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殺人不眨眼的徐晈然

沒等到半個月,張大海便同意了合作。

徐皎然早料定結果只淡淡一笑,畢竟大周茶葉與谷物等同。一個新型茶種橫空出世意味着什麽,幾代茶商傳家的張大海自然最明白,這樁生意穩賺不賠。招手示意慧娘為張大海斟酒,她擡手舉杯,示意共飲。

廣袖之下指節纖長,搭在碧青的杯壁,更顯清透雅致。徐皎然秀目微彎,擡首将杯中酒一口飲盡。舉手投足大開大合,好一番崟崎磊落的風度。

張大海長嘆,後生可畏。

天井之下,玉香樓魁首栗姑娘咿咿呀呀地撥弦淺唱。回廊下,衣裳半掩的姑娘與恩客追逐打鬧。有一醉酒公子半趴在臺前,滿臉癡醉。

滿樓的喧嚣卻掩不住張大海的挫敗。姓徐的這小姑娘怎生這般厲害?看似不沾人間煙火,卻生了九曲的心腸。原他還在雙方分成有些想頭,誰知半點沒占着便宜,反又賠了半成利進去。

肥碩的手舉起杯盞有些捏不穩,狠狠灌了兩杯下肚,到底意難平。

徐皎然見狀淡笑:“此番你我共事,雖始之于徐某手中所持茶種,卻也離不得張叔的操持。家父在世時,曾多次誇贊張叔為人忠厚。徐某并非難尋茶商合作,卻也謹記家父教導,往後便有賴張叔費心了。”

這番明裏褒贊暗中警告張大海聽進去了。

闵州的茶莊不少,自然不只他這一家。張大海心中清楚,才無法理直氣壯。又灌了幾杯,白胖的臉上已是熏紅。酒有些上頭,他嘆氣,始之于人便受制于人,若無徐皎然的新種,自沒穩賺的買賣。

這般一想,才将這口氣給喘勻。

雙方一經談妥便簽字畫押,相互交托了信物。

這方談妥,那方張大海發覺,趙小姑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惦記着在姓徐的手中糟了損失,他原還想從趙瑾玉這裏找補,一樣沒讨着好。

張大海吹胡子瞪眼的,漚了幾日。

是他老了?怎麽如今這毛還沒長齊的丫頭片子,一個個都如此厲害!

徐皎然的茶種不日便送至嶺南一帶。張大海這邊将家族生意交托與長子手中,親自帶了二十個茶農去張羅。

徐皎然派了心腹成武跟過去,每半月傳一次信,交代進展。

卻說這日,徐皎然剛從豫滿樓回府,就被一個謝林院的丫鬟沖過來攔住 。小丫頭跑得太急,撲通一下跪倒在徐皎然深淺。

烈日之下,滿頭大汗。

“大姑娘,你快去謝林院瞧瞧吧!”

小丫鬟撞得太狠,沒憋住抱着膝蓋龇牙咧嘴的,“劉嬷嬷在我們姑娘床下搜出了傀儡娃娃,上頭竟然還繡着姑娘的生辰八字!”

“什麽東西?”徐皎然才談妥了一樁買賣,陪着飲下不少酒水,如今腦中有些突突地漲疼。以為聽錯了,“什麽傀儡?”

那小丫頭慌張地指手畫腳,“就是有人繡了一個吓人的娃娃,那個……打小人用得,上頭還紮了針!”

空氣突然凝滞了,小丫鬟一愣,擡頭見那方才還淺笑的大姑娘,此時笑容褪盡。

聽懂了,厭勝之術。

宮裏頭用來害人的東西。徐皎然眼前驟然閃現一些不堪的畫面,因醉酒而昏沉的腦子瞬間清醒。平素上翹的嘴角此時壓下來,眨眼就面敷一層寒冰。若是仔細瞧,就能察覺她袖中的指尖微顫。

厭勝之術,她畢生最為厭惡的東西。

“什麽時候的事兒?”清淡的嗓音沉下去,似有撲面的寒意。

小丫頭吓得不輕,小身子伏了下去。

咽了好幾口口水,再開口便含了哭腔:“今,今日下午……劉嬷嬷說事态嚴重,現如今還在院子裏鬧……”

“哦?”一個字,煞氣盡顯。

此事已然觸了徐皎然的底線,叫她耐心耗盡。狠狠捏了捏鼻梁,徐皎然冷冷一拂袖,森然道,“帶我過去瞧瞧。”

元玉察覺到主子不愉,心中當真煩透了趙家這個二姑娘!

這姑娘怎地這般多事?好吃好喝供養着還不好,成天沒事找事!憂心主子醉酒走太快踩不穩,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側。途徑不平坦便立即上前攙扶,恨不能将趙瑾玉這個惹禍精罵了個狗血噴頭。

一行人才到正屋門口,就聽見裏頭嘈雜一片。

內室的窗子是打開的,從徐皎然一行人看過去,将裏頭情景盡數納入眼中。就見那屋裏下人,以趙瑾玉為首的和以張氏為首的分開站成兩邊。

張氏高亢的嗓音,此時顯得氣勢如虹。

一聲高呵,格外地大義淩然:“劉氏,你莫要猖狂!老婆子我做這些,全是為了我家姑娘。你懂什麽!老婆子日日在姑娘身旁伺候,我家姑娘什麽脾性,有誰能比老婆子清楚?你一來沒幾日的外人,你能懂什麽!”

