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烏列爾像是觸電一般地猛地松開手。

這件事帶來的震驚程度已經足夠推翻他過往所知的一切, 這是他幾千年的生命裏第一次感受到被“欲/望”支配的感覺，讓他既尴尬又感到惡心。

該死的利維坦。

艾莉森的咳嗽聲讓他回過神。

他看着重獲空氣正捂着脖子咳嗽的艾莉森，下意識地伸出手, 又迅速收了回來, 語氣有些僵硬：“還好嗎？”

“嗯……我沒事。”艾莉森的聲音有些沙啞，“與其擔心我……您真的沒事嗎？您看起來很不好。”

艾莉森覺得自己現在是真的有點害怕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烏列爾，不如說眼前的天使在剛剛的瞬間變成了惡魔, 脖子被掐住的這會她甚至以為自己要死了。

但是……

總覺得, 烏列爾大人比她還要痛苦，而且烏列爾看起來不想讓她知道他現在糟糕的狀況，雖然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艾莉森清楚地知道, 真的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情, 那她根本不是烏列爾的對手。

艾莉森想，她所愛慕的審判天使，應該是和伊提亞斯殿下一樣高高在上一塵不染的，但如果他堕入黑暗……

她用力捏緊了手上用來充當武器的匕首。

“沒關系，沒事的，我相信您。”沒等烏列爾說什麽，艾莉森便擡眼笑道，“雖然有種作弊的感覺……現在試煉還在繼續的對吧？您放心, 我不會問您信物在哪裏的，我會找到它。”

烏列爾點了點頭。

剛剛那股邪惡的沖動被他強行壓下, 短暫時間內只要不進行需要大量能量的戰鬥的話，他應該還能撐到這場試煉結束。

這是他的責任, 沒有完成之前他不能回到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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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走吧。”艾莉森笑了笑, “有烏列爾大人在身邊突然感覺自己信心多了不少呢。”

她知道烏列爾不會幫助她戰鬥的, 不過沒關系，她的目的根本不在這裏。

艾莉森一開始不想當什麽聖女，她的目标是離神明最近的位置，紅衣主教。

比起聖女來說，這個職位更加自由。

原本是計劃好第一時間找莉亞娜彙合的，但現在……她不是那麽急了。

少女的心思被隐秘地埋藏在心底，就連這場困難重重的試煉也變得令人期待起來，卻沒有注意到暗影處即将到來的危險。

灰霧之森大到一眼望不到盡頭，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件小小的信物，無異于大海撈針。

出題的烏列爾不會這一點都想不到，他當然留下了線索，但是想要找到這個線索的方法……

烏列爾看了一眼艾莉森。

少女緊閉着雙眼，屬于聖術的獨特波動包裹在她周圍，若有若無地連接着遠方。

天使一直知道艾莉森是個聰明的孩子，她遠比莉亞娜理性，如果要讓烏列爾來決定的話，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下來他認為艾莉森才是最合适的聖女人選。

但是——

莉亞娜·坎貝爾。

如果光明之子一定要讓這個女孩當選聖女，甚至不惜作弊的話，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審判天使代表着絕對的公平正義，就像他現在明知道艾莉森的方法還有些不對，他也不會去提醒。

沒過多久後，艾莉森睜開眼睛頓時洩氣。

“看來我還遠遠不夠。”她扒拉了一下面前的火堆，被架起來的樹枝上正烤着一只野兔。

烏列爾沒有限制她們所攜帶的物品，但艾莉森不像那幾個有錢的貴族小姐還有空間儲物道具，莉亞娜的空間戒指是伊提亞斯殿下給的，她羨慕歸羨慕，卻也不會覺得自己拘謹。

比起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貴族小姐，從小就是幫家裏人做家務長大的艾莉森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技巧。

所以這只可憐的兔子才剛出洞就被艾莉森逮到，成為了今天的口糧。

她小口小口地啃着兔子，一邊用眼神悄悄打量閉着眼睛的烏列爾。

火光映在天使完美無瑕的臉龐上，平添一絲神聖的光彩。

等到烏列爾睜開那雙金色的眼睛看向艾莉森的時候，她才猛地回過神。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天使問道，他懷疑黑暗能量導致的惡化已經顯現了出來，盡管他的語氣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但心裏卻多了一絲擔憂。

他不能再做出出格的舉動了。

“沒……沒什麽……”沒想到烏列爾就這麽直白地問出來了，艾莉森慶幸火堆足夠旺，不然都不好解釋她的臉為什麽這麽燙。

像是掩飾自己的心虛一般，艾莉森把手裏的兔子遞給烏列爾：“您真的不試試看嗎？我加了調料，味道很不錯的，莉亞娜可喜歡吃了。”

烏列爾不明白她的執着從何而來，還是耐心地又解釋一遍說：“天使的精神體不需要——”

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了一塊腿肉。

艾莉森收回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絲毫沒有剛剛做了大逆不道行為的自覺。

烏列爾無奈，一邊咬着嘴裏的肉，心卻沉了下去。

放在平時，不會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有小動作，更別說是這種把手伸到他面前來的。

到底是他的反應變慢了……還是他已經對艾莉森不設防了……？

“好吃嗎？”艾莉森問道。

對精神體來說這種外來的能量在進入身體的一瞬間就會變成光粒子補充，對天使來說沒有任何味道，這點能量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的。

