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齊燼來看自己?

這要是發生在一周前,趙愠心裏早樂開了花。可經歷過車禍,又恢複了記憶,趙愠心裏只剩一個想法:盡快離開。

不過他再想離開,電梯門也已經開了。

趙愠深吸口氣,死死盯着電梯門。

随着門打開,裏面先是走出來個保潔員。

保潔員站在電梯口,給垃圾桶換上新垃圾袋,又拎着換下來的垃圾袋回了電梯。

在趙愠的注視下,電梯門緩緩合上。眼看着顯示屏上的樓層數起了變化,趙愠對着電話裏喊了聲「停車場等我」,迅速沖出房門。

來到走廊後,他并沒急着按電梯,反而側身閃進一旁樓梯間。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部電梯傳來叮咚聲響。緊接着,電梯門緩緩打開。

透過樓梯間門縫,趙愠看見了站在電梯裏的齊燼。

齊燼穿着暗紅色襯衫。

在電梯光影裏,暗紅色仿佛帶着某種離奇粘稠感,讓趙愠沒來由想到鮮血。

走下電梯,緩步穿過走廊,齊燼最終停在那間唯一的病房前。

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齊燼并沒擡手推門。他就靜靜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又轉身朝電梯走過來。

如果說下電梯時齊燼臉上沒什麽表情,那再次走回電梯前,齊燼臉上便帶了絲厭惡。

甚至連他漆黑的瞳孔,都映出了襯衫暗紅色光芒,仿佛是染了層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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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齊燼,和那時候在海邊的剪影重合了。

到底是有多蠢,才會無視掉這麽明顯的厭惡和殺意?趙愠指尖再次抵住掌心,沉寂的心髒緩緩抽痛起來。

齊燼走回電梯口,卻沒按下按鍵。他沉默地站了幾秒鐘,再次折返回病房。這次,剛剛抵達門邊,齊燼便擡手推向房門。

房門無聲劃開,趙愠甚至能看出齊燼身形有瞬間停頓。

這是發現自己跑了吧?下一步要做什麽?第一次設計沒能置自己于死地,是不是要來第二次?趙愠抿了下嘴角,扭頭朝樓下跑去。

地下停車場設置的很規整,vip病房又有專門停車區域。趙愠跑下樓後,迅速發現了沈亞星的車。

坐上車,趙愠終于長舒口氣,他這才發覺全身都在痛,頭也暈得厲害。

“趙哥,你這是幹什麽?”沈亞星滿臉迷茫,“怎麽還玩起醫院落跑戲碼了?”

趙愠擺擺手,只說了句先開車。

随着車子緩緩駛離醫院,趙愠終于緩過來一些。面對沈亞星的疑問,趙愠也有點無奈。

是啊,這是幹什麽?

齊燼想要自己的命。但齊燼又不是瘋子,他怎麽可能在大庭廣衆下動手——

沒看之前的孔、周兩家,一個是意外去世,另一個迫于破産壓力而自殺?

而且就算齊燼真要動手,自己也并不是毫無還擊能力。畢竟穿書前的記憶已經複蘇,而那些記憶,絕不是什麽純善的記憶。

微微垂下眼眸,趙愠看着自己鮮血淋漓的掌心。

所以這種想要逃離的恐懼,并不是源自對生命的擔憂,而是源自內心深處吧?

莫名其妙付出真心,甚至抱着孤注一擲的念頭放手而搏,到頭來,卻發現對方的根本目的是想要自己的命?

這種落差放在誰身上,第一反應都會是想逃避。

緩緩吐出口氣,趙愠用指尖又戳了兩下掌心傷口。尖銳而迅速的疼痛席卷而來,趙愠輕聲笑起來。

“趙哥?趙哥?”沈亞星透過後視鏡打量趙愠,“你怎麽了?”

