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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喧鬧的大廳, 被一群人圍住的電梯,還有鋪了一層厚厚地毯的樓梯。
宋澄看着夢裏的自己來到三樓,然後停在其中一個房門前。
外面電閃雷鳴, 走廊上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宋澄敲了一遍房門, 又敲了一遍房門。
陰冷、顫唞、呼吸困難, 外面的世界像是恐怖片的片場, 而在那扇門打開以後,溫暖與明亮撲面而來,秦霧年站在其中, 驚異的看着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宋澄。
夢裏的他和現在似乎沒什麽區別,真要說的話, 那就是這時的他,看起來稍微溫和一點, 沒有那種一看就是刺頭的感覺。
秦霧年張口:“你——”
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 宋澄看到夢裏的自己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拽住秦霧年的領子, 讓他低下頭,帶着孤注一擲般的感覺, 他用力的親上秦霧年。
大概只有一秒鐘, 宋澄就松開了他, 一雙眼睛亮的驚人,呼吸微微急促,仿佛他才是被強吻的那一個。
雷聲更大了, 走廊上随時都有人會走出來, 看見當紅的小鮮肉在這裏和別人擁吻, 但是秦霧年顧不上,外面的天空被閃電割裂,發出的白光把室內照的恍如白晝,也是借着這短暫的一瞬,宋澄才看到了秦霧年望着自己的眼神。
炯然,專注,以及年輕人獨有的、掩飾不下的激蕩和喜悅。
宋澄聽到他問自己:“澄澄,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自己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
但是沒關系,這對秦霧年來說,已經足夠了。
咣!的一聲,房門被大力關上,那道遲遲不來的雷聲,也在這時候響徹天空,耳中是炸裂的轟鳴,眼前是虛假的黑暗,呼吸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大腦傳來絲絲麻麻的感覺。源源不斷的熱氣從秦霧年的身上轉移到自己這裏,那麽溫暖,又那麽幹燥,宋澄像是一個瘾君子,他緊緊抱着秦霧年,任由他對自己施為,只要他能繼續讓自己感覺到暖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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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宋澄從夢裏醒來。
呆滞的望了一會兒天花板,宋澄坐起來,看了一眼時間,發現離午休結束就剩下十分鐘了。
沉默兩秒,他把手機放下,然後轉過身,啪啪的拍秦霧年肩膀。
“醒醒。”
不像宋澄,秦霧年在宋澄拍他第一下的時候就醒了,他平時沒有午睡的習慣,但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已經進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态。
在這時候被吵醒是最痛苦的,秦霧年看了一眼宋澄,擡起一只胳膊,用手背捂住自己的眼睛,“讓我再睡兩分鐘。”
宋澄:“不是導演讓咱們下去。”
秦霧年不可思議的放下手:“那你叫醒我幹什麽?”
看他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宋澄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事。
宋澄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于是,他很虛心的道歉:“對不起。但是我想聽你說一句話,現在就想聽。”
秦霧年默默看着他,深感迷惑。
睡是睡不下了,秦霧年坐起來,皺着眉問:“什麽話?”
