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飲異火(一)
陸乾所說的白色火焰,姜染在夢中也曾見到過,想來那火焰便是仙人身死後,留下的恩澤。
只是那仙人為何會無辜失蹤,又為何會出現在姜染的夢中,夢中那座燃燒的巨塔又在哪裏?
大業皇宮內并沒有那座巨塔的存在,難道……
“陸乾,天楚的皇宮之內,是否有一座塔?”
姜染這麽一說,陸乾倒是記起來了,“有一座長寧塔,不過大業在翻新宮殿的時候,這塔就被拆了。”
線索一一被拼湊了起來,姜染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想。
“我覺得,當初在天楚皇宮內,能看到仙人隕落的,不止你一個,還有其他人趁你離開後,偷走了仙人的軀體,并把他藏在了長寧塔內,獨占了這福澤無邊的異火。”
銀眷始終在一旁安靜地調理內傷,聞言,緩緩睜開了眼,也想起了一些事。
“大業皇室的先祖,在當皇帝以前,只是天楚皇宮內一名地位低微的侍衛。”
韶則看向他這位不大熟悉“兄長”,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先祖說幾句公道話:
“皇兄,莫要胡言,先祖是因為不滿天楚國君的□□,才揭竿而起,将他推翻,雖然出身貧寒,卻英勇無比!”
韶則話音剛落,就看見銅牛一臉兇悍地朝自己沖了過來,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韶則痛極了,可手中端着鳥巢,也不敢放手,只能強忍着。
偏偏陸乾還要得寸進尺,咬着韶則的衣服,爬到了他的頭頂上,将韶則的頭發扯成缰繩的模樣。
“你的意思是,朕是暴君?你先祖推翻朕合情合理?”
韶則痛地眼角含淚,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這一番話,确實傷害了陸乾,只能一個勁兒地道歉。
陸乾不依不饒,拉扯着頭發做成的“缰繩”,驅使着韶則四處亂竄,自己則是站在他頭頂耀武揚威,“你先祖這麽精明,怎會有像你這樣笨的子孫?成天就知道玩鳥?嗯?”
“這麽說來,大業的先祖可能也是個沒有天命在身的人,他能成為皇帝,只怕是和陸乾一樣,也飲下了仙人恩澤?”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大業的先祖将仙人的屍骨據為己有,導致仙人身死三百年後,依然無法安息,這才托夢給姜染,想讓他幫自己了結此事。
“陸乾,帶我去長寧塔的舊址看看。”
陸乾毫不客氣地拉扯着韶則的頭發,“駕!跟朕來,這邊走!”
銀眷緊随其後,起身時,身形有些搖晃,幸好白文星在一旁,第一時間攙住了他。
“怎麽這般虛弱?”白文星探查了一下銀眷的身體,“這麽嚴重的內傷,你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白文星這會兒才看到銀眷手臂上焦黑的痕跡,“你不要命了,竟敢在伏妖大陣裏引雷火焚身?”
若是在陣外,她可以用妖力為銀眷調養,可如今他們都身在陣內,這陣的威力,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變本加厲。
她現在根本無法調動妖力了,別看她如今行動不受限,時間一久,只怕動一動都是勉強。
銀眷受了內傷,到時候情況只會比她更糟糕。
白文星都快急出眼淚了,可銀眷卻只是拍了拍她的腦袋,叮囑她,“不要告訴他,我不想讓他擔心。”
在白文星的攙扶下,銀眷勉強跟上了他們。
陸乾提溜着韶則的兩撮頭發,将堂堂大業七殿下,變成了自己的坐騎。
韶則又是個好欺負的軟柿子,在陸乾的指揮下,矜矜業業地在前頭帶路。
鳥巢中的幼鳥仿佛感應到韶則受了欺負,紛紛昂起小腦袋,叽叽喳喳地抗議。
“叫什麽叫?醜八怪,再叫一口吃了你們!”陸乾威脅道。
雛鳥們被陸乾的吼叫聲吓到,瑟瑟發抖地靠在了一起,還真閉了嘴。
韶則摸了摸它們禿禿的腦袋,小聲安慰它們,“不要害怕,他吓唬你們的。”
陸乾是個嘴硬心軟的,韶則能感覺得到,他是個好人,所以即便被陸乾欺負成這樣,也會幫他說好話。
“就是這裏了。”陸乾帶着衆人來到了他記憶中長寧塔的舊址。
此處的高塔早已被拆掉了,如今是皇陵地宮,此乃大業皇室的禁地,往常此處必然是有重重守衛把守,如今天空異樣,把守的人都不知道逃到哪裏了去了,皇宮裏的人自顧不暇。
韶則眼看着他們有強闖皇陵的意思,連忙上前阻止。
他是個有孝心的,覺得他們這麽進去,會打擾到亡者安息。
“你們不能進去!”韶則橫起手臂,擋在衆人面前,“此處不光是先祖的陵墓,我們大業的每一任皇帝,死後都會葬入此處,除此之外,皇陵裏還葬了衆多兄弟姐妹,我不會讓你們進去打擾死者安寧!”
