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尋找

老婆丢了,魂兒也丢了..

許暮舟發瘋似的到處找, 從莊白卧房裏的衣櫃、床底,到窗臺外的牆下,只要是能躲藏的地方,一處也沒有放過。

仿佛莊白是在跟他玩捉迷藏一般, 趴在地上的時候, 大紅的喜服沾到了灰也顧不上。

全院人只能跟着找, 只是別人找過說沒有的地方, 許暮舟也不信, 非得自己再找一遍。就連後廚燒水的鍋爐下, 許暮舟都鑽進去刨了刨。

如果不是煙囪太細太窄,決計藏不進人去, 許暮舟必定也要爬一遍試試。

臉頰沾上了煙灰, 發髻也被竈臺擠得淩亂, 身前紅紅火火的花球, 變成了灰頭土臉的黑球。

但一向講究又愛幹淨的許暮舟渾然不覺, 只是如同沒頭蒼蠅一樣一間房一間房的找下去。

每打開一扇門前, 許暮舟的眼睛都會亮一下, 就好像莊白會在裏頭坐着似的。但随着看見門後的一次空空如也, 許暮舟的眼神,又會暗淡一次。

阿鳶從沒見過他的少爺這個樣子, 大氣不敢喘一下, 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直到整個許宅的每一寸地皮都被踩遍了, 依舊不曾尋到莊白半個人影,許暮舟才停下來,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不在家裏, 那就只能是在外面。昨天阿鳶給他送過衣裳, 那時候人還在, 後來也沒人見他出去過..”

許暮舟語速極快,語調又輕,應該是在分析給自己聽,“夜裏!要消失且不引人注意的話,只能是在夜裏!”

“一夜之間能走多遠?他一定還在夏梁郡!去鎮上找!”

說罷,許暮舟起身便要往外跑,同時吩咐阿鳶:“叫你的那群「秘密武器」,在整個夏梁郡的外圍找。山裏,樹林裏,田地裏!每一寸都要找!”

阿鳶一邊點頭稱是,一邊提醒許暮舟,要出門的話,至少先把喜服脫了。

許暮舟一把将衣袍摘了下來,随手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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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晌午到半夜,許暮舟回來時蕭瑟的冷風都已将他的身體吹得冰涼了。

立冬已經過了,夜裏的風越來越冷,許暮舟往外跑時壓根沒顧得上多加件衣裳,現在人灰頭土臉,裸?露在外的皮膚也給凍紅了。

可是他的身後卻是空無一人。走遍了小鎮,鄉民們都看到了他滿臉沾着煙灰,心急火燎找人的狼狽模樣。

然而,并沒有尋到莊白。

裴雲初一下子心疼得紅了眼眶,把抱在臂彎裏的大氅給人披上。

明知道現在是冬天,出門也不帶件厚衣裳,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裴雲初心頭火起,想要埋怨許暮舟幾句,但看人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舍不得了。

許暮舟滿心都是莊白的事,剛消停了片刻,又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一驚一乍:“望星樓!只有紅花會能夠無聲無息地把人劫走!”

“我去望星樓找!”說罷便又想奪門而出。

裴雲初實在看不下去,狠狠将人攔住,“別折騰了!你明知道不會是紅花會。他們沒有劫走莊白的理由呀。”

“從始至終,他們要找的人都是你呀。迷香、暗箭,再到讓你去做堂主,即便他們想劫,那也是劫你啊!跟莊白有什麽關系,他是自己走的。”

“..你也這麽想過了的,對不對..否則,去鎮上時,你就已經去過望星樓了,何必現在再跑一趟。”

畢竟是自己帶大的孩子,裴雲初怎會不了解許暮舟。盤算、籌謀,是許暮舟做每件事情前必不會落的準備。

因而他去鎮上的時候,不可能沒有想過去望星樓找人。

之所以不曾走進去,就是因為許暮舟心知肚明,莊白不會是紅花會的人劫走的。他們明天便要啓程上京了,紅花會又何必整這一出。

但許暮舟沒有辦法,必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也許他亦需要一個借口,用以掩蓋「莊白是自己走的」之事實。

“..但是,雲初..我得找到他啊。我答應過他的。”許暮舟眼睑低垂下來,纖長的睫毛在眼下鋪出一層薄影。

裴雲初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人揪着,難受得喘不上氣來。

許暮舟幼時不愛叫他叔叔,反而是以名字相稱,說是因為看他像大哥哥,一點也不像「叔叔」。

裴雲初便也由着孩子去了,他并不在乎稱謂,若是能與許暮舟相處如朋友,他也是高興的。

然而随着許暮舟漸漸長大,讀書、知禮,不曉得從什麽時候開始,許暮舟管他叫起「裴叔叔」了。裴雲初心裏五味雜陳。

盡管,許暮舟偶爾也會喚他的名字,但那一定是許暮舟很難過的時候了。

裴雲初強迫自己平複心緒,慢慢走到許暮舟旁邊,拍了拍人的後背。十二年來,許暮舟情緒低落時,裴雲初都是這麽安撫他的。

只是..似乎在莊白出現後,裴雲初已經許久不曾走近許暮舟身邊了。

“子時都過了,就算再要出門,也得等明日天亮吧。”裴雲初輕言細語,“即便你可以折騰,也要顧及咱們這一院子的人,總不能大家都跟你一起折騰。”

