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房中只有沈家兄弟和趙東宇三人,并沒有旁人相陪,桌上攤着文件圖紙,沈笑手裏還握着筆,顯然是在商量正事。
我不便過去,只站在門內,朝沈笑躬身:“老板,能否單獨談談?”
沈笑沒擡頭:“有事說吧,都不是外人。”
目光掃過旁側兩人,沈四爺低頭看着文件,神情冷冽,事不關己,趙東宇卻是翹着二郎腿,轉臉瞧過來,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我知道在他們眼裏,自己實在算不上什麽,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頭皮替裴毅求情,“老板,我是為裴毅來的,求老板能饒了他這一次。他好歹跟了您十幾年,一向忠心,這次犯錯,也是無意……”
沈笑在紙上寫着什麽,淡淡道:“一次之後還會有下一次,往後人人都有樣學樣,藍夜也不用開下去了。”
我忙說:“不會有下一次!裴毅已經後悔莫及,今後絕不會再犯,我願意替他擔保!求您再給他一次機會!”
沈笑不語。
我忍不住再次肯求:“老板,事情因我而起,只要您能讓他回來,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沈笑扔下筆,皺着眉點了支煙,擡眼看我:“蘇舊,你欠了這麽多債,還能還得清麽?”
沒等我答話,趙東宇在一旁啧啧兩聲,“不是生了副好面孔麽,可以賣身還債!”
我心頭微涼,頗覺沮喪。
沈笑看向趙東宇,兩人有短暫的目光交流,然後他說:“既是這樣,趙先生在這裏,如果當事人能原諒他,或許可以考慮。”
咦?事情竟有轉圜餘地!
我心中一寬,看向趙東宇,這位二少爺正似笑非笑睨着我。
我心知這時只有他才能幫上裴毅,走到近前恭恭敬敬說:“趙先生,求您大人大量饒了裴毅吧,他真的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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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東宇不說話,探身從茶幾上的煙盒裏抽出一只煙,我拿了火機幫他點上。趙東宇輕飄飄一口煙噴在我臉上,淡笑着說:“蘇舊,聽說你前幾天住院了?”
“是,老毛病犯了。”雖說是被這人折騰住院的,我也并不想因此博他同情。
他點點頭,又抽了幾口煙,湊近我低聲說:“你就這麽空口白牙求我,倒叫我不好表态了。”
我一時不知該怎麽回他。
身負巨債之外,我更是兩袖清風,再無其他,可不是空口白牙是什麽?可裴毅為了我失去大好前程,我心中已覺對不起他,如今不過是低聲下氣求人,也算不得什麽。
只好咬着牙躬着身陪着笑:“趙先生今後如有差遣,蘇舊必會竭盡所能,絕不推诿。”
這時,新經理敲門進來,彎下腰在沈笑身旁低聲禀報,安琪不知怎麽忽然暈倒了,怕節目要開天窗,說着瞥一眼沈四爺。人人都知道沈四爺來藍夜必是要看安琪姐妹跳舞的。
沈笑對沈四爺說:“那四哥今兒就歇歇吧。”
新經理剛要走,趙東宇忽然說:“慢着!不如,今天就請蘇蘇小姐替安琪吧。”
我愣住。
沈笑皺了皺眉,沒說話。
安琪是和安妮合跳鋼管舞的,我雖私下向兩姐妹讨教習練過,卻并不擅長,更是從來沒有上過臺。可趙東宇的這個要求并不高,我不能拒絕。
剛要跟着新經理出去,趙東宇又添上一句:“還有,鋼管舞要跳成脫衣舞才好看。”
我尴尬笑:“趙先生,這個我真不在行。”
他靠進沙發裏吞雲吐霧,好一會兒才慢悠悠說:“跳得好,我就不跟裴毅計較。”
我看向沈笑,他又握了筆在紙上塗塗畫畫,顯然是放之任之的态度。沒法子,讓這位趙二少爺滿意,裴毅就能回來,我只好躬身退出。
經過吧臺,為了壯膽,我要了兩杯威士忌。
安妮已經知道情況,擔心地靠過來:“蘇哥,你行不?”
我仰頭喝幹了酒,苦笑:“不行也得行。”
調酒師小雷湊過來,用力揮了揮拳:“蘇哥,咱們都知道你是為了裴哥,大夥兒都替你加油!”
安妮點頭:“蘇哥你放心,我會幫你。”
大廳裏的燈光暗下來,音樂節奏漸快,幽靈般的舞者順着五彩的鋼管從天而降,上演的是一場動人心魄的豔舞。
我和安妮的出場應當很驚豔,因為臺下給的掌聲超過任何一次。
我穿的是原來裴毅給我選的一套緊身服裝,因為自己不太喜歡那麽性感張揚,試穿過一次之後再不願上身,裴毅為此大為遺憾。
他曾色迷迷地說,我那次烈焰紅唇勁歌辣舞,配上低啞的誘惑嗓音,一身緊身的黑亮皮裝包裹着勁瘦卻不單薄的身體,硬是讓人看出了禁欲的味道。被我一腳踹到了牆角。
因為體力不足、杆上技巧不足,這場舞跳起來很是費力,安妮很照顧我,一直都在配合我的動作,必要時還伸手拉住我固定身體。即便這樣,一段曲子下來,我也已經手酸腳軟,汗流如漿。
當音樂轉成爵士的節奏時,我已經無力支撐,幹脆下了杆大喘氣,任由安妮在杆上表演高難度的動作。
估摸着曲子快要結束,我想着趙東宇的要求,不得不随着音樂搖擺身體,開始慢慢脫衣服。
超短小皮外套、露趾手套、固封腰帶一件件甩出,飛上了觀衆席,一片嘩然。這樣一層層的剝落,很快吸引了大廳裏的很多人,紛紛湧到了臺前。
激烈的鼓點敲得我心髒有些不舒服,覺着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安妮也滑下杆子,我配合她貼身舞動,慢慢脫下緊身皮恤衫,露出初成型的幾塊胸肌腹肌。
“脫!脫!脫!”滿場都是呼喚的熱浪,觀衆果然熱辣。
最後,扒下皮外褲。
騰空抛出的一瞬,音樂聲戛然而止,節目結束。我長長出了口氣,擦一把滿頭滿臉的熱汗,只覺着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這場舞,竟是耗費了我全部的力氣。
觀衆不滿我還穿着打底的中褲,失望之餘,紛紛要求加演。
我不為所動,深深鞠躬致謝。下臺時無意間擡頭,透過層層人群,忽然看到有個魁梧的身影遠遠站在大廳入口處,直直盯着我,異常的熟悉。
是季然!