出于禮貌，加上不想再讓艾莉森做出奇怪的行為，烏列爾好心地解釋自己是真的不需要食物。

“诶……是這樣嗎？”得到他的肯定後，艾莉森有些失落，但她一秒恢複了元氣又問道，“那您的本體呢？會感覺到味道嗎？天使也會覺得肚子餓嗎？雖然我在書上看到說天使只依靠光就能存活，但是吃不到美味的食物感覺很可惜呢……”

“你認為美好的東西，在他人看來未必，同樣，我也不會覺得吃不到人類的食物有什麽可惜的。”烏列爾搖了搖頭。

天使絲毫意識不到自己這幾句教科書級別的鋼鐵直男發言對艾莉森幼小的少女心造成了多大的沖擊。

艾莉森看着頭頂一望無際的密林，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用錯了方法。

沒等她收拾起自己碎了一地的熱情，繼續解決手裏不再美味的兔肉，眼前的火堆便突兀地熄滅了。

“诶怎麽了怎麽了？”她馬上航站起身，擺出了戰鬥的姿态。

在灰霧之森摸爬滾打的這幾天，她已經完全形成了變故發生時第一時間進入戰鬥的條件反射了。

烏列爾在心中贊許地點了點頭，語氣一如既往地沉靜：“有東西過來了，準備戰鬥吧。”

艾莉森捏緊了手裏的匕首，屬于木屬性魔法的淡綠色魔力凝結在刀尖上。

夜風吹起少女的額發，在灰霧之森永遠帶着瘴氣的風中，隐約傳來了一絲邪惡的氣息。

這個氣息實在過于冰冷，甚至和夜風融為一體。

如果不是烏列爾及時發現，她說不定就真的運氣不好死在了這場混在夜風的暗殺中。

“烏列爾大人……這是什麽……”艾莉森緊張地問道，她感覺到的氣息既不屬于魔獸，也不屬于她見過的任何一種生物。

也就意味着，不是這個世界的……

“惡魔。”烏列爾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從現在開始聖女的選拔暫停，先以殺死惡魔為首要目的。”

“明白了。”艾莉森白着臉點了點頭。

烏列爾是裁判，既然他都這麽說了，證明這次的惡魔不好對付，不然烏列爾也不會親自下場。

“來了。”烏列爾握緊了手裏金色的裁決之劍。

艾莉森第一次發現風原來是有顏色的，但卻是這麽令人絕望的黑色。

成為聖女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而惡魔也遠比書上寫的更加鮮活——也更加可怕。

“審判天使……烏列爾。一別多年，別來無恙啊。”帶着戲谑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随之而來的是濃郁到令人喘不過氣的壓迫力，就連周邊的植物也都因為這樣濃郁的黑暗而紛紛衰敗。

黑暗中走出的深淵惡魔一點都沒有隐藏自己氣息的意思，不如說他一開始就是沖着烏列爾來的，這會也直接大大方方地現身了。

漆黑如墨般，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長發，猩紅的眼睛和比精靈更加尖銳的耳朵，看起來像是人形，渾身上下卻又沒有一處是人。

“叛神者……加倫·莫亞，思念體嗎？”烏列爾毫不客氣地将劍尖指向加莫的脖子，“在裁決之劍下說出你的目的。”

“目的？噢對，當然我會告訴你。”加莫笑着看了一眼烏列爾，伸出一根手指啧啧地将指着自己的裁決之劍推到一邊。

看似輕飄飄的動作，艾莉森卻看到了烏列爾微微顫抖的後背。

加倫·莫亞，叛神者。

艾莉森知道這個名字，不如說相當熟悉。

在知道莉亞娜就是因為他寫下來的書裏的詛咒導致失去魔法的時候，為了救莉亞娜艾莉森翻了不少關于加莫的事情，因此也越發絕望地知道，僅憑現在的烏列爾，根本不是加莫的對手。

哪怕對方也是只擁有一部分力量的精神體。

誰來……誰來救救他們？救救烏列爾大人……

惡魔現在碰到了新的麻煩。

烏列爾和加莫派來的惡魔都沒找到，倒是找到了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伊提亞斯。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只受傷的阿刺克涅回來的時候，說東邊的山谷裏來了個不好惹的家夥，便暈了過去。

它受了相當嚴重的傷，看起來對它下手的家夥已經相當手下留情了，不然它還不一定能活着回來。

惡魔認識這個傷口，不如說相當熟悉。

這是伊提亞斯的光明魔法造成的傷口，即便是她現在身體裏已經沒有了魔法回路，但她還是感知的到上面的光明氣息。

而米德加德擁有這般強力的光明魔法的人，也只有伊提亞斯。

難道利維坦對伊提亞斯也下手了？惡魔心裏疑惑不已。

她決定自己親自去看看。

“您真的要去嗎？”艾蘿猶猶豫豫地問道，“嗯，我是說您一個人去的話說不定會很危險……”

看起來像是勸說惡魔，可那亂轉的眼珠子看着就不像是在替她擔心，反倒是很希望惡魔走了就別回來了，最好是被東邊的家夥幹掉。

惡魔怎麽會看不出來？她回過頭看着艾蘿輕笑一聲：“怎麽？不是盼着我走嗎？現在倒是舍不得了？”

“當……當然不是！”艾蘿欲哭無淚。

她巴不得趕快送走這尊大佛。

“既然這樣的話，”惡魔對她招招手，“你，過來，背我過去。”

艾蘿：“……”

她暗自罵自己怎麽這麽多嘴，一邊又狗腿子地背上惡魔朝東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