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男人看着她,安靜而專注。他眼眸漆黑,車廂內本就昏暗的光線仿佛完全照不進他的眼睛裏。
車外,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一秒秒跳動着,顯示倒計時。
随着那數字一點點往下,昭棠的心跳也漸漸開始不聽話起來。她飛快地收斂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強迫自己回到正事上來。
對,在商言商。
昭棠想了想,又斟酌着後退一步,小聲說:“其實,一九……也行。”
路景越聽到這裏,終于笑了,意興闌珊開口:“那要不……”
昭棠聽他語氣似有松動的征兆,立刻睜大眼睛看着他,滿是期待。
路景越停了三秒,慢騰騰說完:“也別分了,我的錢都給你,怎麽樣?”
昭棠:“?”
昭棠:“!”
昭棠連連擺手:“不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是我一你九,不是你一我九!”
路景越意味不明輕哂一聲,沒再說什麽。
此時剛好紅燈轉綠,他發動車子,彙入車流。
昭棠看着他線條利落的側臉,心裏生起一丢丢被拒絕的挫敗感,又再次想起了他剛剛那一句——也別分了,我的錢都給你。
剛才一着急,下意識就以為是他理解錯了,忙着解釋。此刻看他沉默不語的樣子,昭棠又懷疑理解錯的人是自己。
難道,他說的是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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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的錢都給她,而是她的錢都給他?
這個念頭剛一冒起,昭棠立刻就覺得邏輯通了。
三七不行,二八不行,一九也不行,他想讓她直接別分錢。
他就是說的反話!
昭棠頓時覺得,這個人可太不會做生意了,得寸進尺也不知道把握個度,還好當初他學的不是商,否則現在肯定連飯都吃不起,衆叛親離沒有朋友。
當然了,也有可能,他就是不想和她做朋友了,才故意表現得這麽過分。
想到這裏,昭棠輕輕吐出一口氣,沒再自讨沒趣。
車子沉默着開到鹿溪飯店,停在13棟樓下。
昭棠從車上下來,正打算幫着路景越将東西搬上去。好巧不巧,幾名服務員剛好經過這邊,見這情形,立刻殷勤地湧過來幫忙。
路景越手剛碰到行李箱,就被服務生一把搶了先:“您歇着,我們來,我們來就好。”
昭棠看着忙忙碌碌的幾人,深深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
行李眨眼就搬完了,服務員過來打了聲招呼,很快就走遠。四周再度安靜下來,只有偶爾幾聲蟬鳴。
酒店為了避免光污染影響客人休息,只有隔很遠的距離才有一盞微弱的燈。兩個人這樣站在外面,即使面對着面,也無法将對方的樣子看得十分清晰。
只是昭棠覺得,這樣影影綽綽就很好,像是多了一層天然的保護色。
她仰頭,輕聲開口:“今晚,謝謝你。”
路景越低頭看着她,沒說話。
昭棠忽然有種詭異的直覺,覺得路景越很可能會回她一句:不用謝,給個五分好評就行。
她并沒有猜對,下一秒,路景越開口:“下次租房找信得過的人帶你,別再被坑了。”
低沉的聲線,在這安靜的夜裏顯出幾分冷漠的柔軟。
昭棠抿唇笑了,忽然覺得,這樣就已經可以了。
她原以為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即使哪天在浩瀚人海裏視線交錯,也會擦身而過,假裝誰也認不出誰。沒想到短短的日子,他們見了這麽多次,現在還能像朋友一樣說幾句客套的關心。
這樣就可以了。
她的語氣不覺輕松下來:“那人生幾十年,總會遇見各種煩惱啊,誰還不是一次次被坑,又一點點積累經驗過來的呢?”
路景越不置可否,過了兩秒,似漫不經心說了一句:“不用你積累經驗。”
昭棠背脊倏地繃緊,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他卻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又或是早已忘記了,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出于禮貌似的說了一句:“回去吧,洗個澡,早點睡。”
昭棠垂下眼,輕輕應道:“好,你也早點休息。”
她從他身前走過,沒有說“再見”。見了這麽多次,應該是真的已經将緣分耗盡,也不必再見了。
昭棠走在月光裏,擡頭看着天上殘缺的月亮。
身後傳來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又漸漸遠去,很快就再也聽不見。
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眨了眨眼。
她不後悔,她只是,有一些遺憾。
—
很奇怪,今晚明明搬東西的人不是她,打架的人也不是她,她卻覺得好累。回到房間,行李都沒有碰,直接去浴室洗了頭洗了澡,頭發吹得半幹的時候,聽見有人摁門鈴,她朝外面問了一聲誰。
是酒店服務員,給她送晚餐:“看您這邊這麽晚了還在搬行李,一定還沒有吃東西吧?”
