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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編發
酒壇碗碟咣啷啷掉了一地, 衆人瞬間酒醒了大半,待慌慌張張跑到外面時,漫天火光早就将天給燃紅了。
“天爺呀,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快去救火,萬萬要将神像救出!”
“神女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衆人登時亂作一團, 心裏半分主意都沒有,只哭天嗆地嚎啕着, 活像沒了親爹娘。
瑤姬秀眉緊皺。
莫非是顧桢做的好事?
想來也是,他的月巫都當不成了, 何必又要留下神廟給她這個假神女造勢呢?
走就走,猛然還放這麽一把火, 真缺德!
瑤姬被這些愚人吵得頭疼, 若顧桢誠心毀神廟,必然早已做好安排, 在廟內堆滿了易燃物。
神廟離主殿有些距離, 皇宮內的井又少, 酒比水還多, 就算再想搶救恐怕也于事無補。
“萬事皆乃天神旨意,不破不立,神廟建成多年早應翻新, 此番正是‘浴火重生’, 爾等也不必救,待明日火勢褪去後再重建即可。”
有神女大人發話,衆人懸着的一顆人總算暫時放下了。
可到底神不寧, 總覺得事出得蹊跷。
今夜發生太多, 郎乾被殺, 先王還魂,新王繼位,月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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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神廟被毀,着實有些太過沖擊神經了。
“也罷,這酒喝得盡興,爾等早早回去歇息,不必久留。”
郎元将空了的酒壇摔碎聽個響,朝衆人不耐煩地揮揮手,總算開了赦令。
看着其餘人急急離開的身影,瑤姬卻邁不動步。
她的“家”被燒了啊。
顧桢這個缺大德的,可讓她住哪兒!
正愁悶着,忽聽郎元打着酒嗝朝她走來:“罷了罷了,你随我來吧。”
也是,郎元如今已是虎蕭王,豈能連間房屋都不給她預備。
瑤姬揉了揉有些發困的眼,只指望能盡快尋個安穩的去處睡上一覺。
明日還有得忙呢。
郎元顯然喝了不少酒,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連直線都維持不了。
有幾次瑤姬還以為他會一頭撞在柱子上,不料到了緊要關頭,他卻腳步忽轉,毫不費力地全部避過。
郎元不喜侍從跟着,只用眼神便将那些想過來服侍的侍從吓退。
走了半晌也不見到地方,瑤姬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帶錯路。
“就是這兒!請!”
謝天謝地,郎元總算在一間屋外停下,将門推開後,粗着嗓子朝她揮手,仿佛在請什麽将士入軍營。
瑤姬看得可樂,幹脆也抱拳還禮:“多謝多謝。”
沒有侍從,她不熟悉屋內陳設,裏面又黑成一片,連燭臺在哪兒都辨不清。
瑤姬正發愁該如何洗漱,不料郎元竟也跟着進來了。
“睡吧睡吧,好困。”
嘟囔了幾句後,竟直接奔向屋內軟塌,倒在上面打起了呼嚕。
瑤姬:……
這不是她的床麽。
* * *
晨曦灑進屋內,照出些許浮塵攪動。
瑤姬還未睡夠,她昨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從郎元身下搶出一套被褥,鋪在地上勉強睡了。
窗邊未拉帷幔,夏日天長,她覺得才合眼沒多久,就又被外面照進的光給晃醒了。
再看榻上那位,睡得別提有多瓷實,大馬金刀往榻中央一躺,胳膊和腿兒全都不講理地大攤着,簡直像只不講理的狼崽子。
今後誰若嫁了他才叫倒黴,就這等睡姿,着實讓人消受不起。
瑤姬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推他,自己卻也沒精力起來,困倦地半身趴在榻邊:“喂,醒醒!”
郎元翻了個身,抱着枕頭繼續酣睡。
愛醒不醒,她也……
呼~
* * *
“這可如何是好啊,先王的骸骨還等着入葬呢!”
“不去祭奠,登基大典的時辰也要往後延遲,這吉時可就要過了啊!”
“光急有什麽用吶?你倒是進去呀!”
“嘿,你推我算怎麽回事?要去你去,我可不敢……”
門外叽叽喳喳的響動,總算将睡眠較輕的瑤姬喚醒了。
只見數顆腦袋在門後焦急地攢動着,明明急得不行,卻連敲門的勇氣都沒有。
瑤姬擡眼看了下窗外,發現日頭幾乎都快升到正空。
要命,這都什麽時辰了!