“沒事……”趙愠甩甩頭,強迫自己正面目前的狀況。

按照書裏的情形,這場車禍後趙愠去世,齊燼将三家收入囊中。

而事實上,齊燼也确是将三家都收入囊中了。

如果說齊燼的根本目的是報仇,是拿回屬于他的一切,那他的目的也算是基本達到了?

這就意味着,只要自己不惹事,齊燼暫時都不該對自己出手。

換句話說,自己目前是安全的。

想清楚這點,趙愠堵在胸口的石頭卻并沒滾落下去。他不輕不重按了下胸口,強迫自己深深吸了口氣。

“趙哥,我們往哪兒開啊?”沈亞星再次小心翼翼發問。

趙愠:“海灘……”

對于趙愠的突然到來,蘆子韬表達了一百二十分歡迎。聽說趙愠打算租間民宿,蘆子韬更是笑彎了眼睛:“趙哥直接住就是了,想住到什麽時候就住到什麽時候。”

“租金還是要給的。”趙愠笑着道謝,又讓沈亞星幫忙買來套衣服。

抱着新買的衣服,趙愠慢悠悠走進衛生間。把衣服放好後,他先抱着馬桶吐了個天翻地覆。

上次吐的這麽厲害,還是在齊燼家裏。當時被齊燼從馬桶上揪起來,趙愠除了身體難受,心理上也因為羞恥而不怎麽舒服。

當然,現在趙愠心理上也依舊不舒服,不過不是因為羞恥,而是無力。

選擇來海灘,只不過是因為趙愠想再走一次那段路,想強迫自己面對現實。

來海灘的路上,趙愠以為自己會後怕、會憤怒、乃至會恨齊燼,會想要報複。可真正經過出事地點後,趙愠心裏卻只剩下無力感。

不是說不恨、不憤怒,可在這些感情之上,無力感早已充斥心間。

認人不淑、看人不明,這種情形趙愠穿書前從來沒遇上過——那時候他如履薄冰,對所有人都小心提防,對所有情情愛愛嗤之以鼻。

誰能想到,不過是穿了個書,他竟然在失憶情況下,全心全意喜歡上個混蛋?

喜歡到三番五次主動湊上去,喜歡到明明發現了殺意卻選擇蒙蔽雙眼說服自己,喜歡到獻出全部身家,只為了博對方一笑,喜歡到在發現對方想要自己命的時候,卻提不起報複的力氣……

狠狠砸了把牆壁,趙愠起身朝洗手臺走過去。

漱完口又胡亂抹兩把臉,趙愠沖了個澡,蜷縮在了濕漉漉的浴缸裏。

第二天,趙愠是在海浪聲裏醒來的。

他爬起來看了會兒窗外,走出房間。

不遠處,蘆子韬正在忙活着什麽。看見趙愠,他笑着打招呼:“趙哥,早啊。”

對于趙氏易主,趙愠出車禍,又在車禍醒來後從醫院跑掉,蘆子韬是知情的。但他什麽也沒問。

光是這點,就足夠趙愠心生感激。

趙愠點點頭,跟蘆子韬打了聲招呼:“早……”

“趙哥中午想吃點什麽?”蘆子韬放下手裏的東西,朝趙愠小跑過來,“餐廳剛在漁民手裏收回來批魚,挺新鮮的,趙哥嘗嘗?”

“都要到中午了?”趙愠驚訝地看了眼天色,才發覺太陽真的挂在了天空最中間,“我這覺睡的還挺久。”

蘆子韬笑起來。

趙愠也笑笑,同意了蘆子韬關于午餐的提議。

可能是睡的不錯的關系,這會兒趙愠心情好了不少,胸口的沉悶感散去,連環繞心間的無力感都消減不少。

等待午飯的時間裏,趙愠沿着海灘漫漫散了會兒步。

這片海灘,的确很值得拍。根據書裏描述,這片海灘最終被齊氏拿下,而在開發成功以後,作為G市最頂級的旅游勝地,這片海灘為齊氏帶去了相當可觀的財富。

當然,現在這片海灘多半也已經歸了齊燼名下。

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趙愠輕輕嘆口氣。

如果是穿書前遇到這種事,趙愠必定會狠狠報複回去,最好報複到讓齊家破産,報複到讓齊燼走投無路、開着車跳了崖。

可是穿書後,與其說恨齊燼,趙愠反而更加痛恨自己。

痛恨這個輕易交出真心,軟弱無能到提不起報複力氣的自己。

可再痛恨,又能怎麽樣呢?