此時我累得幾乎要癱倒,汗水大滴地往下落,也顧不得他,匆匆套了件外衣回到包間。
“老板,四爺,趙先生。”我呼吸尚未平穩,心中忐忑,卻仍是恭謹地招呼,将還打着顫的雙手握成了拳。
趙東宇正笑着跟沈四爺說話,見我進來,招手讓我到他身旁,懶懶靠住沙發:“蘇舊,雖然你這次給老子偷懶,不過我也給你面子,饒了裴毅,下回可沒那麽好運氣。”
我大喜,連連道謝,一時看着他也沒那麽面目可憎了。
他眯起眼扯住我的衣服上下看,眼神似乎有些深,忽然伸手探入我的衣底,在腰上掐了一把,“瞧不出你這麽瘦,身上還真有點料。”
我嘿嘿笑着,低眉順眼随他擺布。
第一次離這人這麽近,趙東宇俊挺的五官和時下火熱的銀幕小生有得一拼,有錢又有貌,難怪這麽嚣張。
趙東宇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許久,仰入沙發,朝沈笑努努嘴:“去告訴你老板吧,少爺我今兒暫且放過裴毅。”
沈四爺接口:“裴毅那小子也挺能幹的。”
沈笑朝我點頭:“蘇舊,你回去吧,讓裴毅明天過來。”
我鄭重道謝,又謝過沈四爺和趙東宇。大約是興奮過頭,突然有些氣短,忙捂住了心口不敢再動。僵了一會兒,身體雖然稍稍緩過點勁兒來,可臉色估計還好不到哪裏去。
趙東宇終于發了善心,揮手:“趕緊滾,瞧你這副虛脫樣子,別他媽回頭再讓人說老子虐待你。”
換好衣服出了藍夜,我急于将這個好消息告訴裴毅,可他的手機照舊關機。我去了他家,砸開門。裴毅聽到消息之後抱住我喜極而泣,話都說不出。
我終于寬心。
事情解決了,才感覺到身體強烈的不适。我硬撐着下樓,出了門就扶住樓前的大樹喘息,胃部一陣陣疼痛,來勢洶洶。
終于等稍稍好受一些,想走,一擡頭,看到不遠處倚着車抽煙的高大的身影。
季然。
我稍作遲疑,他已經扔了煙頭迎上來,直接伸手攔腰抱起我,不顧我的抗議,大步走到車前,開了門将我小心放在車後座上。
“季然……”
我不知道此刻是該道謝還是該致歉,他怒喝:“閉嘴!”接着跳入駕駛室,發動汽車。
他送我回了醫院,之後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
此時已是半夜,我疼得輾轉反側,怕是胃病又犯了。叫來護士,說只是胃痙攣,并不礙事,給了我兩片藥吃,很快就緩解了。
第二天,醫生查房,說我恢複極快,只要安心靜養就已無礙,我請求出院獲準。
輕輕松松去辦手續,卻被告知住院費有人結清了。
我茫然,難道是趙東升?
念頭一冒出來,我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趙東升已經出國公幹,怎麽會來這裏給我這個小人物結賬,真是入了魔障!
提着包出了醫院門,左右尋找出租車,一輛藍色小車從醫院停車場駛出,停在我面前。季然跳下車,過來接我手裏的包,“蘇舊,我來接你,手續都幫你辦好了。這幾天回家住吧,也好養養身體。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他是真的關心我,我沒法拒絕,嘆氣說:“我還沒吃飯。”
季然面無表情:“不會餓着你。”
他把包扔到後座上,關上車門,我只好無精打采跟他上了車。
車裏很靜,我心情抑郁,不想說話。
手機響,卻是喬依眉。
接通,她聽到我聲音,低泣着說:“我跟了趙東宇,哥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說沒有,趙東宇對她很好,盡心盡力捧她,是她的福氣。
她破涕為笑,改口,大力誇贊趙二少的溫柔體貼專情大方,又恭喜我,說趙大這人不錯,重情重義,出道以來從無緋聞,讓我好好把握機會。
我聽憑她胡亂猜測,唯唯諾諾,在季然跟前也不便解釋,最後約好第二天去她公司簽約。
挂上電話,我瞥一眼季然,他目不斜視開車。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聽到了喬依眉的話,只好閉目假寐。
漸漸腦中有些迷糊,忽然聽到季然的聲音恍惚從半空中飄過來:“趙東升有未婚妻,我查過,是家族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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