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寧宣

沈之從抓着床上的架子用力晃了幾下,他力氣大,整座床架還真給他搖得咯吱咯吱響。

寧宣回過神來,臉上有種沒完全恢複元氣的蒼白,皺眉:“你幹什麽?”

沈之從不确定的挑眉:“幾點了,還睡,說好的下午陪我去教室刷試卷呢?你不要以為上次模拟考把我刷下去了,我就沒機會追上來。”

這什麽跟什麽。

寧宣抿唇,腦子一片空白。

沈之從定定的看着他,下一秒,踩在下床的邊緣,整個人一下子高了,抓着床架邊緣欄杆,俯身湊到寧宣身邊,低頭詢問:“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沈之從将手放在他額頭上,探了探,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燒啊……”

寧宣表面很淡定,心髒卻跳個不停,他伸手推沈之從,試圖把人推下去,結果沈之從跟一座大山似的紋絲不動。

外面有風飄了進來,将沈之從的下衣擺浪起來了,露出一小截勁瘦精壯的腰線。

寧宣低眉,耳尖有些燙:“我要換衣服了,下去。”

沈之從随口一說:“你換呗,我就等你換了。”

這句話其實很正常,寧宣也知道。

他們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連出生的醫院都是在同一間。只不過沈之從要比寧宣提前了幾天出生,導致沈之從老是拿這件事壓寧宣一頭。

還到處炫耀宣傳,連小區物業都知道他們那點破事——我是哥哥,這位是我的弟弟。

而且他們的母親是閨蜜,關系特別親近,又住在同一座小區,竄門是偶爾,留宿更是日常……

他們是用同一個牌子的紙尿片長大的,大了點就是穿同款的超人內褲,再大點就是睡同一張床,再大點……差不多一直到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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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高都在同一間,小學六年同班的,也就初中那會兒三年不同班,到了高中選科他們同樣是理科,大家都是重點班,甚至都是同一間宿舍。

細數下來,四舍五入,他們都沒分開過。

唯一有一點的就是他們之間存在莫名其妙的競争。

寧宣從小到大都很優秀,不管做什麽都是拿第一,是別人口中的模範孩子。沈之從跟着他的腳步向上爬,他也要拿第一,但是第一只有一個。

寧宣拿了第一,沈之從就只能拿第二了。

但寧宣也有發揮失常的時候,沈之從的機會就來了,他就變成了第一名,就是概率比較小。

不過競争歸競争,沈之從作為「哥哥」還是很照顧他。

寧宣也沒什麽意見,可是……雖然他不知道現在是怎麽一回事,但他應該是回到了高三的時候。

因為這間學校,只有高三需要強制住宿。

而寧宣現在醒來出現在宿舍裏,手上抓着的衣服是一中的校服,那麽,他是重生了……嗎?

他死過一次了嗎?

他死之前聽到了沈之從的表白……是嗎?

這些信息就跟閃電一樣,道道劈進寧宣的腦子裏,如遭雷擊。

沈之從不是直男啊!

他喜歡男的……

雖然這點在寧宣心裏還存在疑惑,但他還是不敢當着沈之從的面脫衣服……

沈之從看他狀态飄忽不定的,突然拉着寧宣的胳膊,緊張地問:“你該不會真出問題了,去醫務室看看?高三了,你可別出事。”

少年俊朗的眉眼倏地皺起來,滿臉都是擔憂,語氣也是包含關心。

寧宣心裏那股勁突然就松動了:“我沒事,就是剛醒,沒睡夠。”

沈之從揚唇一笑:“這麽貪睡,可不像你啊,寧小宣。”

寧宣将胳膊抽出來,沈之從感覺到手心空落落的,手指下意識抓了抓空氣。

“小蟲,快下去,床要塌了。”

一米八七的大高個,踩在床上,太離譜了。

沈之從氣急敗壞的說:“寧小宣,我警告你不許在學校叫我小蟲,不然我就……”

寧宣忽得一下将上衣脫掉甩開,然後幾秒內把校服套進去,微微笑着:“不然怎麽樣?”

沈之從盯着他飛起來的頭發,悻悻的說:“你再這樣我就告訴你媽,說你欺負我。”

寧宣:“……”

這幅賤樣,倒是讓寧宣想起小時候一件事。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大概十歲左右,沈之從往他身上扔泥巴,羽絨服外髒了,導致寧宣回去被媽媽罵了,這件事他委屈的簡直想哭啊。