既然沒死,就只能繼續活着。

走回餐廳的路上,趙愠咬牙做了個決定:只要齊燼不再來主動招惹,不管是贈予還是車禍,就都暫且放一放——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也算是死裏逃生傷了心又傷了身,逃避個幾天又怎麽了?

也許是這個決定的功勞,也許是蘆子韬廚藝屬實不錯,趙愠在民宿住了幾天,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活力也終于恢複了。

恢複精神後,趙愠終于有精神關心起活着的質量。

鑒于他把股份都贈予了齊燼,現在滿打滿算下來,趙愠手上除了為數不多的零用錢,最大頭的財産竟然就只是套別墅。換句話說,想弄到錢,最快捷的方式就是賣房。

為了這事,趙愠把沈亞星叫來海灘。

聽說趙愠再次要賣房,沈亞星倒是沒表示出驚訝。只不過他期期艾艾了一會兒,小聲嘟囔:“趙哥,你和齊哥,你們到底怎麽了?”

趙愠擡眸看他:“又變成齊哥了?”

沈亞星臉上露出點為難神色,他好像想說什麽,最終卻只是嘆口氣。

“齊燼去找你了?”趙愠問。

沈亞星迅速點頭:“不只是找了,他還找了挺多次,一直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

對于齊燼會尋找自己下落,趙愠并不算太驚訝。

畢竟作為始作俑者,也需要從被害人的反應來推斷對方知道了哪些內容——

通俗地說,齊燼很可能會想找到自己,并且打探自己是否猜到車禍內幕。

“你把我的地址給他了。”趙愠說的是個陳述句。

沈亞星滿臉緊張,卻沒反駁。

“給就給了,沒事。”趙愠笑笑。

對方好歹是書裏男主,如果真想知道一個人的地址,就算沈亞星不給,齊燼也能想方設法弄到手。

見趙愠沒動怒,沈亞星小小松了口氣。但他神色依舊沒完全放松。甚至,他猶猶豫豫幾次想開口,目光卻悄悄飄向朝窗外。

看着他這樣,趙愠想到某種可能——該不會沈亞星不只是說出地址,而且還把人帶來了吧?

仿佛是為了印證趙愠的猜測,民宿大門被徐徐推開。

看着緩步邁入門裏的齊燼,趙愠下意識眯起眼睛。

偷來的輕松時光終究是偷來的,暫且放一放也不能放一輩子。這幾天夜深人靜的時候,趙愠也曾設想過再次見到齊燼的情形。

會心痛?會難過?會憤怒?會憎恨?還是會恨不能當場捅對方幾刀,或者讓齊燼也感受次車輛墜崖?

然而真正面對面見上了,趙愠卻意外還挺平靜?至少平靜到他還有心思打量齊燼的白襯衫,并判斷了一下從哪條暗紋處下刀,能剛好戳中心髒。

估計是感受到了趙愠不怎麽樣友善的目光,齊燼臉色也沉下去:“你在躲我。”

這是個肯定句。

這也是車禍後,倆人間的第一句話。

在趙愠設想裏,見面後自己對齊燼說的第一句話,多半是爆粗口?然而事實和想象的差距,有時候會大到令人難以捉摸。

聽見齊燼的話,趙愠只是點點頭,公事公辦地問:“找我什麽事?”

