三次猜不中就放我走怎麽樣？”

澤莫一點也不受挑釁，他冷笑幾聲：“等你到了刑訊室再說這些廢話也不遲。”

戴娃深吸一口氣。

“男爵大人，”她适時出言，“如何處理俘虜理應先聽聽他的意見。”

“區區一個俘虜也要彙報給九頭蛇隊長，”澤莫男爵反駁道，“天天處理這些小事，他該如何領導九頭蛇？”

蜘蛛俠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戴娃在心中無聲地尖叫：她見過九頭蛇的手段，也知道澤莫男爵不會留手。你們已經傷害過這麽多人，不能再去傷害一名剛剛成年的男孩！

但是她不能說。

她甚至不能展現出半分不舍或者考慮阻止他的傾向。戴娃是個卧底，若被澤莫察覺，不僅沒人能救下蜘蛛俠，連她都自身難保。

可若是要救……

她該怎麽辦？

上次如此茫然，還是在九頭蛇隊長宣布抓住斯塔克先生的時候。

“戴娃小姐，沒關系！”

而那個孩子被拖走時甚至還在試圖安慰戴娃。

蜘蛛俠就像是看出了戴娃心存愧疚，他的語氣裏仍然帶着幾分笑意：“我都倒黴這麽長時間了，也該時來運轉，總是會好運氣出現的！你千萬不要——”

說到後面時，他已經被拖出了大廳。

笑匠跟着澤莫離開，所有人有序退場。最終只留戴娃一人在原地。

金屬靴子落地的聲音出現在大廳角落，巴基毫無情緒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室內：“他醒了，正在找你。”

聽起來像是機械兵在完成自己的任務，但戴娃仍然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不想那個孩子受傷，戴娃唯一能倚靠的只有羅傑斯。

要她去求他？

簡短的念頭一出現便讓戴娃感到反胃。

“我知道了。”她阖了阖眼，做出回應。

情況越發複雜，戴娃心想，她必須得主動出擊了。

回到至高首領的卧房，推開門後，羅傑斯已經從床榻上起身。

他換上了那身刺目的黑紅軍服，坐在窗下的桌邊剛好舉起咖啡杯。他肩頭的披風自然垂落至手邊，因動作而呈現出漂亮的褶皺。

若非失血過多導致羅傑斯的面孔還是有些蒼白，他看起來好像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是戴娃救了他。

他本該死的，但她不得不救他。這就夠讓戴娃內心煎熬了，而想到接下來還要為蜘蛛俠的性命去請求他高擡貴手，戴娃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惡意翻湧。

“抓住了彼得，是嗎。”羅傑斯平靜地打破沉默。

九頭蛇隊長尚未踏出這卧房一步，就知曉了清晨發生的一切。

他将戴娃壓抑的憤怒全部看在眼裏，卻只是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來。

走到戴娃面前時她依舊嗅到了很淡的血腥味，幾乎不可聞，大部分都掩蓋在他嶄新的軍???服之下。

“澤莫帶走了他。”戴娃說。

羅傑斯颔首：“他加入了反抗軍，就有這一份覺悟。”

瞬間在心中翻湧的惡意如同污泥般堵住了戴娃的喉嚨。

她難以置信擡眼，對上的卻是羅傑斯廣博且清澈的眼眸。哪怕變成了九頭蛇隊長，這雙眼睛也從來沒變過——戴娃能在其中尋覓到任何羅傑斯的想法，坦蕩、赤誠，将一切殘忍擺在眼前。

“你不能——”

戴娃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事實。

美國隊長不會再回來了。

幻想破滅，夢境粉碎，希望像是氣泡般在空氣中炸開，她無法“喚醒”愛慕之人沉睡的另外一面，因為那根本就不存在。

但再一次，羅傑斯的話語如同利刃般刺穿了戴娃的心髒。

“你曾經為十四個孩子受到的傷害而耿耿于懷。”

站在紀念館雕像前的記憶襲擊了戴娃，撕扯着她的良知和靈魂，比曾經受過的虐待更痛更焦灼。

那時的史蒂夫·羅傑斯，屹立在洶湧人潮前，他語氣平靜，訴說出事實的态度在戴娃心中比那高大的塑像更要偉岸。

過往的美國隊長會認定自己來遲一步而背負責任。

過往的美國隊長會因為撲滅不了她身上的火焰而瞳孔震顫。

戴娃一把抓住羅傑斯軍服的衣角，揚起聲音。

“你怎麽能默許那群混賬去傷害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

他又怎麽能觍顏說出自己從未變過！

“噓，戴娃，冷靜一些。”

羅傑斯伸手握住她的雙手，溫柔又強硬地拉開戴娃緊攥着他衣襟的手：“我從未說過會允許澤莫傷害彼得。獵鷹為我帶回了消息，我已命令他去攔住澤莫，将彼得送去再記憶處。”

再記憶處，就是洗腦機所在的位置。

是啊，這不是更方便——不需要拷問，不需要審訊，只需啓動混沌魔盒改變情況，就能夠讓蜘蛛俠自願投靠九頭蛇，并且說出一切情報。

而這又比動刑好到哪裏去了嗎？

戴娃深吸一口氣，把激動的情緒強行按下去。

她得思考，她不能讓情緒左右自己的精神。

如今的反抗軍有蜘蛛俠，也許還有其他尚未叫九頭蛇殃及的超級英雄。所以戴娃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蜘蛛俠落網，反抗軍也會知道他們的藏身處暴露給了九頭蛇。

戴娃得為他們争取轉移的時間。

“你……不是想知道斯塔克先生的位置嗎。”

每個人的性命都是平等的，戴娃知道。

但許多人的性命和一個人的性命……戴娃不得不做出取舍。

戴娃開口時只覺得口腔中醞釀着無比苦澀的味道：“若是我把他的位置告訴你，你是否會先去追捕斯塔克先生？”

在九頭蛇隊長眼中，大抵是所有的反抗軍成員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名鋼鐵俠更令他忌憚。

羅傑斯聞言一怔，而後他冰一樣剔透又寒冷的雙眼中浮現出不可忽視的難過。

“戴娃。”

男人伸出手，撫向戴娃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頰。

“反抗軍有了新的首領，他們重新招攬了超級英雄，開始新的計劃，而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已經被反抗軍抛棄了。”

羅傑斯很是悲傷地說：“卻還在試圖為他們争取時間。”

他是在為她難過。

“不過你說得對。”至高首領最終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我會先去抓捕托尼，只要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