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

希臘,這個位于歐洲東南部巴爾幹半島南端,比鄰愛琴海的西方文明發源地,雖然早已不同于“古希臘”這個概念,但所流傳下來的各種建築遺跡和當地鮮明的色彩仍舊吸引着全世界的人們。

米羅剛到這片“故地”,還沒來得及“重游”,就因為飛機降落時的失重感頭暈惡心,史昂教授給他服了幾粒藥,由哈迪斯陪着先去酒店休息,他和穆則繼續驅車前往郊外的營地。米羅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好似看到了飛竄的火苗。

“唔……”

不安的翻了個身,米羅想要揮去這惱人的夢境,可怎的突然一下,一張醜陋野蠻的面孔獰笑着出現在米羅眼前。這一驚非同小可,米羅登時大叫着醒過來。

“啊——!”

“米羅!”

哈迪斯聞聲而至,米羅睜大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氣。

“怎麽了?”

哈迪斯小心的将米羅環進懷裏,米羅這才木然的把視線轉移到哈迪斯身上,盯了他好半天,才猶猶豫豫的問:

“我們在哪裏?”

哈迪斯目光一暗,若無其事的說:

“我們才到的雅典,你因為暈機所以先睡了。”

“籲……”

米羅釋然的靠在哈迪斯身上,用額頭蹭來蹭去,嘟囔道:

“我剛才……夢見波斯人了……”

哈迪斯抱着他的手一緊,安慰米羅:

“沒事了……只是個夢而已,你在這裏不會有事的……”

“嗯……”

米羅嗅了嗅哈迪斯身上的暗香,神經慢慢放松下來。哈迪斯扶着他再次躺回床上,看着他入眠方肯離去。

翌日,米羅恢複了精神,哈迪斯便帶着他去四處轉轉。地中海耀眼的陽光深深滋潤着這裏的土地,每一塊磚仿佛都滲透着從神話時代傳承下來的力量。純淨的藍色遍布各個角落,愛琴海微漾的漣漪更讓人心馳神往。米羅走走停停,表情像是追憶,又像是尋覓,可眼眸深處是抑制不住的失落——這座城市哪裏還有他記憶中“雅典”的半點影子。就連到了舉世矚目的帕特農神廟,米羅也沒有顯露出一點欣喜的神色。

“這裏就是雅典娜神廟。”

哈迪斯告訴他,米羅輕輕搖了搖頭,如實答道:

“不……我記得不是這個樣子……”

“這并不怪你。”

哈迪斯從後面按了按米羅的雙肩,補充說:

“這座神廟是在希波戰争之後才修建的,你沒見過也很正常。”

“是麽……”

米羅惆悵的用指尖觸摸着那結合了力量與優美的大理石柱,沿着精致的浮雕望下去,那些歡快的青年、撥琴的樂師、獻祭的動物和主事的祭司全都栩栩如生的呈現在眼前,讓米羅忽然有種異樣的錯覺——它們未免太過新鮮了,一切宛若昨天才雕刻而成,完全不像歷經了幾千年的風風雨雨。

“哈迪斯……”

米羅疑惑的扭頭想去問哈迪斯,怎料那一霎,映在米羅瞳中的是一位披着黑色及地長袍的男人,從他周身溢出的氣息讓生者無端的懼怕。仿佛聽到米羅的輕呼,那人緩緩的轉過身,分明是和哈迪斯如出一轍的容貌,幽深的綠瞳裏卻透着警醒和藐視。

“哈……”

米羅的靈魂在顫抖,他迫于那個男人帶來的壓力,連一個已經叫慣的了名字都喊不出口。

“米羅?米羅你怎麽了?”

同樣的聲音近在耳側,擔憂而急切。倏的,那個黑袍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襯衫西褲的哈迪斯。米羅腳下一軟,身子直直的向旁倒去,被哈迪斯接了個正着。

“你剛才怎麽了?怎麽突然臉色那麽難看?”

“我……”

米羅仔細去瞧,哈迪斯那雙湖水般純粹的眼瞳裏盡是疼惜,和之前那如幻覺般的影像完全大相徑庭。米羅愣了,心一陣發慌,他覺察出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但他不想讓哈迪斯為了這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操心。

“沒……沒什麽……”

米羅試着用手推開哈迪斯,卻對上黑發男人質疑的眼神,少年只好硬着口氣又說:

“真的沒什麽。”

“如果還是覺得不舒服的話,”

哈迪斯決定給米羅一個臺階:

“我們就提前回去。”

“嗯……”

總算把哈迪斯應付過去,米羅心不在焉的垂着頭在神廟裏轉悠,外面的光線穿過石柱投在他腳邊,暖洋洋的,米羅不禁揚起頭向前邁了一步,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中。忽然,他聽到神廟外人們歡呼的聲音,老人,婦女,小孩,每個人竟然都在用自己的母語贊美着雅典娜女神。最初的親切感過後,米羅突然驚慌失措的向外跑,剛沖出神廟,就聽到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人們都穿着古希臘式的長袍,頭戴月桂樹冠,愛戴的望向米羅。

“啊……”

米羅倒吸一口氣,不顧一切的要跑下神廟的臺階,沖進人群,右臂卻傳來一股劇痛,有人硬生生拽住了他。

“米羅!”

一聲大喊,世界就像被人取掉了隔音的玻璃罩一樣,瞬間嘈雜起來。尖銳的剎車聲讓米羅渾身汗毛倒立,這時少年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被牢牢的禁锢在哈迪斯懷中,一輛跑車的前杠距自己不過毫厘。

“唉,多危險啊……”

“就是啊,真懸啊……”

“沒傷着人就好了……”

圍觀衆人的議論聲讓米羅頓時覺得很是難堪,再瞧哈迪斯,整個人陰沉着臉盯着米羅,壓低聲音狠狠的問:

“你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沖着車就撞過去了?”