齊燼沒繼續開口。

“有事說,沒事滾。”趙愠聲音依舊平靜,只是說出來的話不怎麽好聽。

齊燼還是沒說話。但他眉頭瞬間皺了起來,臉上表情跟愉悅完全沾不上邊。

眼看倆人要談崩,沈亞星試圖打圓場。他話還沒等說出口,就聽齊燼冷冷說了聲:“出去……”

沈亞星愣了愣,扭頭看趙愠。

趙愠了然:齊燼這是打算進入正題了。

對于車禍內幕,牽扯到的人越少當然越好。趙愠趕緊對着沈亞星擺手:“你先回去,我晚點聯系你。”

沈亞星點頭,朝門口走。

趙愠又喊了聲:“等等……”

趙愠雖然知道齊燼目的是試探,但他摸不準齊燼打算怎麽試探,也不知道試探過後齊燼還想做什麽。甚至,哪怕是齊燼什麽都不做,趙愠也不想再放任退縮了。

有些事,能放任退縮得了一時,難道還能放任退縮一輩子?

只不過蘆子韬好意收留了自己兩次,這事再把蘆子韬牽扯進來,趙愠心裏過意不去。

他叫住沈亞星後,笑着囑咐:“幫我跟蘆子韬說一聲,就說冰淇淋沒了,問他能不能現去鎮上買點?”

對于趙愠的請求,蘆子韬向來不會拒絕。聽完沈亞星轉述,蘆子韬小跑到趙愠門口:“趙哥,你想吃什麽口味?”

“黑巧……”趙愠道謝。

“我馬上去。”蘆子韬扭頭又跑了。沒兩分鐘,便傳來發動機的聲音。

趙愠站在門口看了一小會兒。确認沈亞星和蘆子韬都離開海灘後,趙愠側身依在門框上:“說吧……”

“他對你還真言聽計從。”齊燼幾乎是和趙愠同一時間開口,冷冰冰的語調之中,還帶着點嘲諷或者別的什麽。

趙愠沒說話。

“眼睛都要黏你身上了。”齊燼冷哼,“這幾天到處找不到你,原來是在這兒鬼混?”

“他是我朋友。”趙愠說。

齊燼沒吭聲,但眉頭稍稍松開了一點。

“找我究竟什麽事?”趙愠問。

齊燼還是沒開口。他朝門邊走了幾步,站到趙愠面前。

随着他的靠近,趙愠聞到了淡淡的杜松氣息,清新悠遠中又帶着凜冽,就好像冬天清晨裏那一縷陽光。

然而這縷「陽光」現在是來試探自己的,或者也可能……是來要自己命的?

甚至不只是現在,趙愠忍不住想:“陽光”明明已經下了手,只不過自己運氣好,從車禍裏幸存了。

想着想着,趙愠胸口又開始發悶,就連好了許多天的眩暈都有了發作趨勢。

有些事,能放任退縮得了一時,卻不能放任退縮一輩子。與其一直逃避退縮,不是徹底将話說開。

趙愠拽起齊燼手腕,引着他講手搭在自己脖子上:“掐吧,就像在水裏時那樣。”

齊燼瞳孔微縮,明顯有瞬間錯愕。

随後,他皺眉打量趙愠:“你記得……”

“當然記得。”趙愠勾起嘴角,眼裏卻不帶絲毫笑意,“我只是眼瞎腦殘,又不是老年癡呆。”

類似的場景,水下也發生過。當時趙愠掙紮着想扯開齊燼胳膊,卻沒成功。而這次,趙愠親手将脖子送了過去。

見齊燼遲遲沒發力,趙愠甚至把齊燼的手往上又拉了幾厘米:“這裏才是氣管,我記得你水底下抓得挺準,今天怎麽掐偏了?”

齊燼指腹抵在趙愠喉結上,指尖動了動,卻還是沒用力。

兩人僵持幾分鐘,趙愠拍拍齊燼手背:“你還掐嗎?”

