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愛與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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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傍晚忽起大風, 今兒一早就變了天, 雷陣雨下了一早上到現在也沒停過。秦望之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被大雨沖刷着的城市，滿腦子都是白雪昨天離開時說過的話。

“看什麽看, 我就是光頭也漂亮。”

為什麽偏偏是這句話呢？他和白雪在一起的那一年, 對未來做過許許多多的假設，為什麽唯有這句話成了真呢？

“是巧合，還是你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得了帕拉美絕症？”秦望之經不住的懷疑着，某種越想越覺的合理的猜測，讓他早已經涼透的內心再一次溫熱起來。

“雪兒, 你到底為什麽和我分手？”

“叩叩！”這時, 門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秦望之收回思緒, 轉身走回辦公桌後坐下, 才讓人進來。

“秦總, 這是杜氏昨天送過來的企劃書。”助理把企劃書遞給秦望之。

秦望之翻開企劃書看了一眼之後說道：“這麽快就做好了？”

“是的。”助理笑着說道，“這不是馬上就七夕了嗎？想必杜氏集團是想趁着七夕這一天宣布杜秦兩家聯姻的事情。”

秦望之翻看企劃書的手一頓, 冷冷的撇了一眼助理問道：“七夕宣布，誰同意的？”

“不是, 您……您不是訂婚戒指都準備好了嗎？”助理有些錯愕的問道。上次杜氏企業的千金杜蘋果過來找秦總一起定制訂婚戒指的時候，助理同志當時就在現場。但是怎麽聽着秦總現在的意思，似乎要變卦啊。

秦望之蹙了蹙眉頭, 想了想問道：“宣傳部是不是已經在準備了？”

“是。”助理點頭。

“讓宣傳部重新制定宣傳方案吧 , 訂婚取消了。”秦望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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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

“幫我約一下杜氏的董事長, 我有事要和他談。”秦望之繼續說道。

“是, 我這就去。”助理轉身出門的時候，忍不住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約談，除了談取消訂婚的事情，估計也沒別的事情了。本以為公司終于要有老板娘了，公司裏的那幫女同事也該收收心了，看來又要重新躁動起來了。

在醫院住了一夜，第二天吃過早飯，狼兄親自送小紅帽回了彼岸花。

彼岸花的門前有一片巨大的草坪，車子無法直接開到大門口。車子停下後，熊大撐着傘站在車門外，等着小紅帽下車。

車子裏，小紅帽嘟着嘴看着狼兄，動也不動。

“你不是吵着要回來住，怎麽不下車？”狼兄狐疑的問道。

“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忘記了？”小紅帽提醒道。

“沒有啊。”狼兄回憶了一下，非常肯定的搖了搖頭。

“你再想一想。”

“沒有。”狼兄仍舊搖頭。

“你……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登記的。”小紅帽見狼兄仿佛真的忘記了，再也沉不住氣的自己說了出來。

狼兄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面上卻故作驚訝的問道：“你這是在跟我求婚？”

“明明是你昨天跟我求婚的啊。”

“你也說了，那是昨天。”狼兄說道，“有句話沒聽說過嗎？今時不同昨日。”

“你怎麽這樣啊，才一個晚上你就變卦了。”小紅帽氣呼呼的問道。

狼兄好整以暇的看着小紅帽氣急敗壞的樣子，始終覺得這樣的她最有生氣。

“算了。”小紅帽覺得狼兄肯定是記恨自己曾經拒絕過他的事情，于是非常大度的說道，“那就算我跟你求婚好了。狼兄，今天跟我去領證吧。”

“我想了想，你這得了絕症随時可能會挂，我要是和你結婚了，不是随時都有可能變成二婚？”狼兄一臉的我很吃虧的表情。

“我這還沒挂呢，你就想着二婚的事情了？”小紅帽不可置信道，“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輕易的狗帶的。”

“那就不要輕易狗帶。”狼兄忽的湊近小紅帽，雙手輕輕的托住小紅帽因為激動而有些泛紅的臉頰，霸道又溫柔的命令道，“記住你的話。”

小紅帽頓了頓，一股酸澀忽的在心頭泛開，讓她經不住紅了眼眶，溢出一片水光。

“嗯。”小紅帽輕輕地嗯了一聲。

狼兄眸色微暗，在小紅帽的眼角落下一個溫柔的吻：“我送你進去。”

狼兄從另一邊下了車，接過熊大手裏的雨傘，牽着小紅帽的手，兩人緩步朝彼岸花的大門走去。

“要不要我帶你參觀一下？”狼兄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彼岸花了，不過卻是第一次進到裏面來，小紅帽想要趁機給狼兄介紹一下自己住的地方。