劉嬷嬷似乎說了什麽,氣得她跳腳。

她指着立在窗邊眉目染霜的趙瑾玉,痛恨地罵道:“這個人根本不是我家姑娘,她就是個孤魂野鬼,趁我家姑娘病弱占了身子的腌臜物件!”

隐約見着人頭攢動,幾人加快了腳步。

接着又是一番吵鬧聲響,乒乒乓乓的,像是發生了肢體沖撞。

做主子的趙瑾玉被劉嬷嬷擋在身後,悶不吭聲地低頭立在窗邊。而那素來作威作福的壯碩的婆子,竟敢指着他鼻子。

徐皎然的臉當即黑的徹底,一把推開攔路的小丫鬟就踏了進去。

反了天了!

屋裏果真一團亂,用朱砂畫着人臉的怪異娃娃大喇喇地擺在中央,污人眼睛的黃紙符胡亂撒着,平地生出鬼魅之氣來……

似曾相識的場景入眼便戳了徐皎然的心肺,又因酒氣上頭。她幾乎沒做他想,兩步上去,擡腳就對那背對着門口的婆子踹過去。肉墩墩的張氏分量委實不輕,但徐皎然腳力非凡,給踹飛了出去。

張氏重重撞到楹窗邊的花架上,将架子撞得粉碎。

厚重的陶瓷花盆順勢砸下來,對準了她的腦袋,噼啪一聲脆響,砸得這細皮嫩肉的婆子一腦門的血。

這番突如其來的動靜,瞬間恫吓了一屋子人。

紅菱等人這才看清來人是誰,頓時吓得腿一軟,扶着懵了的藍燕的胳膊就徑自跪了下去。滿屋子的丫頭更是尖叫不已,不敢往門外竄,互相戰戰兢兢的,瞬間就跪倒了一片。

“誰給你的膽子,指着主子的鼻子大呼小叫。”清淡的嗓音夾雜着冰渣子,刮起一陣風暴,屋子裏連嘻索之聲都沒了。

張氏重重咳了幾聲,嗚哇一聲,吐出一口血。

徐皎然負手立在門邊,逆着光,沒了一貫溫潤和緩的模樣顯得滿身戾氣。她走了兩步,緩緩走進內室,掀了衣裙下擺便坐了下來:“我竟然不知道……這謝林院除了阿瑾,還有第二個主子呢。”

沉默,死一般的寂靜。

趙瑾玉低着頭,将滿目的森寒斂下去,擡眸變作楚楚堪憐的茫然。

徐皎然控制不住視線,木木地盯着那詭異的傀儡,封存在心底的年幼記憶被重新翻出來。不知想到什麽,竟叫她整張臉都猙獰了起來。

趙瑾玉若有所察,目光如影随行落到她的臉上。

觸到她兩輩子不曾有過的暴戾之色,瞳孔頓時一縮。他不解地看了眼周遭,除了傀儡與紙符,沒有其他。他心中飛快地捋過,目光又落到那鬼魅的娃娃身上。徐皎然竟然恨厭勝之術?!

猝不及防抓到了徐皎然的把柄,趙瑾玉雙眼蹭地亮起來。

“把這個人……給本殿丢出去……”

徐皎然扶着疼痛欲裂的額頭,嘴裏喃喃地說着醉話,聲音卻低到只有自己聽見,“……本殿要杖斃,給本殿杖斃他……”

元玉沒聽清她說什麽,靠她很近依然聽不清,只道是主子又做噩夢了。

于是焦急地指着一個下丫鬟道:“大姑娘醉酒,還不去煮一碗醒酒湯來!”而後又俯下身子,盡力地去聽。

別的什麽都沒聽見,就聽到了兩個字‘杖斃’。

元玉跟在她身邊有六年,什麽陰私事兒都清楚。殺人一事,早就經歷過。知道張氏觸碰了主子的底線,于是站直身子,無動于衷地傳了主子的話:“來人,将張氏拖下去,杖斃!”

謝林院的人沒動,被吓住了。

進府伺候這麽些年,從來沒有丢命的打算的下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見東院一個冷面的丫鬟出去一趟,當即領着四五個壯碩的小厮進來。不顧張媽媽吓尿了褲子的模樣,架着人就拖了出去。

外界都傳大姑娘心狠手辣,沒親身經歷過是沒人當真的。這回眼睜睜看着,卻叫謝林院的下人失語。轉頭見元玉習以為常,一個個臉上血色褪盡。

……殺人不眨眼,是真的。殘暴,也是真的。

這事之後,血腥氣從謝林院席卷了整棟府邸,再無人敢背後說徐皎然一個字。

趙瑾玉當日就被醉酒的徐皎然給帶回了東院。并不容拒絕地當衆宣布,往後二姑娘就是東院的第二個主子。

被安排在徐皎然隔壁住下的趙瑾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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