看齊燼沒有回答的意思,趙愠又嘆了口氣:“不掐的話,麻煩讓讓?我有點暈,需要去衛生間吐一會兒。”

齊燼放開手,眼裏帶着審視。

趙愠沒理齊燼,徑直朝衛生間走去。

幾乎是在衛生間門關上的同時,嘔吐聲就傳出來。齊燼沉默着站了一會兒,也朝衛生間走過去。

衛生間裏,趙愠吐完,洗了兩把臉。确認臉上沒沾什麽污穢後,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幾秒鐘,揮拳砸上去。

鏡子應聲而碎。

趙愠在碎片裏翻找幾下,選中個三角形的。他用指尖摸了摸碎片鋒利的尖角,又攥在手裏比劃。

這個鋒利程度和形狀都不錯,只要能出其不意,就有機會戳穿齊燼襯衫,并且勉強插在他心髒上。

又攥着碎片比劃兩下,趙愠閉了閉眼,把它扔回洗手池。

碎片撞在大理石臺面上,發出清脆聲響。

趙愠轉身,開門。

看見站在門口的齊燼,趙愠倒沒表現出意外情緒。他笑笑,染血的指尖抵在自己脖子上示意:“你繼續嗎?”

齊燼沒說話。

趙愠也沒再說什麽。他繞過齊燼,慢吞吞走到沙發前。

天旋地轉。

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也漸漸發黑。

趙愠挨過波眩暈,面無表情坐進沙發。發現齊燼又跟來沙發,趙愠嘆口氣:“你究竟想怎樣?”

“你都知道些什麽?”齊燼問。

“那可多了。”趙愠偏頭思考幾秒鐘,“你想聽什麽?孔海明怎麽死的?周家破産跟你的關系?還是……”

頓了頓,趙愠擡眸盯住齊燼:“還是,我的剎車為什麽壞了?”

聽到前幾句,齊燼只是微微眯了下眼睛。等趙愠最後這句說出口,齊燼臉色瞬間暗下去。

趙愠:“吓了一跳?沒想到我會知道這個?”

看齊燼沒開口,趙愠笑笑,再次把齊燼的手拉到自己脖子上:“所以你還是掐吧。只不過動動手指的事,就能解決我這個麻煩。”

齊燼沒動。

“掐啊?你怎麽不動手?哦,是怕直接上手留下證據?那不然設計場意外?把我拖進海裏制造溺水假象?”趙愠嘴角還噙着笑,聲音卻抖得厲害,“再不然,重新設計場車禍?在我剎車上繼續做手腳?”

吼完最後這句話,趙愠緩緩閉上眼睛:“動手吧,我不反抗。”

“為什麽?”齊燼目光晦暗。

“為什麽?讓我想想啊。”趙愠睫毛輕輕抖了幾下,卻沒睜開眼睛。他眉心先蹙起,又一點點展平:“因為我喜歡上個混蛋。”

“喜歡上個将我置于死地,我都提不起報複心思的混蛋。”趙愠抿了下嘴角,聲音緩慢而平穩,“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這是第一次對誰動心。感情就是場豪賭。我趙愠賭運不濟,願賭服輸。”

說完這話,趙愠靜靜等待齊燼手指收緊。

然而,齊燼遲遲沒有動作。

“掐啊,你他媽倒是掐啊。”趙愠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想象中的窒息感。

他猛地睜開眼睛,深棕色瞳孔周圍帶着片片紅暈:“你這樣猶猶豫豫,會讓我産生錯覺,會讓我覺得你對我有感情,覺得你他媽下不去手。很可笑是吧?

