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趙桓熙黯然,“問我喜歡什麽有什麽用?好像我喜歡就一定能去做似的。”

徐念安面露狡黠之色,道:“以前你不能,不代表以後不能啊。畢竟你夫人我老于算計城府極深,什麽法子想不出來?”

趙桓熙又羞又氣又想笑,瞪了她半晌只憋出一句:“你真是不害臊!”

徐念安不以為忤,道:“說說看吧,你喜歡做什麽?”

趙桓熙低下頭,右腳腳尖在地上鋪着的花開富貴短絨地毯上碾來碾去,道:“我喜歡畫畫。”

“喜歡畫畫,那很好啊!”徐念安道。

趙桓熙猛的擡起頭來,幾步走到桌前,雙眼晶燦如星,急急道:“你覺得喜歡畫畫很好,為什麽?”

“畫畫能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當然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畫得很好的話,還能拿去賣錢,畫得很好很好的,一幅畫就能抵京中的一座宅院呢,這多好啊!”徐念安眼冒精光道。

“你——三句不離銀錢,你就是個鐵打的財迷!”趙桓熙數落道,随即表情又放柔和,“黛雪也說我喜歡畫畫很好,但她贊成我畫畫的理由可沒你這麽俗氣。她說,喜歡做什麽是自己的事,旁人無權幹涉。而且畫畫又不傷天害理,憑什麽不讓我畫呢?”

“誰不讓你畫畫?”

“我娘,她說畫畫沒前途,叫我專心讀書。她不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我便也不去做她想讓我做的事。”

“這話你也跟黛雪姑娘說了?”

“說了。”

徐念安不贊成道:“那我不喜歡黛雪姑娘勸你的方式,除了讓你自己覺得遇到了知音以外,對你有何幫助?還挑撥你與母親的關系,真是大大的不妥。”

趙桓熙急了:“你別胡說八道,她哪有挑撥我與母親的關系?”

“你明明告知她是母親不讓你畫畫,她還說什麽畫畫是自己的事,旁人無權幹涉,這不是挑撥是什麽?她說的這個旁人,不就是你的母親嗎?你敢說聽了她這話,心裏沒有埋怨你母親不讓你畫畫?”

趙桓熙答不上來,只能耍橫:“我說她沒有挑撥便是沒有挑撥,你少在這兒挑撥離間,好像你就能對我有什麽幫助似的,你不也只能嘴上贊成嗎?”

“誰說我只能嘴上贊成,你若真心喜歡畫畫,我能幫你找個好老師。”徐念安道。

趙桓熙正準備與她大吵一番,聽了她這話頓時像只在打鳴前忽然被掐住脖子的公雞,憋得臉紅脖子粗的。

徐念安看他那模樣,忍不住一笑。

趙桓熙見她笑了,自己也不再繃着,湊近幾步拖了張凳子在她身邊坐下,小聲問道:“你真的能為我找個老師?不是哄我?”

“哄你作甚,你又不是我真丈夫。”

趙桓熙惱道:“你教我口風要緊對誰都不能說,自己卻又時常挂在嘴邊。”

徐念安笑着道:“不說了不說了。”她湊過臉來,低聲道:“我弟弟在蒼瀾書院讀書……”

剛開了個頭,趙桓熙一驚一乍地鬼叫道:“你弟弟在蒼瀾書院讀書?”

徐念安皺眉掩耳,“你這麽大聲做什麽?你很喜歡蒼瀾書院嗎?你不是不喜歡讀書嗎?”

“我自是不喜歡什麽勞什子蒼瀾書院的,但五房的堂兄趙桓旭很喜歡,一直想進去卻進不去呢。”趙桓熙挑着眉梢道。

徐念安細觑他表情,問:“你與你這五房的堂兄關系很差麽?我怎麽覺着你的語氣有點幸災樂禍?”

趙桓熙悻悻道:“若是一個人樣樣比你好,卻總是喜歡在長輩面前拉你作比,你和他關系能好嗎?”

“那必然不能好,但趙桓旭也不是樣樣比你好啊。”徐念安道。

趙桓熙眼睛一亮:“你怎知他不是樣樣比我好?你剛剛在堂上不是才見過他一面嗎?”

“就是見過一面我才知道啊,他相貌沒你好。”

趙桓熙一陣無語:“誰要跟他比相貌?”頓了頓,他又十分悵然道:“其實我什麽都不想跟他比。小時候我們關系其實挺好的,可自從五叔父去世之後,他就變了,變得愛表現,争強好勝。祖父喜歡文墨,他讀書好,祖父喜歡他,我又不嫉妒他,可他總是要在祖父面前踩我一腳。每次被他比下去,母親就會很生氣。不怕你笑話,剛才在堂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祖父那樣溫和地跟我說話。”

“你放心,以後祖父不但會溫和地與你說話,還會常常誇獎你呢。到時候你可要穩着些,別一激動把頭都磕破。”徐念安忍着笑道。

趙桓熙見她居然又嘲笑他在堂上磕頭用力之事,羞惱之下無計可施,只伸手過去将她打好的算盤一頓亂撥。

“喂,你這就過分了,我還沒算好呢!”徐念安抱怨道。

“算什麽算,以為我沒看到祖父給你的那個紅包有多厚嗎?你能虧才怪!”

