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跟你說了,我有錢

秦小涵是猶豫了一下的,郁溪站在夕陽下茅草叢前,一臉清冷的表情,腦後的馬尾在晚風中微微擺蕩,不知怎麽就有種很攝人的氣勢。

用江依的話說,挺酷的。

但郁溪一臉平靜的沖秦小涵說:“來吧。”秦小涵還是揮舞着指甲沖上去了,她丢不起這人,而且她今天不跟郁溪打這一架,以後她哥在道上都沒法混。

秦小涵氣勢洶洶,打架是陰損的那一套,拽頭發挖指甲什麽的,她閨蜜在一旁看着都覺得疼,嘶着涼氣龇牙咧嘴。但郁溪動作挺靈活,秦小涵的大部分攻擊她都躲了,而且她打架跟秦小涵不一樣,就是一個快準狠,也不使陰招,一次次把秦小涵幹翻在地上。

秦小涵的哥哥本來一直抱着雙臂,跟江依一起站在旁邊抽煙的,這會兒皺着眉看不下去了,甩着膀子就要上前。江依在旁邊伸手一攔,晃晃腦袋笑靥如花的:“別啊旭哥,兩個小丫頭打架你去插一手,你說叫別人怎麽看?”

旁邊一陣起哄的聲音。

秦小涵的哥哥扭頭一看,江依不知什麽時候把臺球廳打球的那些混混都叫出來了,這會兒都抽着煙在一旁看熱鬧呢,這種情況下他要是明着出手揍郁溪,以後在道上是不好做人。

他斜眼看了身邊的江依一眼,女人笑得妩媚,晚風揚起她額前卷曲的碎發,一雙桃花眼墜滿了夕陽碎落的光,一臉惬意又天真的表情,好像她不是故意,真只是叫她那些老客戶出來看個熱鬧。

秦小涵的哥哥抽着煙不說話了。

秦小涵估計心裏是指望她哥來幫她的,這會兒打架占了下風,一邊拿指甲挖郁溪的臉,一邊在百忙之中扭頭看了她哥一眼,一看她哥在那兒悶頭抽煙呢,絲毫沒有來幫她的意思。

人在危急之中就容易被激發潛能,秦小涵知道沒人幫她了,反而發了狠,放棄了拽頭發抓人那一套,就跟郁溪拼力氣。

郁溪雖然個子高,但比秦小涵瘦很多,這會兒也不知是力氣快用完了還是怎麽的,一次次被秦小涵掀翻在地上,一頭一臉的灰,混雜着細碎的小石子。

江依在一邊沒笑了,秀氣的眉頭皺起來,煙夾在指間很久沒抽了。

她叫了一聲:“郁溪。”

郁溪一邊打架一邊頓了頓。

這好像是江依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以前江依都叫她“小孩兒”、“小妹妹”,帶點兒寵帶點兒調笑的意味,一副我就是比你大很多的模樣。

郁溪的名字是她媽取的,郁是她媽的姓,至于“溪”這個名字,郁溪深度懷疑是因為外婆住的村邊有條小溪。反正她媽對她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上心。

這會兒這個随随便便起的名字,從江依的嘴裏叫出來。

郁,溪。

郁溪。

郁溪第一次發現自己名字這麽好聽的,她被秦小涵按在地上喘着粗氣的時候,竟然還笑了一下,把秦小涵都給笑懵了。郁溪揚聲喊了句:“你別管。”

以郁溪對江依的了解,江依當然不可能像秦小涵的哥哥一樣不地道的想插手,比如沖上來揍秦小涵一頓什麽的,但估計江依在評估着要不要上前阻止,不讓這場打架釀出嚴重的結局。

但郁溪不想讓江依管。

也許內心就是不願意江依把她當小孩兒。

小什麽小,下個月都滿十八了。

郁溪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掙脫了秦小涵的制約,奮起把秦小涵按在地上,秦小涵拼命掙紮,郁溪卻死死按着她的肩。

打架費了太多體力,郁溪明明臉都漲紅了,臉上的表情卻還是一臉清冷:“我說了,我對周齊沒興趣,我不喜歡他。”

秦小涵還在不停撲騰:“那你喜歡誰?”

郁溪抿了抿嘴,不說話。

最後她說:“誰都不喜歡,我只想考大學。”她放開了秦小涵:“以後你再找我麻煩,我們就這樣打一架。”

郁溪從臺球廳門口滿是灰、土和碎石子的地上爬起來,一頭一臉的灰,其實也挺狼狽的。可是一雙墨黑的眸子,在夕陽下閃閃發亮,整個人顯得越發幹淨。

秦小涵喘着氣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她與郁溪一樣狼狽,身上那件白襯衣都髒了,領子蕾絲的地方脫了線,秦小涵挺惱的——這件襯衣挺貴的呢,回去又要被她媽念了。

祝鎮人均赤貧,秦小涵家算鎮上最有錢的了,也還是窮。

秦小涵窩了一肚子火,但看着面前郁溪清冷的表情和清亮亮的眸子,也沒了撲上去再打一架的勇氣。她叫她哥:“走!”