昭棠覺得自己這幾年遇見的溫暖都快被這家酒店承包了,可惜她也沒什麽錢,如果她有很多錢,她肯定就一直住在這裏了。
誰不想一直這麽被關懷、被照顧呢?
昭棠沒去開門,隔着門扯了個謊:“不用,我吃過了,謝謝你們。”
服務員沉默片刻,溫柔地說:“好的,那您早點休息。”
服務員離開後,昭棠也沒繼續吹頭發了,她将電吹風一放,也不管頭發濕着對身體不好,直接躺到床上。
她睜着眼睛,怔怔看了會兒天花板,擡手碰了下床頭的感應開關。
燈光驟滅,房間裏暗下去,昭棠閉上眼睛。
這一晚,毫不意外地,她又一次夢見了路景越。
只是和以前那些光怪陸離毫無邏輯的夢不同,這一次,她夢見了以前的一件事。
高二那年,學校要開春季運動會。
本來運動這種事,是怎麽都和昭棠挨不着邊的,她體育考試能勉強掙紮個及格已經是拼了老命。可惜當年他們的班主任是剛畢業沒幾年的年輕女老師,朝氣蓬勃,十分理想主義。運動會報名的時候,重點交代體育委員,要讓班裏去年沒有參加過運動會的同學都報上名。
班主任:“項目不限,但人人都要參與。”
不少女生抗拒地抱怨起來,但還是在下課後找體育委員報了名。
昭棠有時候真的有點要不得的僥幸主義,她坐着沒動。同桌催她趕緊去選輕松點的項目,她眨了眨眼:“這不還有高三嗎?我明年再參加。”
同桌:“還能等到明年?”
昭棠理直氣壯地點了下頭:“那我難得在運動場上發光發熱一次,肯定要留在壓軸的一年啊。”
才怪。
她早就知道,高三就沒有運動會了。
因為路景越就不用參加運動會,這讓她十分羨慕,羨慕到恨不得跳級去和他同班。
晚上放學,路景越在校門口等她,聽說她這點小九九,笑了一聲,忍不住提醒她:“你還是趕緊去報名吧,就你這點心性兒,還能算得過你們班主任?別到時候不僅逃不掉運動會,還得去最苦最累的項目。”
昭棠聞言睜大眼睛,不開心地瞪着他:“路景越你盼我點兒好啊!”
“行,我盼你好。”
少年将嗓音拖得老長,求饒裏帶着點兒好笑。
十八歲的少年,身高已經沖到了一米八,修長挺拔,逆光站着,陽光自他身後打來,将她完全籠在清涼的陰影裏。
他垂眼看着她,又不怎麽正經地加了一句:“你是我未來老婆,我還能不盼你好嗎?”
雖然知道他這人就這樣,不茍言笑的時候冷得不行,沒正經起來又十分沒下限。可到底還是高中生,學校明令禁止早戀,昭棠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紅了臉,跺了下腳,悶悶地轉身走開:“你別胡說啊!”
少年跟上她,他步子大,看起來慢悠悠的,卻緊緊跟在她身邊,任她走多快都甩不掉。他在她耳邊吊兒郎當地提醒她:“你可別想始亂終棄,你認出了我這張臉,你就得對我負責。”
昭棠:“……”
夠了!
自從她認出他以後,這個人就一口咬定他的臉開過光,所有人都認不出來,只有他老婆能認出來。賴上她了,要她對他負責。
太不要臉了!
怎麽有人可以這麽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她怎麽會暗戀上這種人!
結果還真的被路景越這烏鴉嘴說中了,報名結束以後,班主任看了眼報名表,說了句:“女生八百米還少了一人,誰還沒報名?……昭棠嗎?那行,昭棠,你來跑八百米。”
昭棠:“………………”
她可太讨厭路景越了!
回家的路上,路景越笑得雙肩輕顫,昭棠真再不想看到他了!背着書包一個勁兒走在前面,脖子挺得直直的,不管他在旁邊怎麽逗她,她都不為所動。
路景越無奈,只好說:“你要實在不想跑,那就別跑了。”
昭棠停下腳步,狐疑地看着他:“你有辦法?”