“你給朕起開!”陸乾用力地扯着韶則的頭發,偏偏人家是個犟脾氣,頭發被扯斷了十幾根,也紋絲不動。
關鍵時刻,還是銀眷站了出來。
他在短暫地調養過後,松開了白文星的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受了嚴重內傷的。
“韶則,業帝十子,如今只剩下你我,你可曾想過,原本身體康健的血親,為何會接連生怪病離世?”
“這……”韶則說不出。
“禦醫可曾說是什麽病?病因又是什麽?不入皇陵,不見屍首,又怎麽能知道,他們的死是否另有隐情?”
面對銀眷的追問,韶則沉默了。
他覺得這個“兄長”有些奇怪,為何稱父王為“業帝”,為何與銅牛那一夥人如此熟悉?為何周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讓他畏懼。
韶則雖然愚笨,卻明事理,終究是不再執着,讓開道路。
皇陵入口處漆黑一片,姜染用火折引燃火把。
身後的黑暗中,傳來了銀眷的低咳聲,每一聲,都似乎極力忍耐。
姜染點燃了墓中的長明燈,轉身時,隐約看見,銀眷低着頭,用拇指指腹,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這伏妖大陣又變強了,這一點,連姜染都感覺得到。
白文星的額頭上泛起了一層薄汗,比起自己,她更擔心銀眷。
姜染将火把交給韶則後,走到後面,攥住了銀眷的手,為他做支撐。
他不知道這伏妖大陣實則對修為高深的妖危害更大,以為銀眷的虛弱,是因為他承受了天雷,且修為不濟。
“若此次能平安出陣,我一定要好好監督你修煉,這麽久了,我都入了化形,你卻還在蜉蝣境,顯然是平日裏一直偷懶,現在好了,在陣中覺得虛弱了吧……”
他竟一直在關注他的身體,即便他一直在佯裝一切正常,卻還是被姜染看出端倪。
銀眷想到這裏,有些開心。
他将姜染的手攥地緊一些,在旁乖巧附和,“好,等出了陣,我一定勤加修煉,你來監督。”
韶則在前方托舉火把,皇陵內,衆人的影子随火光晃動。
銀眷隔着火光,看向姜染。
有一瞬間,眼前這個親切的姜染,仿佛變回了從前的模樣。
彼時他高高在上,睥睨三界,難以接近。
他被他死死捏住下巴,看着那張臉越靠越近,“你心悅我?可我看不上你,你太弱了,等你變成強者,有資格站在我面前,再說吧。”
“這裏是皇兄們的墓室。”韶則的聲音,讓銀眷短暫地清醒過來。
他竟……出現幻覺了麽?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便會失去意識。
撐不了多久了,必須加快速度了。
銅牛已經跳上了石棺材,用牛角頂了頂,使勁的時候,滿臉猙獰,那棺蓋紋絲未動。
陸乾喘了幾口氣,大罵:“你們在看戲嗎?還不趕緊來幫忙?”
“讓讓。”
白文星卷起袖子,雖無法用妖力,可她生來力氣就大,單手将棺蓋搬開,将陸乾和韶則吓了一跳。
姜染攥着銀眷,向前查看,石棺內竟空無一物。
“空棺?”
白文星連開了許多棺,韶則打着火把一一照過去。
“竟然都是空的……”他有些不敢置信,“我皇兄和皇弟們的屍體,究竟去哪裏了?他們到底死沒死?”
韶則這邊已經完全懵了,這些兄長們在入陵前,他也是一一祭拜過的,那時候确實人就在棺中,可為什麽入了皇陵,都不翼而飛?
姜染在前頭帶路,領着疑惑的衆人繼續深入皇陵。
終于,他站在了最宏大壯觀的一處墓室之中,在查看了石壁上的字樣後,指揮白文星。
“這是業帝的棺了吧,打開!”
姜染沒有忘記,是業帝害死了傩妖。
從傩面展示給他的記憶來看,彼時業帝已經病入膏肓,之所以害傩妖,難道是想借傩妖的力量,活下來?
傩妖已死,那麽業帝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一切的答案,都在這座棺裏。
白文星在姜染的指揮下,單手推動棺蓋,剛一上手,就疑惑了一下。
這棺蓋,好像比其他棺更難推動,裏面好像鎖住了,一只手有些吃力。
白文星深吸一口氣,雙手并用。
只聽到棺材內部不斷傳來鎖鏈接連斷裂的聲音,煙塵不斷揚起。
棺開了,幾人高舉火把,探頭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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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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