她哥把抽完的煙屁股丢在地上踩熄,又瞥了身邊的江依一眼,帶着秦小涵走了。

江依這會兒又恢複了笑靥如花,看上去心情挺好的,沖着秦小涵和她哥的背影喊:“旭哥慢走,以後再來打球啊。”

兩個姑娘打架打完了,被江依叫出來那群混混見沒熱鬧看了,都紛紛把煙屁股一丢,走回臺球廳打球去了。一時間,夕陽下只剩下江依和郁溪兩個人,江依笑盈盈的看着郁溪。

郁溪氣都還沒喘勻,臉上漲紅的血色也沒消退,嘴唇卻有點發白。她沖江依笑了下:“江依,我是不是挺酷的?”

江依笑:“你這小孩兒,要叫姐……哎!”

江依話音沒落,就看面前長手長腳淡然微笑着的少女,一頭直愣愣的栽倒在地上,吓得她一聲驚呼。

******

郁溪悠悠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暗暗的小房間裏,比她自己用木板打出來的房間還小,一股灰塵的腐朽氣息間,卻又傳來一股甜絲絲的氣息。

郁溪眨了眨眼,等眼睛進一步适應黑暗以後,才看到江依坐在她身邊,那股甜絲絲的氣息,來自江依手裏端的杯子。

郁溪啞着嗓子問了句:“這是哪啊?”

“庫房。”江依說:“臺球廳的庫房。”

一片黑暗中,郁溪看到江依的一雙桃花眼睨了她一眼:“來大姨媽還跟人打架,能的你!”

郁溪笑。

“還笑還笑。”江依伸出纖長手指在郁溪額頭上戳了兩戳,一副挺生氣的樣子,最後還是挺無奈的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問郁溪:“有力氣坐起來麽?”

郁溪說:“有。”

江依扶着郁溪坐起來。郁溪看了眼室內,堆滿了大大小小各種紙箱子,堆滿了臺球廳要用的卷筒紙球杆啤酒什麽的,唯一小小的空隙,就是郁溪躺着的這條長凳,江依坐在凳子一角,兩人隔得很近。

郁溪問:“你怎麽知道我來大姨媽了?”

江依說:“你褲子髒了。”

郁溪在黑暗中臉一紅,翻身就想下地,江依按住她:“老實坐着,我給你墊紙了。”

郁溪紅着臉躺回原處。這會兒她挺慶幸這庫房暗的,沒窗也沒燈,黑暗之中,江依看不到她的窘迫。

江依把手裏的杯子遞給郁溪:“喝點兒熱的,紅糖水,加了紅棗的。”

郁溪接了,但沒喝:“棗挺貴的。”

江依又睨了她一眼:“跟你說了,姐姐有錢。”

“哪來的錢?”郁溪說:“那些混混給你的小費麽?”

江依不說話了。

郁溪頭低下去:“對不起。”

“你這小孩兒啊,哪懂大人的世界。”江依嘆了口氣,但沒打算跟郁溪這個小孩計較的樣子:“快喝吧,一會兒涼了。”

郁溪對着杯子抿了一口,甜絲絲的,暖融融的。

她又喝了一口。

問:“這誰的杯子啊?”

“我的呗。”江依說:“還能是誰的。”

郁溪笑笑不說話了,低頭乖乖小口小口喝着紅棗紅糖水,甜絲絲的,暖融融的。

其實郁溪一直都有痛經的毛病,只不過在舅媽家,沒人在意,她自己在意就顯得多矯情似的。不是都說,小孩兒摔倒以後,只有看到心疼自己的大人過來才會哭麽?

郁溪閉上眼睛:“肚子疼。”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個會撒嬌的人。

江依想了想:“那姐姐給你揉揉?”

郁溪說:“好。”

江依又往郁溪身邊坐了坐,郁溪閉着眼,也能感覺到江依注視的目光。

白T恤被挑起一條縫。

江依整個人是鮮活的,熱烈的,活色生香的,連帶着她的手都是灼熱的,輕輕落在郁溪的小腹。

那種灼熱像什麽呢?像盛夏太陽最好那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燙着人的背。

在那樣好的天氣裏,好像一切未來都會到來,一切夢想都有希望。

郁溪睫毛微顫。

江依問:“疼啊?”

郁溪說:“嗯。”

江依輕輕給郁溪揉着肚子,從指腹到掌心,她的手那麽軟,那麽暖,打着圈摩挲。

郁溪想到昨晚曹軒給她的那本舊小說,其中一個女人的手也是這樣,再接着,兩人唇齒相依,給郁溪帶來了最初的啓蒙和震撼。

郁溪能感覺到江依手上的那股灼熱,還有不遠不近的,江依的呼吸。

要死,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肚子更疼了。

郁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別被江依聽出異樣:“好了,差不多了。”

江依收回手:“沒那麽疼了?”

郁溪:“嗯。”

“把紅糖水喝完。”江依說:“等你有力氣起來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郁溪乖乖的說:“好。”

黑暗逼仄的庫房裏,江依坐在郁溪身邊,身上本來的那股栀子花香,透過濃郁廉價的香水味鑽出來,鑽進郁溪的鼻子,讓她覺得江依像朵開到正好時候的花。

作者有話說:

你們說說這年下,是不是天賦異禀,無師自通,啧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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