宋澄清了清嗓子,模仿夢裏秦霧年的語氣:“澄澄,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就這句,說一遍。”
秦霧年覺得特荒謬,還荒謬的笑了一下,但宋澄很認真的看着秦霧年,好像不聽他重複一遍,他今天就不打算做別的了。
“……”
靠着床頭,秦霧年妥協了,一點感情都不帶的重複道:“宋澄,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宋澄立刻糾正他,“不是宋澄,是澄澄。”
秦霧年本來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麽特殊的,他覺得這就是宋澄的心血來潮,直到現在。∴
說實話,就秦霧年這種性格的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這種句式,基本就是他的口頭禪,多數用來怼人,少數用來指出別人的錯誤。不提別人,只對宋澄,秦霧年就說過好幾次。
但只有一次,他用的開頭不是宋澄,而是澄澄。
秦霧年沉默了。
原本散漫的坐姿也變得板正,他看着宋澄,宋澄也看他。
而且宋澄的心髒咯噔一下。
倒不是他被秦霧年盯得有些害怕,而是秦霧年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又做了一件錯事。
……好奇怪,面對秦霧年的時候,他時不時就有這種感覺,好像自己做什麽都是錯的,只要在他面前,自己就沒有立場可言。
宋澄也皺了皺眉,一次兩次還好,但時間長了,他就發現,他不喜歡自己這種卑微又自責的心态,非常不喜歡。
“篤篤篤。”
“秦老師,小宋,該下樓啦。”
兩人一起看向門外,剛才隐隐約約劍拔弩張起來的氣氛瞬間消散,宋澄轉身穿鞋,秦霧年則整理自己的衣服。
都弄好了,秦霧年率先出去,但在開門之前,宋澄握住了他的手臂,秦霧年回頭,聽到宋澄說:“今晚十點。”
秦霧年微垂眼眸,悶恹恹的嗯了一聲,才重新轉回去。
大家下午的精神不如上午,這種連軸轉的綜藝就是這樣,還需要照顧嘉賓的情緒和狀态,導演也是提前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把體力勞動多的比賽放到了上午,至于下午這個,坐着就能完成。
來到一個圓桌房間,甘亞文還沒說什麽,楊晴先哦哦哦的跳了一下,“我知道這次比賽是什麽了,劇本殺,對不對?!”
甘亞文笑:“沒錯,就是劇本殺。”
楊晴:“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可是劇本殺的專家,我玩過的本子成千上百,好了,放馬過來吧!”
呂若思嘆氣:“我還沒玩過呢。”
劉延初:“聽說是一個靠腦力和演技的游戲。”
呂若思:“哦,這麽說,演技好就能贏?”
劉延初:“沒錯。”
呂若思微微一笑,看向楊晴,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晴:“……”
雙演員了不起?
大家挨個坐下,圓桌邊上有九把椅子,正好是八個嘉賓,加上一個主持人,甘亞文先講規則,然後再給他們發劇本。
八個人,八個角色,每個角色都有分別的兩個小任務,以及一個大任務,那就是保護好自己的搭檔,不要讓大家懷疑兇手是他/她。
小任務是私密的,大任務是公開的,最後一輪還要投票兇手是誰,投對的人加分,投錯的人減分,任務沒完成的也要減分,等分數排出來了,排名也就出來了。
第一名獎勵金1666,比
上午少了兩百多,同時贈送兩張商務車票。
第二名沒有車票,獎勵金和第一名是一樣的,第三名獎勵金1066,第四名最慘,獎勵金只有666。
肉眼可見,下午的比賽獎勵沒有上午高,但差別不是特別的大,只是差幾百塊而已,不耽誤大家迸發出贏得比賽的熱忱。
搭檔們是挨着坐的,宋澄拿到劇本以後,就聚精會神的看了起來,他看東西快,看完第一遍,又迅速的翻第二遍。
蘇瑜坐在他旁邊,見狀,他問道:“你以前玩過?”
宋澄連連搖頭:“主持人介紹之前,我都不知道劇本殺是什麽東西。”
蘇瑜有些驚訝:“不會吧。”
不怪他是這種反應,劇本殺火了好幾年了,按理說,除了那些退休在家的老人,基本沒有不知道這種游戲的。
宋澄笑了笑,“看着挺好玩的,我喜歡。”
蘇瑜:“我對這個就……哈哈,沒辦法,我演技太差了。”
岳餘然叫了他一聲,蘇瑜臉上剛升起的笑突然淡了一點,但他還是扭過頭,去跟岳餘然說話了。
宋澄垂下頭,又翻了翻手中的劇本,他習慣性的往秦霧年那邊看了看,卻發現,秦霧年擰着眉,手中的劇本半天都沒翻過一頁。
宋澄忍不住問他:“有什麽問題嗎?”