“別太心急,正如你所說,莊白一夜之間走不了多遠,一天的時間也走不了多遠的。”

“你不是已經讓阿鳶帶的那些孩子們盯着了麽,一定能找到他。你先去屋裏暖暖,別生病。”

許暮舟進了屋,宗叔趕緊擡了一個燃燒着的暖爐過來,還讓小厮去後廚端姜湯。

可是許暮舟卻只是人在屋裏,魂兒不知道去哪了。

他不喜歡生姜的味道,平時讓喝姜湯,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但眼下,許暮舟捧起白瓷碗,二話不說,一飲而盡。

唉,這情愛便似一把刀,刀刀要人性命,誰都躲不過去。

但這也不怪許暮舟,新娘子在拜堂當天跑了,任誰是這新郎,都得瘋魔。何況許暮舟表面不顯山露水,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他對莊白用情極深。

那一晚,許暮舟坐在正堂裏,一下沒有合過眼。

裴雲初知道自己勸不動,便也不浪費口舌,只是默默在旁邊陪着。

他眼看許暮舟方正地坐着,雙手握拳,不知疲倦的盯着窗外,似乎盯得久一點,天亮就會早一分。

許暮舟的心性如此,任何事情不動聲色,心急了就虐待自己。裴雲初縱使不看他的手掌也知道,此時此刻,許暮舟的手心,一定被他自己的指甲摳得鮮血淋漓。

終于,捱過了三個時辰,天色微亮了。

許暮舟站起身,擡腿便往門外走,今日,他打算親自去夏梁郡的外圍找。可惜還沒有走到大門口,先看見了不速之客。

一個身着紫衣,戴着挂有簾紗的鬥笠,長發如瀑,身形不高不矮,辨不清男女的人物,帶着兩個手下,堂而皇之的進了許宅。

活像他們才是這裏的主人。

許暮舟與此人不曾打過照面,但迎面而來的這股泛着果香的脂粉味,倒是挺熟悉。

這就是那日望星樓雅房中藏在簾幕後頭的人。

兩個手下人似乎管他叫「江頭兒」,昨天是十日限期的最後一天,今日合該上路前往京城。

但他們卻沒在約定的地點見到許暮舟,于是親自上門提人。

只不過現在的許暮舟,根本管不着他們任何想法,一門心思旨在尋找莊白。

紫衣人抓住許暮舟的手臂,語氣冷得能叫人凍出一身雞皮疙瘩:“許公子莫要挑釁我們的底線,我望星樓中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今日許公子你是必須上京城的,無論你丢了什麽人,都容不得你去找。”

左右兩側的家丁們吓得瑟瑟發抖,生怕這江湖人士大開殺戒,結果許暮舟甩開了紫衣人的手,一副不怕死的樣子。

“我就是要去找。要麽你弄死我。反正這于你而言,不過是擡擡手的事。”

許暮舟知道這人不敢動手,他這副孱弱的身子,動辄便是斷手斷腳,但即便如此,紫衣人口中的「主人」,依舊指名他去做堂主。

想來,那位主人一定不想手下給他帶回一具屍體去。

“你也別想着威脅我。你敢動我院子裏的人,我跟他們一起死。到時候,你的「主人」應該不滿意這樣的差事吧。”

話音未落,許暮舟有恃無恐地踏出了門。

那江頭兒似是被許暮舟捏住了痛處,一時氣急敗壞,雖然不敢下重手,但也想教訓這嚣張的男人一頓。

但還沒等他再度觸碰許暮舟的衣角,一柄黑色的長劍擋住了他手掌的朝向。

是孔夜!

許暮舟一見孔夜,雙眼發亮,仿若見到了救星:“你一直藏在暗處注意我這院子的動向,每次都出現的如此及時,你一定也看見他了對不對?”

“他”指的自然是莊白。

可惜孔夜只道:“我的職責,只是注意你一個人的動向。你許宅人那麽多,我看不過來。”

“可那天是晚上,他一個人行動的!不需要你眼觀六路。”許暮舟說話急躁起來。

孔夜并不改口:“我不曾看見。”

“撒謊!”許暮舟扯住黑衣劍客的領口,“你武功這麽高,怎麽會不曾看見!”

結果孔夜一反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把人往空地上拖:“你不要發瘋了,到現在還不清楚麽?你要找的那個人,不是一般人,他能夠躲過我的眼睛,就像那次在生死關頭替你擋下那一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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