“好呀。”狼兄也想要看一看小紅帽生活的環境。

“我給你介紹啊。”小紅帽把狼兄手裏的雨傘放在一邊，就開始給狼兄介紹起來，“我們現在呆的地方其實是彼岸花的活動室，一樓是大廳，二樓是茶室，三樓是麻将館，四樓是……”

“四樓是什麽？”狼兄見小紅帽忽然頓住，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四樓是靈堂。”小紅帽尴尬的笑笑。

“靈堂？”是了，這裏是臨終關懷院，有靈堂也不足為奇。

小紅帽覺得這種時候還是少提和死亡有關的話題微妙，于是着急的岔開話題道：“我們去後面吧，後面就是餐廳了，我們彼岸花的餐廳可好了，八大菜系應有盡有而且味道超級棒的。”

小紅帽說完就拽着狼兄往後面走去，結果半路遇上了急急忙忙從另一側跑過來的小明。

“小明。”小紅帽開心的打着招呼。

“小紅帽，你回來了？”

“嗯，你急急忙忙的跑什麽呢？你手裏抱着的是麗麗嗎？”小紅帽認識小明手裏抱着的那只貓，是路奶奶一直養着的麗麗，脖子上的鈴铛還是小紅帽幫忙系上去的。

“對，我不和你說了，我得趕緊把麗麗給路奶奶送過去。”小明說着招呼都來不及和狼兄打，越過小紅帽急急的往病房的方向跑去，跑了一半小明忽的又停下了腳步回頭叫道，“小紅帽，你也一起過來吧。”

“怎麽了？”小紅帽問道。

“路奶奶怕是不行了，她也沒什麽家人，我們一起送送她吧。”小明說道。

小紅帽一下怔住了，她住進彼岸花一個多月了，雖然從住進來的第一天她就知道這裏是臨終關懷院，知道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等死，雖然已經拍過了遺照，研究過了墳地，甚至連骨灰盒的款式也在讨論了，但這還是第一次，她真切的聽到有人要死了。

狼兄看着小紅帽微微顫抖的手掌，心頭驀的一疼，果然，無論小紅帽表面上表現的有多堅強，心中依舊是畏懼着死亡的。

“去看看吧，我陪你去。”狼兄柔聲道。

“嗯。”小紅帽輕輕的點了點頭，帶着狼兄一起往路奶奶的病房走去。

小紅帽到的時候，路奶奶的病房裏已經有不少人了，兩三個平日裏和路奶奶湊一起打牌的牌友，幾個彼岸花的護士，再有的就是巫格，白雪，曹諾，小明他們幾個人居然一個都沒有離開。

病房裏的氣氛并不凝重，每個人的臉上甚至還帶着笑意，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在送別一個即将離世的老人，反而更像是逢年過節聚在一起閑話家常的家庭聚會。

“路奶奶，我找到麗麗了，它正躲在餐廳裏偷吃王大廚炸的小魚幹呢。”小明把手裏的肥貓放進路奶奶的懷裏。

“果然又跑去偷吃了。”路奶奶笑眯眯的摸着懷裏的貓，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路奶奶。”小紅帽走進屋裏，乖巧的喊人。

“小紅帽回來了，你身邊的這個俊小夥是誰啊，你男朋友嗎？”路奶奶笑呵呵的問道。

“嗯。”小紅帽點頭。

“路奶奶您好。”狼兄禮貌的問好。

“好好好，果然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只不過你來的不巧，正好趕上老婆子我大限将至的日子。”路奶奶笑呵呵的說道。

狼兄一愣，饒是他能言善辯，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路奶奶您知道了？”小明有些詫異的問道。

“我能不知道嗎？”路奶奶和藹的說道，“你們這幾個小鬼，平日裏忙的要死，今兒個一個沒走，一大早就往我屋子裏鑽，我就猜到了。”

“可不是，半年前，你們往那個誰屋子裏一鑽，當天那人可不就嗝屁了嘛。”一旁坐着的白胡子老頭說道。

“還有，還有，一年前，住我隔壁屋那個，也是在你們進去後人就沒了。”另一個老奶奶也提供證據道，“我們私底下都偷偷喊你們小鬼差呢，你們進誰屋子，誰八成就走到頭了。”

白雪幾人私下對視了一眼，一個個都尴尬不已，顯然沒想到自己自以為體貼的行為，在這些精明的老爺爺老奶奶眼睛裏居然成了催命的鬼差。

“好了，好了，我們沒有別的意思。”路奶奶樂呵呵的笑道，“我們都知道，你們這幾個孩子，是可憐我們這些孤寡老人沒人送終，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送我們的。”

“路奶奶，我們……我們不是……”白雪試圖想要說些什麽緩和一下氣氛，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行了，就算你們不來，我自己也是能感覺到的。一大早起來，我就感覺今兒個的精氣神特別好，這麽反常，可不就是回光返照嘛。”路奶奶有理有據的分析着。