兩人正拌嘴,曉薇來傳殷夫人的話,叫兩人去芝蘭堂用飯。

趙桓熙邊走邊小聲對身邊的徐念安說:“你方才還沒說怎樣給我找師父的事。”

“那還不都是因為你插嘴。”徐念安也小聲回道。

“我不插嘴了,你快說。”

“我弟弟在蒼瀾書院念書,蒼瀾書院人才濟濟,你知道,但凡讀書好的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字寫得好不好,這就涉及到書法一事。自古書畫是一家,他們之中必然有認識一些丹青國手的,到時候由我弟弟出面幫忙引薦一番,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趙桓熙急不可耐道:“那此事你定要放在心上,莫要忘了。三朝回門時你弟弟會不會在?若是在的話不若那時就拜托他吧。”

誰知徐念安一口回絕:“你想得美,我還沒見着你的真本事呢。但凡才高的,眼光必然也高,若是你現在畫畫很不成,真正的丹青國手未必肯收你為徒。你以前有跟着誰學過畫畫嗎?下午有空的話,你把你以前的畫作拿給我看一下。”

“十歲時母親有給我請過一位先生教我畫畫,但沒學幾年,趙桓旭過了童試後,母親便将我的作畫先生給辭退了,還把我所有的畫都燒了。”趙桓熙悶悶不樂道。

“學過便好,畫燒了再作便是,不打緊。”

“嗯!”

芝蘭堂是個由五間花廳和兩座偏廳組成的大廳堂,座落在府裏的大花園芝蘭園裏頭,背靠芝山,面對蘭湖,春末夏初,草木葳蕤,山花爛漫,澄湖如境,風景十分優美。

午飯就擺在兩座偏廳裏吃,男客在左邊的偏廳,女客在右邊的偏廳。

“待會兒吃完飯,我們一道回去,就在此地會合。”趙桓熙站在芝蘭堂前面的一棵大石榴樹下對徐念安道。

徐念安點頭:“好。”

趙桓熙想着重新找先生的事,雀躍地往左偏廳去了。曉薇等丫鬟正想跟着走,徐念安道:“曉薇,你随我過來一下。”

曉薇跟着她走到一旁,問:“三奶奶有何吩咐?”

徐念安問她:“你既是三爺身邊的大丫頭,那他與龐姑娘之事,你應當也是知曉的吧?”

曉薇遲疑了一下,擡眼看着徐念安仿佛洞悉一切的雙眸,點了點頭。

“那他倆是通過趙昱捷互傳消息,你不知道?”

曉薇小聲道:“知道。”

“既知道,早上趙昱捷來找三爺說話,為何不出面阻攔?”徐念安盯着她問。

曉薇有些緊張起來,努力找借口:“三爺與捷大少爺關系一向好,所以奴婢……”她在徐念安的注視下漸漸說不下去了。

徐念安眼角餘光瞧見侯媽媽在往這邊走,便對曉薇道:“若只是端茶遞水伺候洗漱,有手的丫頭就能做,何必非得用你?這話我只對你說一遍,若有下次,我只直接去回了夫人。你現下帶曉蓉她們去左偏廳守着三爺,只是一頓飯的功夫,別讓三爺做他不該做之事,聽見了嗎?”

曉薇低聲應是,帶着曉蓉等四個丫頭去了左偏廳。

侯媽媽迎到近處,行了禮,瞧了眼曉薇幾個丫頭的背影,對徐念安道:“三奶奶可來了,夫人正等着呢,咱們這就過去吧。”

徐念安溫雅點頭:“有勞侯媽媽引路。”

到了右偏廳,飯桌早已擺好,鮮果冷盤也已上了桌,殷夫人正招呼衆人落座。長房大爺趙桓朝的夫人秦氏團團地忙活,攙着族中各位長輩,又笑又說,左右逢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殷夫人的嫡親兒媳。

見徐念安姍姍來遲,殷夫人眼中有些不悅,面上不顯,一番安排下來,很快大家都落了座。

徐念安右手邊是殷夫人,左手邊是長房的大奶奶秦氏和二奶奶韋氏,韋氏旁邊是二房的兩個嫡媳婦,分別是梅大奶奶和孫二奶奶。孫氏旁邊是二太太寧氏,寧氏旁邊依次是四太太柳氏,五太太金氏和金氏的兒媳賈二奶奶。

丫鬟仆婦們腳步輕盈,有條不紊地上着熱菜和果酒,所有的廳扇全部打開了,涼風送爽花香盈鼻,擡頭便可見湖光山色,一衆女眷邊吃邊聊,分外惬意。

殷夫人這桌衆人吃了一會兒後,氣氛漸漸松快起來,四太太柳氏掃了徐念安幾眼,将筷子一放,面帶笑容地喚道:“熙哥兒媳婦。”

徐念安擡起眼來。

四太太見她看過來,笑得愈發和藹,道:“早上國公爺說你是最懂事的,我瞧着也是。你婆母主持中饋,一向操勞,以後你可要替她分憂,時時督促熙哥兒上進,畢竟五房的旭哥兒像他這般年紀,都已經過了童試了。”

殷夫人執筷的手一僵,面色放了下來。

四太太卻似沒看見一般,猶自盯着徐念安笑問:“熙哥兒媳婦,你瞧着,熙哥何時能過童試?今年不能的話,明年總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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