少年眼裏笑意奪目:“我幫你想辦法。”
昭棠聽他這麽說,遲疑了片刻,反而搖了下頭:“算了,我還是跑吧。”
“怎麽又想跑了?”
昭棠噘了噘嘴:“不跑還得找理由,費力。”
路景越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用你找理由,我很會找理由。”
昭棠的心突突跳起來,臉也漸漸熱了。
他總是這樣說,不知什麽時候起,這就仿佛成了他們之間的特有句式——
不用你,我會。
最開始的時候,是他耍無賴,說他的臉開過光,一般人記不住,只有她老婆能記住。
她不甘示弱地說:“那我下次說不定就認不出你了啊,你老婆是一會兒能認出你一會兒認不出你的嗎?”
他笑着說:“不用你認出我,我會認出你。”
昭棠擡杠:“那萬一你也認不出我呢?”
少年嗤笑了一聲:“不用你操心,我不臉盲,我很會認人。”
他着重加強了那個“很”字。
從那以後,他好像就常常說這種句子,像是為了不讓她反駁,每次還都會加一個表示程度的副詞——
不用你想辦法,我很會想辦法。
不用你幫,我力氣很大。
不用你記,我記性很好。
……
他仿佛說過好多這樣的話,而且每一次都真的不只是說說。
昭棠低下頭往前走,他走在她的身後。
初夏的熱風迎面吹來,滾燙的熱意拂在她的臉上。身後的夕陽将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昭棠盯着地上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唇角悄悄地翹起。
運動會那天,昭棠穿着貼了號碼牌的運動服,和同組的隊員一走到起跑線後。她下意識看了眼看臺,沒看到路景越,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對跑八百米這件事上她沒什麽勝負欲,但讓路景越看到她最後一名就是不行。
還好他高三,要上課。
昭棠開心起來,陡然的槍響聲吓了她一跳,回過神來,已經比別人慢了一拍。
雖然她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跑完就行,但真的到了跑道上,聽着周遭此起彼伏的加油聲,她心裏還是多多少少被激起了勝負欲。
最後也沒有慢騰騰落在最後了,她控制着呼吸,盡力往前跑。
到終點以前,竟還讓她超過了一名女生,不是最後一名。
她也萬萬沒想到,這場運動會不是神仙打架,而是菜鳥互啄。這驚喜來得突然,讓她又累又開心,猛地發了下力,沖過終點。
結果大概透支過度,她腿一軟,當場跪倒在粗粝的跑道上。
雙膝傳來火辣辣的刺疼,手心也疼,她懷疑皮磕破了,重重吸了口氣。
不遠處,有同學跑過來。
一道身影卻比他們更快,快步趕到昭棠身邊,一手攬過她的肩,一手托起她的雙膝,就将她抱了起來。
昭棠擡眼,正對上路景越微微擰起的眉峰。
昭棠震驚了:“你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剛剛明明還确認過一遍啊!
少年抱着她大步往前走,手上卻很穩,他微微低了低頭,在她耳邊說:“我送你去校醫院。”
熱意拂過耳根,昭棠的心飛快地跳起來,臉頰漸漸滾燙。
餘光瞥見滿操場的人,她又立刻不安起來,輕輕掙紮:“你別抱我啊,你讓同學來扶我。”
“別動。”他在她耳邊低斥。
他走得極快,很快就将所有人甩在了身後,耳邊漸漸安靜,嘈雜聲仿佛從身後遙遠的地方傳來。
昭棠沒動了,垂着眼,平複自己的心跳。
“疼嗎?”他在她耳邊問。
昭棠搖頭:“不疼。”
“那怎麽這麽安靜?”
昭棠:“……”
不然呢?
昭棠擡眸,看着他微微緊繃的下巴,默了兩秒:“我在想一會兒怎麽解釋。”
他眉眼低垂,看了她一眼:“解釋什麽?”
“解釋為什麽是你來抱我啊……”
她飛快地眨了眨眼,像是想用睫毛的扇動來降低臉上的溫度似的。
她停頓下來,過了片刻,想到什麽,故意咬着字說:“我在想一會兒怎麽說謊。”
路景越果然想都不想,立刻就說了一句:“不用你說謊,我很會說謊。”
昭棠“噗嗤”一聲笑了。
路景越低頭看向她。
昭棠揚着唇沖他笑,笑得不懷好意,拖着尾音,反問:“路景越,你很會說謊啊?”
路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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