“郎元!別睡了,郎元!”
她瞬間精神了不少,無奈榻上那位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無奈,瑤姬幹脆伸手掐他的臉,別說,彈性還挺好的。
左右像抻面一樣拉了半晌,見無用,又捏住鼻子停了他的呼聲。
折騰許久,郎元大手一揮,直接将她摟到懷裏繼續睡。
“阿瑤,別吵。”
豁,還知道她在身邊。
瑤姬心一橫,對着他健碩的胳膊下口了。
“啊!”
郎元捂着胳膊吃痛睜眼,瞧見那上面兩排整齊的牙印,不可置信地瞪着瑤姬:“阿瑤,你咬我!”
作為新任虎蕭王,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居然被心上人用這種方式喚醒。
郎元滿臉的委屈。
“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快點洗漱!”
瑤姬由榻上爬起,大發善心地開門放那些戰戰兢兢的侍從進來。
一應用具早就已經準備妥當,不過那些人在發現神女竟和虎蕭王同睡一間屋時,還是驚得差點将手中之物打翻在地。
“手若不中用,便砍了。”
郎元擡眼淡淡掃着那些人,眉間不悅神色更是看得人心慌。
“動作快些就好,千萬別誤了時辰。”
瑤姬知道侍從們本就對新王畏懼,忙在旁柔和吩咐道。
有她轉圜,那些人總算能移動手腳,誠惶誠恐地服侍起來。
郎元沐浴更衣的速度極快,嫌他們伺候得慢,幹脆自己動手洗。
二人用屏風相隔,就算見不到,也能聽見他撲騰了滿地的水。
活像只被迫沾水的狗崽子。
想想周圍那些被他的小細辮甩得滿身是水的侍從,瑤姬忍不住樂了。
待瑤姬整理完畢後,屏風撤去,郎元的滿頭烏發披散在背後,仍未梳整好。
“怎麽這樣慢?”瑤姬聽那邊撲騰的動靜不小,還以為他的進度會更快些。
侍從為難地端着滿匣瑪瑙:“王不讓我們來……”
“爾等笨手笨腳,弄得本王頭發都斷了好幾根,還敢狡辯?”
郎元兇眉一立,吓得衆人泫然欲泣,看向瑤姬的目光充滿了哀求。
“罷了,我來吧。”
瑤姬接過匣子,按着他在銅鏡前安穩坐好:“不許亂動,我的手沒準比他們的更重呢!”
郎元擡頭看她:“無妨,我生來便不怕痛。”
跪在屋外的衆侍從:……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麽。
往日由于發式的印象,瑤姬一直以為他的頭發又黑又硬,和鋼絲差不多。
沒想到拿起一縷在手中,卻柔順異常。
單單就這樣披散開來,郎元往日硬朗的面孔看着都斯文了些。
若穿上長衫,手中再持折扇,足可俊過那些愛咬文嚼字的鶴乘國男子。
不過,他這古銅膚色可着實跟文人墨客陪不到一起去。
換刀成劍,倒也像個江湖中的潇灑俠客……
不好不好,還是寬刀更适合他的狂放氣質,就如同這手中的發,在編成細辮後,原本熟悉的那個郎元就又回來了。
到底這樣更順眼些。
瑤姬忽然意識到,自初見時起,郎元便是最适合他的樣子。
“你笑什麽呢?”郎元單從鏡子裏看不夠她,偏要仰着頭去瞧:“講出來讓我也樂樂。”
瑤姬不知是第幾次将他的頭重新按回去:“你呀,就不能安份點麽?我原本手藝就不精湛,再耽擱下去天都要黑了。”
瞧她纖纖玉指又從匣中拾起顆湖藍色瑪瑙,比對半晌後才仔細編進發間,郎元的嘴角也跟着上揚。
“你又傻樂什麽呢?”