明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人,明知道你接近我別有所圖,明知道你對我剎車動了手腳,明知道你想要我的命……我還他媽抱有幻想,還……”

“不是我……”齊燼冷冷開口。

趙愠一愣。

“動你剎車的不是我。”齊燼輕輕擰了下眉心,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他戳了會兒手機,把屏幕轉到趙愠方向。

看着趙愠黏着血漬的手,齊燼猶豫幾秒,并沒把手機遞過去。他親自舉高手機,确保趙愠清楚看到屏幕。

這是段天眼拍攝的視頻。

因為拍攝時天已經擦黑的關系,畫面角落裏那臺車的拍的不算太清晰。不過單憑車的外觀,趙愠已經認了出來:“這是我的車。”

齊燼點頭。

視頻還在持續播放着。

屏幕裏靜悄悄的,只有那臺車。

時間可能過去了快半分鐘,宛若靜止的屏幕才産生變化。有個人影鬼鬼祟祟接近車子。環顧四周後,那個人影在駕駛位附近彎下了腰。

沒幾秒鐘,車門被拉開了。

又過了幾秒鐘,那個人影半個身子探進駕駛位,手上似乎還拿着什麽工具。

視頻拍到這裏,事實已經很清晰。

有人動了剎車。

其實不看視頻,趙愠也知道剎車被動過手腳。甚至,他還知道動手腳的人是李橋舟。

說起來,這個李橋舟也算是書裏重要配角。往好聽了說,他是齊燼的保镖主管,往難聽說,就是齊燼手下的打手頭子——專門負責各種見不得光的營生。

根據原書內容,趙家是齊燼報仇路上的最後一站,而齊燼選擇的報仇方式,就是吩咐李橋舟設計車禍。

現在,齊燼卻說不是他?

在齊燼剛剛反駁的時候,趙愠第一反應是茫然和不敢置信,随即,他又有點想笑:是啊,的确不是齊燼親自動的手——李橋舟動的手,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算作不是他。

而這會兒真的看見視頻,趙愠才确定了:動手的人竟然真不是齊燼或者李橋舟。

視頻裏,動手的人腦後有道細長的疤。

疤從左到右橫貫了他整個後腦勺,疤痕所處的地方,連頭發都沒有長。

“這人是周康全的大兒子?”趙愠詫異。

齊燼:“你認識他?”

“算不上認識。”趙愠實話實說。

周康全的大兒子叫周天唯。早在趙愠穿過來前,這個周天唯就因為打架鬥毆被判了刑——這個橫貫後腦勺的傷疤,據說就是那次打架鬥毆留下的。

但趙愠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只在別人嘴裏聽過的人,他不但出來了,還對自己剎車做手腳?

“他為什麽要害我?”趙愠問。

齊燼沒吭聲。

趙愠也沒再問。

視頻擺在眼前,趙愠倒是不懷疑其真實性,可要說周家和趙家有什麽大仇,大到周天唯需要親自動手除掉自己,趙愠又覺得不至于。

是,趙家和周家之前有些過節,甚至也争過地,趙愠還擡過地價,給周氏挖了坑。

但那些都只是商業問題,甚至趙愠也只不過是配合了齊燼挖坑,怎麽周天唯的報複對象,竟然跳過齊燼落在了自己頭上?

如果不是因為直接的仇怨,就只能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周天唯肯定是明白了齊燼報仇的原因,也想到了齊燼下個目标就是趙氏。

所以他早一步動手,除掉趙氏的同時,想把這個罪名安在齊燼身上——趙氏出事,齊燼卻成為最大贏家,任誰都會想到兩者間的關聯。

只不過周天唯怎麽也沒想到,因為有了趙愠那份傻出天際的贈與協議,齊燼嫌疑降到最低。

這也為齊燼一邊接手趙氏,一邊查找真像提供了可能。

而齊燼查找真相的結果:就是揪出了周天唯,将周家徹底剿滅。

還真是……趙愠想來想去,只能想到狗血兩個字。

“我出事,說白了也是你害的。”趙愠吐槽。

齊燼沒反駁。

他冷冰冰的目光落在趙愠身上,仿佛想說什麽。

對上齊燼目光,趙愠嘆口氣。

剛剛心思全在視頻上,趙愠并沒意識到什麽。

這會兒視頻看完了,趙愠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把知道內幕的事全透出去不算,還跟個為愛所傷的小媳婦一樣,喜歡不喜歡、賭不賭的啰嗦了半天。

哪怕臉皮再後,趙愠也忍不住生出點羞恥感來。

他偷偷瞄了齊燼一眼,也不知道現在決定裝傻,還來不來得及?

