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華山之巅論哲學(別信)

古語雲,多行不義必自斃。

勵琛到這世界行了多少不義呢?

別的不敢說。勵琛默默地想,但在這頭我還是從未做過什麽有悖情誼的事情的。總的來說,暫時還是個大大的良民。

可為什麽薩恩斯這麽快就反調戲回來了?

只能說,薩恩斯再年輕,到底是個薩恩利希。但凡是和這個家族扯上一點關系,直面于前的就是絕對武力、頂端權勢、全民信仰……應該還有無限財富。

勵琛輕嘆:“原來肖恩是您的座下。”

“養成”這個詞的使用,勵琛只是前陣子和肖恩特別讨論過。薩恩斯用的這麽恰到“好處”,肖恩絕對在裏頭參了一腳。

薩恩斯也不在意他轉移話題,只是笑容淡了些,語氣也少了些陰沉:“這是誠意。”

勵琛擺出一副“你說啥我聽不懂”的表情:“我只見過您和萊麗爾——您總不會在只看了選項一的情況下就答題吧?”

“只要今晚的會面走漏了風聲……”薩恩斯不以為意地笑道,“你還會有別的選項嗎?”

鴻門宴。

勵琛沉默了片刻,也收起了嬉皮笑臉:“萊麗爾是……”他伸出一根食指,“這一頭?”

萊麗爾身為女性,排位在二,在有男性繼承人的前提下是無法競争巅峰之座的。勵琛彈出一個指頭,指的就是薩恩斯的大哥。

果不其然,薩恩斯點了點頭。

勵琛嗯了一聲:“那麽艾德仁也……”

薩恩斯繼續小幅度地點頭。

“艾德仁他……不是梅洛耶嗎?”勵琛被這個問題困惑已久。畢竟薩恩斯第一次出場和第二次碰面時身邊都跟着個“高級”梅洛耶,擱誰誰都認為梅洛耶是薩恩斯這頭的。可艾德仁和肖恩的不對頭,也确實不像是一邊的。

薩恩斯呵了一聲:“他有個好母親。”

勵琛仔細分辨了一下薩恩斯的語氣,發覺這家夥還當真在誇贊似的,不過誰信誰蠢貨。

想了一圈,勵琛覺着好像沒啥大人物好問了。他周圍都是些毛都沒長齊的孩子,真沒幾個體現了能成為“黨羽”的潛質。想來想去,終于又給“擠”出來一個:“那麽,夏羅呢?”

薩恩斯明明白白擺出了一個“誰?”的表情。

勵琛有點分不清他是真不認識還是裝的,只得回道:“岩鷹副團長卡加的弟弟。”

“岩鷹?我都忘了你還勾搭了他們。”

“您的表情看起來可一點沒像忘了的……”

薩恩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就交給你了。”

什麽玩意兒“那就交給你了”?!勵琛嘴角抽了抽:“……我才十二歲。”

“所以還是想被‘養成’嗎?”

“您還是安心‘養成’維金斯吧。”

薩恩斯露出“有破綻”的表情:“你連這都猜得着,何必再強調年齡問題?”

但凡長腦的都能想得明白好嗎……連萊麗爾都找上門來側敲旁擊打探維金斯,想必是維金斯的天賦惹的禍。薩恩斯下手圈得早,可不代表維金斯就能馬上開了竅。在維金斯能使用他的真正天賦之前,只能像薩恩斯說的,“養成”玩着先。

“維金斯的天賦到底是……”

薩恩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那天不是在場麽?”

勵琛确實猜測過。可按照他的所知來推演,這天賦有點近似出小黑屋之前那死靈法師弄的鏡像觀測,同類的還知道一個“虛幻之境”。這麽一想來,維金斯有這天賦還真沒啥大不了的。

在勵琛的意識裏,只要後天能辦得到的,就算先天有那也算不了多大個事兒。

想歸想,勵琛嘴上卻是沒溜地跑馬:“呃……占蔔?占星?預言?”

薩恩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一直沒變過。

勵琛看出對方的戲谑,一時竟然腦抽地覺得“冒犯一下似乎也不是多大事嘛哈哈哈”,而後就把自己惡心得渾身抖了一下。

薩恩斯标志性微笑馬上上臉了,關懷之語如徐徐春風:“還冷着?今晚的降溫确實很厲害,多喝點熱飲暖暖身!”

還不是你叫我來的……勵琛皺皺鼻子,決定延續之前的話題:“我愚鈍,還請您明示。”

“不是猜到了麽?”薩恩斯收了微笑回道,“——占星。”

“噢——”勵琛似懂非懂。

薩恩斯也不在意,只說道:“一旦他能再次‘看到’了,馬上通知我。”

勵琛裝傻:“咦?不是岩鷹傭兵團了麽?”