米羅張口結舌,他答不上來,更無法回答,他總不能說,因為自己見到了歡慶的同胞們。哈迪斯見米羅緘默不言,便下了命令:

“走,回酒店,今天到此為止。”

米羅自知理虧,只好任由哈迪斯拉着上了車,草草結束了游覽。等回了酒店,哈迪斯先是給米羅倒了杯冰水,而後就坐在沙發上盯着米羅一動不動。米羅握着水杯,被那刺人的目光盯得如坐針氈,磨蹭了好久,終于受不住了,才哀求道:

“哈……哈迪斯……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什麽?”

哈迪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厲聲說:

“你今天一直在走神,在神廟裏的時候就是,摸着柱子整個人像丢了魂一樣,然後又直奔汽車而去,米羅,告訴我,你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

米羅心下焦急,他不知該如何向哈迪斯說明,就算真的說了,可哈迪斯會相信麽?

“米羅,”

哈迪斯先發制人,嗓音一沉,問:

“是不是和你夢到波斯人有關?”

“不!不是!”

米羅想都沒想就否認了。“不能讓哈迪斯知道”,少年的潛意識告訴他,自己所看到的聽到的這些“幻象”,萬萬不可以讓哈迪斯發現。黑發男人見米羅如此回答,只得嘆了聲,放緩了語氣,說:

“今天早點休息吧,不要再出去了。”

“嗯……是……”

米羅唯唯諾諾的應到,偷眼瞄着哈迪斯進了他的套間,才癱在沙發上,冷汗出透全身。

太陽一落山,米羅為了打消哈迪斯的疑慮,匆匆洗了澡上床睡覺了。本以為這樣就能從一天的惶惑當中解脫出來,但沒有料到的是,米羅又做夢了。夢裏,數不清的大小木質戰船擁擠在狹窄的海灣中,喊殺聲此消彼長,不斷有受傷的或者陣亡的人被投入愛琴海,然後又有更多的戰士高舉長矛吶喊着,不惜生命的前仆後繼。風聲嘶鳴,波濤咆哮,天邊的烏雲翻滾疾速撲來,壯烈的場面震撼着米羅的心。

“唔嗯……”

米羅的雙手抓了抓被子,沒有真的醒來。可他不會知道,哈迪斯此刻就站在他床邊,神情沉重的盯着米羅微動的眼皮,直到月上中天才一句話不說的悄悄離開了。

一覺睡到天明,米羅深深嘆息着告別了昨夜的夢,那樣悲壯且激勵人鬥志的場面,讓米羅坐在被子堆裏回味起來。他知道他夢見了什麽,米羅讀過這段歷史,早在他還沒有完全掌握現代語言的時候,就磕磕絆絆的試着去了解自己本應經歷的那段時空随後發生了什麽。溫泉關戰役,雖然希臘陸軍失敗,但是海軍主力沒有任何損失,公元前480年9月,在希臘海軍統帥特米斯托克利斯的指揮下,雅典300多艘戰艦在薩拉米斯灣集結,對抗波斯軍隊超過600只的巨型戰船。憑借着天時地利,英勇的希臘海軍駕駛靈活機動的輕型艦船穿梭于波斯軍的艦隊中間,靠船上的重步兵和對方的水手肉搏,就這樣一直堅持到波斯的600餘艘巨型戰艦全軍覆沒。戰後,波斯戰艦的殘骸和溺死的士兵被海潮沖到薩拉米斯對岸的海灣裏,在幾公裏長的海灘上堆積如山,觸目驚心。而這一場“薩拉米斯戰役”也成為整個希波戰争的轉折點,波斯人從此徹底失去對愛琴海的控制權,為希臘取得最後的勝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啊……”

米羅啧啧得在心裏贊嘆,為自己的民族感到無比的驕傲。忽然他心中一動,聯想起在帕特農神廟外見到的“景象”,不知怎的就得出一個結論——那些人是在慶祝勝利吧,或許是一場戰役的勝利,又或許是整個戰争的勝利,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和自己的夢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哈迪斯就在這時推門而入,滴水不漏的問:

“睡得好麽?”

“啊?……嗯!”

米羅忙收起心事,眯起眼睛用力點頭,赤腳踩在地毯上跑來跑去的穿戴衣物。

“吶,哈迪斯,”

米羅停在窗邊冷不防問:

“你說帕特農神廟是在希波戰争之後建立的?”

“是的,”

哈迪斯端進早餐回答:

“是為了歌頌雅典戰勝波斯侵略者的勝利而建。”

“唔……”

米羅托起下巴思考,心中更加肯定,自己見到的那個“幻象”,十有八九是帕特農神廟剛落成時,人們互相慶賀的場景。不過這樣的夢和幻視,又意味着什麽呢?冥冥之中,米羅感覺到一種神秘暗示的力量,卻看不破這背後的玄機。

“米羅,蛋餅要涼了。”

“呃……”

米羅慌忙回神,哈迪斯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為米羅斟滿牛奶,送到少年跟前。

“喝吧,吃過早餐我們再出去轉轉,如何?”

米羅忽閃了兩下密實的睫毛,捧起牛奶杯子不确定的問:

“我們……可以麽?”

“怎麽不可以?”

哈迪斯笑得意味深長,擡手縷了縷米羅滑到胸前的發絲,一語雙關:

“你昨晚睡得很好,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媽呀,過渡章,寫得囧死~不過到下章就好了~咩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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