“你……”齊燼也看着他,遲疑着仿佛想說什麽。

“咱把之前那段對話翻篇行嗎?”趙愠搶在齊燼前面開口。

齊燼沒說話。

“就翻篇到你剛進來那段。”趙愠對着門口比劃,“那,你就站門那兒,我保證對你露出标準笑容,再恭恭敬敬把你請進來。”

齊燼順着他目光看了眼門的方向,又轉回頭打量趙愠。

“什麽周家、孔家的,跟我有個屁的關系?”趙愠擺手,“我根本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懂。你就當沒聽見我那段話,行嗎?”

随着他這動作,大片殷紅闖入齊燼視野。齊燼這才注意到,除了手背和指尖的傷痕外,趙愠手心裏也在滲血。

這個位置和傷口形狀,并不是捶打鏡子能劃出來的。

反而好像是手掌的主人曾緊緊攥着碎片,并且擺出過攻擊姿勢。

只不過不知出于什麽原因,趙愠最終選擇扔掉碎片,而非進行攻擊。

盯着那些痕跡看了一會兒,齊燼微微點了下頭:“你沒有其他想說的?”

“其他想說的?想說什麽?”雖然羞恥感和悲憤感還在,但看見齊燼點頭的剎那,趙愠悄悄松了口氣。

畢竟生命安全得到了保證。

趙愠語氣輕松起來:“我之前沒對你說什麽難聽的吧?要是我真說了,那我立馬道歉,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也一起掀過去成嗎?”

齊燼沉默地盯着他。

“不能掀過去嗎?”趙愠也看向齊燼。他瞳孔周圍紅暈褪去,深棕色的眸子仿佛閃爍着亮光:“你看周家、孔家都能掀過去,別的也一起掀了吧?”

“把趙氏的事也掀過去嗎?”齊燼問。

趙愠明顯愣了一下。

他眸子裏的亮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霧霭般的灰蒙蒙。

趙氏這個問題,趙愠還真沒太想過。

這幾天裏,他倒是隐約聽沈亞星提起來,說是齊燼接手趙氏以後,大刀闊斧做了不少動作。

不過當時生命還受到威脅呢,趙愠根本沒心思想財産的事情,更沒心思管齊燼做了什麽動作,是清洗了高層,還是給趙氏來個大換血。

現在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又聽見齊燼提起,趙愠便認真想了一會兒。

當初穿進來的時候,趙愠處于失憶狀态。

因為趙愠的這個身份,他接手了趙氏。這十年裏,雖說是也是穩住下了趙氏,順帶着發揚光大了一些。但要說多願意坐總裁的位置,多願意抗趙氏的擔子,倒也算不上。

這會兒有機會卸去總裁身份,趙愠還真不是特別渴望接回來。

何況就算想接,齊燼也不見得會放手——趙氏、周氏、孔氏本來就都是齊家的東西,只不過當初這三家聯手陷害了齊家,才獲得了先前的金錢和地位。

這些糾葛,原書裏寫的清清楚楚。

“趙氏送你吧。”趙愠不甚在意。

齊燼眯了下眼睛,表情帶着探究和質疑。

“真的,我也不是特別想要。”趙愠說。

想象了一會兒不當總裁的日子,趙愠瞳孔微微亮起來:“我想好了,這幾天把別墅賣了,手上就能富裕不少。拿着這筆錢,高興了去酒吧玩玩,不高興了就找個沒人的漁村一住,曬曬太陽種種花,也挺好的。”

提到種花,趙愠莫名想到白瓷花盆,想到了小粉滿頭花苞。

只不過時過境遷,別說滿頭花苞,連那個白瓷盆估計都不在了。

他甩甩頭,将白瓷花盆和小粉甩出腦海。

齊燼看他:“你讓我留着趙氏?”