薩恩斯回道:“還是把你留着‘養成’罷。”

“別!”勵琛哪裏還猜不出薩恩斯的想法。他這是在找一個合适的家夥幫他吸引別人的注意力,說白了就是在自己營裏杵個“看起來很重要”的旗杆,等別人費盡心力把這根杆扳倒了,他才表态“不好意思杵來玩玩的”。

這根“旗杆”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必須有足夠“重要”的屬性作為吸引人的噱頭,不然說啥也白搭;二是這個屬性固然看起來“重要”,但對薩恩斯本人來說應該只是“可有可無”的。

正如勵琛所想,維金斯的天賦,在薩恩斯眼裏還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這個極為俊逸的少年頗有興味地盯着小他三歲的孩子:“我還以為你會為你的朋友求情。”

求情?勵琛頓覺好笑:“求什麽情?”萬一他樂意做這個旗杆,我趕着湊什麽熱鬧?還把自己搭進去,明顯不劃算。

薩恩斯已經習慣勵琛的裝傻了,也不繼續問。他喝了一口熱飲,再擡起眉眼來看勵琛時,溫和的表情已經徹底消失。

萊麗爾和薩恩斯雖然都為薩恩利希,面對大衆時也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但前者的微笑裏總是帶着隐隐的高傲,後者則是深藏的冷漠。勵琛剛開始以為這是一種技巧,類似于“親近民衆但不讓他們失去敬仰之心”什麽的。和薩恩斯單獨相處下來才明白,冷漠就是他的本性。

“說吧。”薩恩斯一收起了笑容,就仿佛氤氲着心情糟糕的低氣壓,“想要什麽?”

勵琛知道這時候應該給出明确答複,可還是忍不住回問:“您說的這一次還是……”

“只要你邁出第一步……”薩恩斯語速不快,卻明顯地起了咄咄逼人的态勢,“談‘計件工資’有意思嗎?”

勵琛聳聳肩。別說邁出第一步,只要今晚他來了這鴻門宴,或者早到肖恩引薦他進熔爐,甚至維金斯得了梅洛耶的免試生推薦,勵琛就沒得選擇。他沉吟片刻,倒還真沒客氣:“我要借用珍寶的力量開魔法陣。”

薩恩斯一愣,表情從“不愉快”變為了“不友好”。

把珍寶當魔晶用,恐怕整個雷蒂阿只有勵琛這個沒信仰的才敢想。可自從拂照恩典看到影像,他已經不止一次地夢到珍寶是穿越回去的契機,夢中的傳送陣也被他爛熟于心。縱然因為一個夢就這麽獅子大開口,說出來時很可笑,但機會擺在面前,勵琛不得不賭一把。

“我需要觸碰到珍寶。”勵琛怕之前的話裏有歧義,詳細解釋的語氣裏大有不畏生死的意味,“然後調集珍寶裏的力量,以此來支撐陣法的實施。呃,其實就跟使用魔晶一樣——您明白的吧?”

“明白?”薩恩斯再次勾起了嘴角,魔力威壓驟然外放,其莊嚴肅穆又不可反抗之勢竟排山倒海而來!勵琛被那股壓力釘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用盡力氣才撐住了沒栽倒下去。

再細看薩恩斯,他雙目裏竟是流露出了狠戾之色:“我倒是明白了一點……”

“——你知道的事情,好像有點多。”

這是要殺人滅口的意思嗎!雖然很不合時宜,勵琛還是在內心吐了槽。而且我的罪名難道不應該是“膽大包天”麽,“知道太多”又是哪句話引起的誤會啊!

身為一個穿越者,還是一個一來就被囚禁了七八年的穿越者,勵琛覺得自己和“知道太多”真心沒關系。

“給你個機會。”薩恩斯音調溫和語氣卻很陰沉,說不出來的違和,“到波頓之前的故事,打算說出來嗎?——你究竟是誰?”

勵琛忽而福至心靈。

“珍寶實際上就相當于超級魔晶”這件事,并不記載在全民普及的典籍當中,而是勵琛夢出來,甚至在更早時候自己“陰謀論”推測出來的。這個思路中,同時得出的結論還有“薩恩利希自導自演綁架人民信仰”“天賦在手,大陸橫走”等。薩恩斯所謂“知道太多”,十有八九指的是“瑞格塞拉知道珍寶能當魔晶用”。

換句話來說,因為勵琛的願望已經脫離了雷蒂阿人應有的觀念,薩恩斯這個腦回路也很複雜的薩恩利希,就迅速采取了“先鎮壓再取證”的強制性手段。

看來還真的猜中了……勵琛的腦子還能維持正常運轉狀态,可他的身體本來就發育得有些晚,在沉重威壓之下忍不住瑟瑟發抖,更別說是回答薩恩斯。他拼命朝薩恩斯眨眼睛,身體上受的苦難讓他用不着怎麽醞釀就紅了眼眶。能夠抗衡的內裏魔力,他沒有;但是騙人至深的表面做派,他還是能信手捏來的。

勵琛不是長得十分好看的那種,可他畢竟才十二歲,稚氣未脫的小臉加上瑟瑟發抖的身體,這模樣還是很能勾起人的恻隐之心。更何況他是有意而為之,紅着眼眶拼命眨眼睛,似委屈卻動彈不得,哪裏還有“漫天要價”的模樣?

他固然想要呈現一個“有幾分際遇就不知天高地厚,但是踢到鐵板就蔫了吧唧”的形象,但薩恩斯,也絕對不是這麽好騙的。

這位薩恩利希收回了部分威壓,臉上不見絲毫憐惜之情,淡漠的目光投向正要張口的孩子:“你最好別讓我再揭穿你的謊言。”

——您已經自己掉進來了!

表面上卻是紅着眼眶的孩子被他一噎,撇撇嘴收了眼淚,語氣裏帶上了些祈求:“我……我如果說出真相,您會放過我嗎?”

薩恩斯說:“不會。”

勵琛瞪起眼睛:“那還有什麽說的意義!”

薩恩斯沒理他。

勵琛把最後的一點思路整理完畢,深吸一口氣:“我說的,您也許會覺得很荒謬。”

“您可以提出任何疑問,在我的解答之後再判斷真假與否。”

勵琛頓了頓,與薩恩斯對視着,将自己複雜的情緒全部傳遞。

“我來自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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