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檸檬魚
傣族人做菜最少不了的一味調料便是檸檬, 這是因為榕林靠近東南亞,屬熱帶季風氣候,天氣炎熱使人常常沒有胃口, 吃酸能夠開胃健脾。
顧名思義,檸檬魚的主要調味料便是檸檬。
清理幹淨內髒的魚,往魚身上劃兩刀, 之後加姜蔥蒜末、辣椒、白酒去腥,再撒上大量的檸檬汁。
腌制好的魚用大火蒸十來分鐘, 待魚熟透以後,出鍋, 撒上檸檬皮屑和香菜末。
中午吃檸檬蒸魚、香茅草烤雞和苦菜湯,雖然天氣已經進入秋天, 但莊慕四季如春,中午更是穿短袖襯衫都嫌熱,酸酸辣辣的檸檬魚很适合這個天氣吃。
剛擺好菜,玉香就回來吃中飯。
她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藤編矮桌旁邊的王慶忠,玉香操着她那咖喱味的普通話, 驚喜地喚了一聲,“慶忠?”
“呀, 真的是你,你怎麽現在才來看我們?”
王慶忠認出是玉香, 也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 “阿嬢!”
玉香和在福村時的打扮大不一樣,她燙着時髦的卷發, 身上穿着長及腳踝的花色長裙, 耳垂上還戴着兩個誇張的銀環, 随着她講話的動作,兩個大圓環在耳邊晃晃悠悠的。
和在福村時那個穿着樸素的中年婦女簡直判若兩人。
這要是在馬路上遇到她,王慶忠還不一定敢認。
“慶忠你快吃魚,這魚酸酸辣辣的,消暑的。”
“慶忠你吃雞腿,腿肉嫩,汁又多。”
“慶忠你用雞肉蘸喃米吃。”
“慶忠...”
一頓飯,王慶忠就光聽到玉香巴拉巴拉。
還是玉溫說了玉香一聲,“阿媽,你讓慶忠二哥好好吃飯。”
玉香這才閉了嘴。
王慶忠在福村的時候也吃過玉溫做的飯菜,好吃是好吃,但不如現在吃的這麽驚豔,也許是調料和火候改進的關系。
這魚肉又嫩又滑,輕輕一抿就在舌尖化開,酸辣鮮香一起在口腔裏纏綿。
王慶忠喜歡去福村的水庫打魚,經常能打到又肥又美的野生魚,但做得這麽好吃的魚他還是第一次吃到。
香茅草烤雞更不用說了,雞皮酥脆,雞肉軟嫩多汁,雞肉的鮮嫩裹挾着香茅草的獨特風味,真是百吃不膩。
傣族的蘸料統稱喃米,今天的喃米是用青椒小米辣和檸檬香茅草一起舂碎後,加高湯調制。
用喃米蘸烤雞肉,又是另一番滋味。
一頓飯吃完,王慶忠心裏就剩一句話,這種手藝,活該人家能賺錢。
三天後,包裝廠那邊就送來了定稿的香茅草烤雞包裝的小樣。
古樸典雅的牛皮紙包裝上,一個傣族少女朦朦胧胧的剪影,在包裝正面的右下角,有一枚小小的紅色印章,傣味、香茅草烤雞。
玉溫撥通歐陽劍的名片上的電話號碼,請他來店裏看看包裝小樣。
歐陽劍端詳那包裝上俏麗的剪影半晌,笑着說,“很好,這道靓影就是玉溫老板吧?”
玉溫沒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淺笑着,“既然歐陽老板覺得好,那我下去着手準備了,您三天後來提貨。”
這一百只烤雞,對于玉溫和傣味都是非常重要的。
之前玉溫就和蘇茶說過,八角寨片區這邊大多是工薪階層,香茅草烤雞好吃,但賣得不便宜,都是逢年過節才吃得起,這邊的消費已經飽和了。
歐陽劍這批烤雞是送給莊慕的名流,這批人也正是玉溫的目标客戶,只要這批烤雞送出去,傣味在莊慕的市場就算是真正打開了。
這一百只雞選材都是三斤左右的小仔雞,由玉溫親自宰殺,不帶一點血腥味。
清洗幹淨的仔雞要用粗鹽按摩雞皮,祛除雞皮上的雜味的同時,也能使雞皮的毛孔打開,腌制的時候更容易入味。
連蘇茶也感覺到了玉溫的重視,這一次挑選腌制食材的時候也是格外慎重,加了幾毛錢,買到了菜市場裏最新鮮的洋蔥、小米辣、大芫荽等香料。
就是香茅草不好買,可玉香的小院子裏種着很多,趁玉香去老年歌舞團的功夫,蘇茶薅了一大把。
用精鹽按摩過的雞,清洗幹淨後,用香茅草、洋蔥等二十幾種香料腌制上,這一步要腌制最低兩個小時,為了讓香料的味道更加滲入雞肉,玉溫将時間延後了兩個半小時。
腌制時間也不能過長,時間過了,香料的味道過重,就會搶雞肉的肉鮮味。
好菜講究的是口感的平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種調料和主菜之間的互相成全。
玉溫把腌制好的仔雞用新鮮的芭蕉葉包裹起來放到明火上炙烤,聽到門口傳來皮鞋撞擊水磨石地面的噠噠聲。
一擡頭,是歐陽劍。
難得的是他臉上沒有挂着一貫自信從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
玉溫讓蘇茶看着火上的烤雞,自己引着歐陽劍到了茶臺那邊坐下說話。
她用茶勺舀出一勺福村古樹茶,聽到歐陽劍說,
“玉老板,今天有人找到我,說能八元錢一只賣給我香茅草烤雞,這可是比你賣給我的價格便宜了二十二,一百只就是兩千二百元。”
玉溫把茶葉倒進紫砂茶壺,“我猜歐陽老板你肯定沒買。”
“為什麽?”