晚上沈之從過來跟寧宣睡覺的時候,寧宣就鬧脾氣,氣呼呼的不理他。

那還是個大冬天,他們睡在一張床上,但是各自蓋被子的,沈之從會每天晚上給他暖床,焐熱了之後,寧宣能睡得更舒服些。

今晚寧宣不讓他暖,沈之從也不在意。

晚上等寧宣慢慢的睡着之後,沈之從就慢慢的挪過去,還故意降低了空調的溫度。

身邊的熱源一點點靠近,寧宣的腳凍得跟死了八百年似的,終于受不了了。

他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後,摸到了熱乎乎的東西,就鑽進沈之從的被窩裏睡着了。

等醒來的時候,沈之從還說,是你先鑽進來,越過三八線的,不是我的錯,你晚上再鬧,我就告訴你媽,說你欺負我。

寧宣:……

真的賤。

今天是周日,下午是休息的,學校空蕩蕩沒什麽學生在,大部分都回家了。

高三一周只有半天時間休息,寧宣覺得一來一回麻煩。所以不回去,沈之從見他這樣,表示也不回去。

然後他們約定了下午回課室刷試卷。

但剛獲得重生的寧宣沒有想刷題的意思,一中是他的母校,十年未見,甚是懷念。

趁着學校沒什麽人,學生能夠自由走動,打算在校內逛兩圈,來緩解一下突然回到十年前的心情。

沈之從貼在他身邊走:“那我陪你,也好久沒逛過學校了。”

寧宣聽着好笑,一手肘打在他胸膛上,很輕,就是在玩:“有多久……”

“你多久,我就多久。”

寧宣微微怔愣。

他們并肩走在廊道上,寧宣的臉龐逆着光,半晌沉默一笑。

他們一起穿過了飯堂,經過小賣部買了兩根老冰棍,慢慢悠悠的走到實驗樓,穿過長廊來到教學樓,停在了高三一班的教室門口處。

寧宣咬着冰棍棍子,望着沈之從的背影,被風帶起衣擺,肩膀處微微勾勒出少年薄薄的肌肉線條,他突然很想問,沈之從,你是不是喜歡我?

但是現在不太合适,寧宣抿唇,輕咬棍子頂端。

那件事給他的影響太大了。

但後來一想,沈之從從小陪到他大,也是影響了他一生的人。

到最後他們還是沒能成功在課室刷題。

寧宣想出去吃學校附近那間歡樂米粉店,他記得畢業了後再也吃不到這個味道了。

沈之從叼着根冰棍,吊兒郎當的:“這時候校門沒開,等六點吧。”

寧宣有些遺憾。

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了,還是有些犯糊塗了,沈之從穿着球鞋,用鞋底摩挲着水泥地的小石子。

他說:“走,咱們出去吃。”

寧宣:“?”

沈之從帶他來到了一道牆面前,雖然沈之從什麽都沒說,但寧宣已經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翻牆出去。

寧宣身高比較中等,只有一米七八,這點寧宣能吐槽一輩子,大家都是同吃同喝的,憑什麽沈之從這麽高個。

準備翻牆的時候,沈之從讓他踩在大腿上,跨上去。

寧宣成功跳到牆的另一邊之後,一回頭便看見沈之從撐着上面的牆邊,雙腿一躍,輕松跳了下來。

動作很帥。

“你經常這樣做嗎?”

“啊?沒呢……”沈之從眼神閃爍,看天空,看遠處,就是不看他。

寧宣眯了眯眼睛,好家夥,他以前從來不知道沈之從還會幹這些事。

以前晚修沈之從送給他的奶茶跟小吃該不會就是翻牆出去買的吧……寧宣眉心一跳,沒繼續往下想了。

翻牆這件事他們做得不厚道,但是能吃到一碗米粉,那也是值得的。

因為出來沒有帶校卡,校門也沒到開門的時間,他們只好再一次翻牆回去,寧宣這次逞強,要自己爬牆,跳下去的時候,沈之從接住了他,剛好是肋骨的位置,他還一直不放手,眼底閃着戲谑:“寧小宣,你就這德行,沒我你就摔死吧。”

寧宣動了動嘴唇,發現不管說什麽都抵不過沈之從一句騷話。

算了……

今天下午過的很夢幻,很不真實,寧宣感受着心髒跳動的聲音,依舊惶恐不安。

晚上回宿舍睡覺,寧宣睜着眼,半天都沒睡着。

怕醒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黑暗中,突然有什麽東西扔了過來,寧宣臉頰一痛,将團成球的紙拿起來,然後面無表情的扔回去。

沈之從就睡在他對面,笑了一下,很欠。

接着寧宣翻了個身後,将頭埋進去,沒多久就睡着了。

這一晚上,他都在做夢,不是夢見自己死了。而是夢見腦海裏反反複複的旋轉着死之前沈之從握着他的手說,喜歡他。

可是今天相處了一個下午,寧宣也沒看出半點端倪。

不是說直男是掰不彎的嗎?