“從前母後為父王編發時,也是梳着梳着就笑了。”郎元癡癡地望着銅鏡,恍惚間似乎看見了舊人身影。
瑤姬手中動作一頓,無意中當真扯斷了根發,郎元卻毫無發覺,連半句痛都沒喊。
她有些內疚地幫他揉了揉,卻找不到何時的話安慰。
郎元握住她搭在肩頭的手,溫柔地按了按:“放心,我并非柔弱孩童,不過一時感慨罷了。”
“嗯。”瑤姬釋然地笑了笑,重新為他編發。
郎元和郎乾不同,他會是位好君王的。
看着垂滿背部的各色瑪瑙靜靜躺在烏發間,瑤姬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盡心了,成果不錯。
“走吧,今日是獨屬于你的輝煌。”
* * *
一幹侍從中,有個叫阿古的頗為伶俐,做事不拖泥帶水,人也機敏。
瑤姬看着舒心,便留在身邊使喚。
先王入葬、登基大典都很順暢,無波無瀾,郎元并非無度放縱之人,待流程走完後,便潛心處理政務。
往日郎乾懶得看那些折子,全權交于左、右大臣處理,自己只管四處巡視,遇仗就打。
久而久之,衆人都習慣了他這幅甩手掌櫃的模樣,冷不丁的見郎元要理政,一時間都有些手忙腳亂的。
瑤姬在旁看了許久,見他處理得井井有條,即便遇到問題和不合理處也能及時揪出責問,總算放心不少。
她沒有看錯人。
郎元知她待得煩悶,便讓她出去散散心,等下了朝後自去尋她。
去何處都可,只要不擅自出王宮。
瑤姬看着王宮周遭那道高大的圍牆,初來時覺得沒有鶴乘國誇張雄威。
可如今卻發現,一旦置身其中,想要輕易離開也并非易事。
神廟被燒得很徹底,她特意前來查看了一番,原本還以為能尋到些蛛絲馬跡,可除了堆被燒黑的木炭外,什麽都不曾尋到。
三尊神像被火燎得漆黑一片,面目模糊辨認不清。
負責打掃現場的侍從苦着張臉,嘴裏念叨有詞,不過是祈求天神寬宥之類的禱告。
阿古跟在瑤姬身後,忍不住嘆了口氣:“真可惜。”
“自古萬物都不得長久,天理循環罷了,不必介懷。”瑤姬說這話也是在寬慰自己。
不管顧桢究竟打着什麽算盤,若缺德事做得多了,早晚有報應回他身上的那天。
“對了,昨夜神廟雖失火,神女大人養的白兔卻并未遭災,今早已被小人在西院尋回。”阿古起先跟着忙得暈頭轉向,似乎才想起來這回事。
“當真?”
瑤姬心中大喜,連忙跟阿古到他的住處去看。
當瞧見那只圓滾滾的白色毛團當真在鼓着腮幫子吃草時,她立即跑過去将其抱在懷中,控制不住地親了好幾下。
“此兔有靈,許是見勢不好,自行逃走了。”
阿古在旁邊也跟着開心,得意地摸了摸鼻子:“能偶然撞見它,真是小人的福氣。”
瑤姬越看這個侍從越順眼,重賞後決心暗中留意。
若真是個能堪大任的,便派他到郎元身邊做事。
朝中蠢人過多,因郎乾的懶政和任人唯親,導致像桑羅等能臣反倒被排擠在外。
聽說虎蕭王換成了郎元,桑羅和忽爾力樂得險些敲鑼打鼓。
能拜托看守宗堂這個無聊的閑差,重歸軍營和戰場,這後半輩子總算有了指望。
後來瑤姬才知曉,這二位與郎元均交情頗深,先王在世時,就常常在其面前為郎元美言。
可惜霞液丹被盜時,不明緣由的兩人均對郎元大失所望,轉投郎乾陣營,幫他穩住朝政。
卻不料鳥盡良弓藏,自己卻落得個被排擠的下場。
事态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瑤姬看着賬戶裏的12個行動點,決定要将剩餘的道具使用機會,全都用在預測戰争的走向上。
早日幫郎元統一六國,她便能早些從這個坑爹的游戲中脫身。
方才聽郎元與重臣商量戰局規劃,下一步似乎要對綏廉下手。
突狄國雖物産豐富,可雄厚的軍事實力也不容小觑。
若貿然開戰,以虎蕭目前的糧草儲備和軍士數量而言,未必能讨到好處。
鶴乘經過五國瓜分,已進入緊急戒備狀态,對邊界處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尤為敏.感。
若再深入攻擊,很有可能會反受其害,遭遇憤怒的複仇反擊。
暮崇雖離得近,可最近因顧桢帶來了聯盟書信,暫時又動不得。
挑來選去,離得近的,便只剩下綏廉國了。
此國海産豐富,水軍骁勇,陸地上的步、騎兵卻不堪一擊。
絕不是虎蕭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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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