“是的，是的，她一大早就嚷着讓我們過來坐坐，說自己忽然回光返照了，怕是要走，讓我們來提前感受一下死亡的感覺。”一旁的老爺爺也點頭附和道。

“其實這有啥好感覺的，早晚的事兒。”另一邊的老奶奶也說道，“我估摸着我最多還能再活個半年也就差不多了。”

“我估摸着下個月吧。”老爺爺認真的計算了一下。

“那我先下去準備好麻将牌，等着你們？”路奶奶樂呵呵的說道。

“……”其餘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的衆人集體無語了，你們這是在說死亡呢，還是在說一起出門去旅游呢？

“知道自己馬上要死了，您不會恐懼，害怕，不舍嗎？”一直沉默的巫格忽然出聲問道。

“巫格！”站在一旁的曹諾忍不住拉扯了一下巫格，顯然不贊同他在這種時候問這麽敏感的問題。

“當然會了。”路奶奶依然樂呵呵的笑着，“誰能不恐懼死亡，那些不懼怕死亡的人，一定沒有真正的活過。”

狼兄再一次愣住了，他覺得路奶奶這句話指的顯然就是他，再遇見小紅帽之前的他。因為不曾真正的活過，所以從不畏懼死亡。

“我害怕啊，但還不是要死。”路奶奶無奈的攤着手，臉上不見一絲害怕的神色，“剩下的時間本就不多了，以其用這些時間來害怕，不如繼續做一些我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路奶奶，您還有什麽事情想做嗎？”曹諾不想繼續巫格這個傷感的話題，連忙順着路奶奶的思路問道。

“有啊，我最近在追星，我的夢想就是去現場看一次我偶像的演唱會。”路奶奶說道。

“您偶像是？”曹諾的腦子裏已經在搜尋上個世紀的古典帥哥了。

“三小只。”

“什麽？？？”衆人一臉錯愕。

“那三個小孩長的真是太俊俏了，我可是他們的奶奶粉。”提起偶像路奶奶一臉和藹的笑容。

“他們啊，他們的演唱會，估計有點難。”曹諾幹巴巴的說道。

“沒事，沒事，要不然你們三個演給我看也行，就唱那個成名曲，左手右手慢動作那個。”路奶奶毫不客氣的要求道。

“我……我們？”

“對對，小明長的可愛，曹諾你生的最俊俏，巫格酷酷的，你們三個的氣質和他們還是有些相符的。”路奶奶直接開始安排人設了。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小明最幹脆，直接走了出來，曹諾本身就是演員，對于表演自然沒有壓力，只有巫格遲遲不動彈。

“巫格，你路奶奶可是沒多少時間了。”路奶奶幽怨的看着巫格。

巫格一噎，半天吐出來一句：“我……我不會。”

“哎呀很簡單的，我在前面給你們放視頻，你們照着跳啊。”白雪拿出手機坐在路奶奶的床邊，開始播放三小只的成名曲。

三人照着視頻傻乎乎的跳了起來，特別是巫格，平日裏在彼岸花不茍言笑的，忽然跳起這麽幼稚的動作，竟然讓人發現了不一樣的萌點，逗得衆人哈哈大笑起來。巫格黑着一張臉，又不敢忤逆路奶奶的臨終遺言，只好閉着眼睛逼着自己不停的跳。

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三人漸漸熟悉起來，動作跳的有模有樣的了，路奶奶才在一片歡笑聲中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好了，她走了。”老爺爺輕聲的宣布道。

白雪關了手機的音樂，幾個年輕人站在床邊，對着安詳睡去的老人恭敬的鞠了一躬，才陸續離開。

人生第一次看着一個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小紅帽的心底卻沒有多少悲傷卻多了不少感悟：“狼兄，其實我挺怕死的。”

“我知道。”狼兄輕輕的擁住小紅帽。

“但是害怕沒有用。”

“嗯。”

“所以我想用害怕的時間來做我喜歡的事情。”

“你喜歡什麽？”狼兄想，只要是小紅帽的願望，他一定都幫他實現。

“我喜歡你。”

“我同意了。”狼兄大度的說道。

小紅帽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她覺得狼兄怎麽有些賴皮呢。我喜歡你，是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可以喜歡你啊。

“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很傷心？”小紅帽忽然又問道。

“應該會吧。”狼兄回答道。

“那我也同意了。”小紅帽調皮的說道。

狼兄忍不住哼笑一聲，想說你都死了，還管我傷不傷心。

但是人們不就是因為害怕互相傷害，才會彼此遠離，如果你同意了我為你而傷心，是不是就是同意了我愛你，同意了不再逃避和分離，同意了共同面對。

因為愛與傷害，從來不可能分離而獨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