而且沈之從如果真喜歡他,也不會一直都不說吧……

寧宣的媽媽病逝之後,沒多久沈之從的媽媽出了車禍,搶救身亡。

從此,寧家只有寧宣,沈家也只有沈之從。

他們索性搬在一起住,方便互相照應,另一間屋子拿去出租,也算是一筆額外收入。

寧宣內心真的有把他當成哥哥,沈之從确實照顧的他很好……好到他們只剩下彼此的感覺。

這件事哽在心裏不好受,寧宣決定明天找個機會問問比較好。

他表面是個十七歲的小子,實際都死過一回了,死之前都二十七八,四舍五入三十了。

成年人有成年人辦事的手段。

高中一間宿舍八個人,都是同班的,寧宣都認得,臉都很熟悉,就是名字不記得了。但這不重要,因為跟寧宣玩得好的也就兩個。

其中一個跟寧宣一個小組的。

寧宣成績最好,是一號組長。

二號是班裏排前二十名的,三號是前四十名,中等下的水平,四號就是班級後十名的那幾位同學。

跟寧宣住在一個宿舍且玩得好,是寧宣組的二號,叫秦滿,還有一個是沈之從組的三號,叫麥錦零,一般叫麥麥。

六點起床天微亮。

秦滿就睡在寧宣床的隔壁,下床的時候發現寧宣也跟着下來了:“組長,作業?”

寧宣搖頭:“沒寫……”

秦滿:“你居然沒寫?這不合理,昨天你不是跟沈哥在這裏嗎,你們兩個居然沒擦出刷題的火花?”

寧宣跟沈之從每次考試争第一第二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麥麥附和,哭訴道:“離譜!那我們咋辦啊,靠,早讀後就得交啊。”

這都高三了,還這麽懶懶散散的?

寧宣心想,怪不得他們兩個考了個三本。

以前沒發覺,現在寧宣看得透透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以後我不會給你們抄了。”

秦滿晴天霹靂:“組長,我好歹叫你一聲組長啊,你就不怕咱們組每周都是墊底吧。”

寧宣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不怕……”

秦滿愣是盯了半天。

沒別的原因,就是長得好看而已。

雖然寧宣看起來有些性冷淡,但人還挺好相處的,也挺好說話的,眉眼生得标志,五官就更不用說了,幾乎挑不出錯,臉型也是屬于上鏡又好搭配的,三百六十五度沒死角。

跟他們幾個大老粗不同的是,寧宣就像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氣質特別出衆。

麥麥顫顫巍巍的指着自己說:“我不是你們組的啊,我可以抄吧。”

寧宣說:“那我就更不用管你了。”

沈之從早就下了床,腦袋擱在床架邊發呆呢,他穿了件黑色背心,頭發亂七八糟的支棱着,聞言冷哼了一聲:“麥麥,跟我混,下一次月考我絕對第一。”

麥麥嘀咕着:“高三開學到現在考了兩次,你哪次第一了。”

沈之從剛想一個冷眼過去,就發現秦滿一直盯着寧宣看,眉頭微皺,略有不爽:“寧,先進去刷牙換衣服。”

寧宣嗯了一聲。

看着人進了洗手間裏,秦滿有點不服氣的問:“沈哥,你跟組長真的沒寫啊?”

沈之從沒睡夠有點起床氣,不耐煩的說:“沒有,自己做自己做。”

“那你們也沒做啊,不慌?那可是班主任的試卷。”

“我跟寧宣做試卷的時間是你們能比的嗎?”

“……”一大早的,大可不必這樣侮辱人。

寧宣精神不太好,沈之從覺得是昨晚沒睡好,他能感覺得到寧宣心不在焉,從昨天開始就不大對勁。

但是看起來也不像是身體不舒服,就是說不上來的怪異。

早讀過後寧宣根本沒寫,也沒心思交,但他還是去辦公室跟班主任說明原因了,班主任對他這種優等生自然沒什麽意見,就一張試卷而已,問題不大。

但是像秦滿,麥錦零這種拉低班級平均分的,就不能放過,必須嚴抓。

寧宣從辦公室回來,重新拉了椅子坐下,進門到坐下,期間沈之從一直盯着他看,過了半晌,才慢悠悠的收回視線。

兩節課過後就是固定大課間,每個班在走廊排好隊,有秩序的下樓去操場跑操。

他們班,每次是排隊排得最整齊下樓的,但是跑起來的時候,散得最快。

很多人跑着跑着就沒了,或者全堆在後面,四分五裂的,特別難看。

他們理科班男生多,個子高的也多,寧宣算中等,只能排在中間,沈之從高得特別顯眼,排在最末。

途中,寧宣渾水摸魚的混到了沈之從身邊,喘着氣,臉頰微紅,額頭的碎發被汗水弄濕了,沈之從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我有事要問你。”寧宣大喘氣。

沈之從看他喘得要死要活的樣子,伸出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帶跑,氣息賊穩的說:“跑步不要說話,會更累。”

不……寧宣心想,就要現在問,這個環境比較好,人多混亂。

事後沈之從問起來,也可以糊弄過去。

“很重要,必須現在。”

沈之從垂眸望着他的眉眼俊秀,拒絕的話收了回去:“你說……”

寧宣深吸一口氣,語氣很抖:“沈之從,你是不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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