紫砂茶壺裏注入清水,放到紅泥爐上烤着,玉溫淺笑着回答,“因為這人的香茅草烤雞肯定是不好,要他的烤雞入了您的眼,那您定然不會再回來找我。”
生意人利益為上,大家都懂。
歐陽劍如實相告,“味道确實和傣味的香茅草烤雞雲泥之別,但奇怪的是,他用的是茶香雞不會錯,連包裝也和你給我看的一模一樣。”
紫砂壺裏的水沸了,咕嘟咕嘟地冒着茶香,玉溫的心也不似剛才那般安定。
這茶香雞只有福村有,而現在福村的茶香雞都被傣味農發公司一家壟斷,如果真如歐陽劍所說那人賣的是茶香雞不假,那就是福村出了內賊。
玉溫“啪”地一聲滅掉紅泥爐裏的火焰,站起身來,“歐陽老板能不能引我去會會這人?”
出了傣味的門,上了歐陽劍的奔馳S級,玉溫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歐陽老板,我們先去一趟派出所。”
八角寨片區派出所裏,蘇澗正在寫今天的出警記錄:
莊慕市一中初一學生張五一,把高二(1)班一男同學曹景然的褲子脫掉,将其關在男廁所長達兩個半小時。
寫到這裏,蘇澗“啪”地一聲把手裏的英雄牌鋼筆摔到桌上,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玉溫敲了敲派出所辦公室的門,“蘇警官,我要報警。”
她坐在桌對面給蘇澗敘述歐陽劍剛說的話,視線落在蘇澗的出警記錄本上,掃了兩眼,又繼續回到話題上。
蘇澗聽完玉溫的話,又擡頭看了看站在門口,雙手揣在褲兜裏的歐陽劍擡着眉看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蘇澗又收回視線,将出警記錄本翻了一頁,在新的一頁上寫上,“報警人:玉溫,報警事項:假冒僞劣,惡意競争...”
填寫完出警事項,蘇澗站起身,引着倆人往外走。
走到派出所門口,蘇澗下意識地去騎自行車,看到歐陽劍停在門口的大奔,猶豫一瞬,掏出了吉普車的車鑰匙。
蘇澗坐進駕駛室,看了看玉溫,用餘光示意她上車。
歐陽澗早就主動拉開了大奔副駕的門,“玉老板,上我的車吧,這車坐着更舒适。”
玉溫扭頭,視線穿透車窗落在蘇澗的身上。
蘇澗面上浮現出幾分鬥志,直接探身從裏面推開了副駕的門,“上來,和你讨論讨論案情。”
人家都說讨論劇情了,還怎麽拒絕?
玉溫提起裙角,款款上了蘇澗的吉普車。
車門“啪”一聲關上。
歐陽老板,“...”
吉普車跟着歐陽劍的車穿梭在大街小巷裏,蘇澗卻沒有和玉溫讨論什麽案情,一直抿着薄唇,一言不發。
玉溫看得出來,他有些煩躁。
“蘇警官是因為張五一的事不開心嗎?”玉溫問。
蘇澗抿着唇,半晌,“嗯”了一聲。
“那你問過他為什麽要欺負同學了嗎?”玉溫問。
蘇澗半天吐出一句,“欠揍呗!”
玉溫不冷不熱地說,“要是你小的時候,同學先打了你一頓,你打了他一拳,你父親只看到你打人,也不去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只是教訓你打同學是不對的,這件事你怎麽想?”
歐陽劍的車轉個彎朝着城北開去,蘇澗轉動方向盤也跟了過去。
吉普車駛上主幹道,他眉頭一跳,問玉溫,“這事你怎麽知道的?”
玉溫勾了勾唇角,“每個小朋友都會有差不多的經歷。”
她當然不會說出這些是在陰間的另一個蘇澗說的。
蘇澗抿着唇角,沒有再追問這件事。
玉溫側臉看向他,俊朗的五官還稍顯稚嫩,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大男孩兒,卻過早地承擔起家長的角色。
“試着像一個朋友那樣和他相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凱死了以後,蘇澗一直處在一種半自虐的狀态中,他拼命工作,遇到危險的出警任務他第一個上,把張凱的弟妹接到身邊親力照顧。
可是每每想起那兩個未成年的中學生,他心中都充滿不安,養育孩子的責任太過重大,他怕自己做不好反而會害了他們。
玉溫的一句“像朋友那樣相處”像是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中撕開一道口子,有光照了進來。
想起自己小時候,最渴望的親子關系不正是像朋友那樣相處嗎。
歐陽劍的車子在一處菜市場處放緩了速度,最後停在菜市場邊上的一家燒烤店門口,吉普車也緊跟其後,靠到燒烤店門口的空地上停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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