趙愠:“留着,你千萬留着。”

對上趙愠目光,齊燼眉頭皺得更緊。幾秒鐘後,他冷冷笑起來:“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麽?”

趙愠沒理解。

“如果是希望我喜歡你,那你注定會失望。”齊燼聲音沉下去,漆黑的雙眸晦暗如墨,“記住,我不可能喜歡上你。”

類似的話,齊燼之前也說過。

那時候還沒發生車禍,趙愠剛簽好贈予協議,并且抱着雀躍的心情聯絡上齊燼。

當時聽見這話,趙愠難過卻沒死心,他甚至還搬出海邊kiss,試圖說服齊燼認愛。

齊燼怎麽說的來着?

回憶了一會兒齊燼的話,趙愠悄悄蜷縮起指尖:“我明白我明白,你不喜歡我這樣的,親一下算不了什麽。”

齊燼沒說話。

“再說我混跡夜店,什麽樣的沒見過?不會再裝純情了。”趙愠補充。

齊燼還是沒說話。

詭異的沉默蔓延,趙愠在心底裏嘆口氣。

齊燼當時還有句話,他說:不管是你的人還是你的錢,我都嫌髒。

眼見齊燼沒有接話的意思,趙愠強迫自己繼續着往下說:“你呢,安安心心收下趙氏,我呢,老老實實滾遠點,保證不再髒了你眼晴。”

“真的真的。”看齊燼依舊沒表态,趙愠伸出三根手指。

趙愠承認,他是喜歡齊燼,喜歡到可以獻出所有搏次相愛機會,喜歡到哪怕認定齊燼曾将自己置于死地,都提不起報複心思。

不過人嘛,總不能一條獨木橋走到黑。何況已經明确被拒絕、已經确認對方無意。都這樣還黏上去?那不叫勇敢追愛,那tm叫犯賤。

人可以犯傻,決不能犯賤。

趙愠擺好發誓姿勢:“對天發誓,今後我一定老老實實滾遠點,絕不再提喜不喜歡、愛不愛的茬兒,絕不……”

“抱歉……”齊燼突兀開口。

類似道歉的話,趙愠從沒在齊燼嘴裏聽到過。突然聽見這麽句抱歉,趙愠不自覺愣住。

“我之前的話……”齊燼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什麽決心,“關于趙氏和你的話,抱歉。”

趙愠沒接話。

他只是輕輕眨了下眼睛,棕色的瞳孔裏透出些疑惑。

“但是我的确不喜歡你,你不要抱有幻想。”齊燼迅速補充。也許是怕趙愠再糾纏,他給完結論,又強調了句:“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作者有話說:

預收二《工具人他放手了(重生)》求收藏

因為深陷泥潭時被拉的那一把,上輩子,顧初追着謝辰澤跑了十年。

他是謝辰澤的朋友、是謝辰澤的助理、是謝辰澤的經紀人、也是謝辰澤見不得光的情人。

後來片場突發意外。臨死前,顧初才發覺自己生活在小說裏。謝辰澤是書中男主,而他,只是男主身邊的工具人。

甚至,類似他這樣的情人,謝辰澤還有很多——謝辰澤享受的是追逐的快感,到手後,再美的玫瑰花都會失去色澤。

妥妥渣男一個。

重生回十年前,看着謝辰澤伸過來的那只手,顧初轉身就走。

謝辰澤:?

謝辰澤:剛穿進書就發現配角不走劇情線了怎麽破?在線等,挺急的!

重生受和穿書攻的僞火葬場真治愈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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