秦霧年搖搖頭:“沒事。”
說完,他就舒展了神情,看起來真的沒什麽問題,但宋澄總覺得他不對勁,即使游戲開始了,他也時不時就瞥一下他。
秦霧年注意到了,但他還是什麽都沒說,他游刃有餘的參與到游戲中來,導演給他安排的角色是個清純天真的男大學生,他故意演的不好,讓角色和他産生一種反差感,引得大家一聽他說話就想笑。
玩這游戲最投入的人不是楊晴,而是趙菲菲和劉延初,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趙菲菲話這麽多,一條條的分析證據,看着比公訴人還認真,劉延初則是言語激動,渲染力強,好幾次把大家帶到了溝裏去。
說着說着,這兩人突然吵起來了,一個堅持認為要從最初的時間線盤起,另一個認為已經很明顯了,兇手就是她要保護的楊晴。
這下可炸了鍋了,楊晴一臉被污蔑的憤怒,跟趙菲菲一起抨擊沒證據亂開炮的劉延初,宋澄看着他們幾個你方唱罷我登場,忍不住笑了兩聲。
秦霧年也看着他們,只是臉色有些差。
宋澄看到,他的手按了一下自己的上腹部。
宋澄皺起眉,他仔細的看着秦霧年,這才發現,他的唇色淡了一些,額頭上隐隐的有冷汗出現,他的身體是繃着的,就跟他的精神一樣。
看了一眼附近的攝影師們,宋澄靠近秦霧年,放低了自己的聲音:“你是不是不舒服?”
秦霧年身形一頓,再次搖頭:“沒有。”
宋澄:“……”
真的,不用恢複記憶他也知道,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比秦霧年還嘴硬的人。
宋澄:“到底怎麽了,是胃疼?還是哪裏難受。”
秦霧年:“說了沒事,都是老毛病,過一會兒我就好了。”
宋澄沉默兩秒,直起了腰。
秦霧年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要找人過來,情急之下,秦霧年握住他的手,宋澄心裏一驚,因為秦霧年的手上出了很多汗,而且他的手特別涼,一點溫度都沒有。
“別聲張,等游戲結束再說。”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離他近的宋澄能聽到他的話,不贊同的看着他,宋澄過了好久,才勉勉強強的嗯了一聲。
這下子,他也沒心情玩游戲了,之前還讓他覺得有意思的劇情,現在只讓他覺得啰嗦。
不就是一個兇殺案,怎麽這麽多線索啊,而且這死者一點都不無辜,害得那麽多人家破人亡,死就死了,有什麽好調查的。
他心不在焉,秦霧年則是狀态不行,他倆誰也沒能完成自己的小任務,最後投兇手,還給投錯了。
兇手楊晴得意洋洋的看着全場,憑着精湛的演技,最後八個人一個投她的都沒有,連劉延初都被她的“無辜”說服了,改投了趙菲菲。
拿到當之無愧的第一名,聽完主持人的宣布,楊晴轉過身,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趙菲菲笑着一巴掌拍過去,清脆的聲音響在整個房間當中。
其他人意味深長的看着她倆,她倆則是突兀的對視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坐好,就當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
……
領了各自的獎勵,宋澄就等這一刻,他蹭的一下站起來,要帶秦霧年回樓上去休息,工作人員早就知道這件事了,藥品,醫生,都已經準備好了。
導演也很緊張,這才開拍第二天,就有嘉賓倒下了,他對秦霧年的關心,不比宋澄差。
醫生檢查以後說是犯了急性腸胃炎,問他吃了什麽,秦霧年想起上午吃的那個冰激淩。
罪魁禍首找到了,量了體溫,有些發燒,但也不是特別燒,醫生就留下了一堆藥,讓秦霧年今天好好休息,如果明天還沒好,再考慮輸液的事情。
看着秦霧年一手藥、一手水,宋澄憂心忡忡:“才一個冰激淩,就把你刺激的得了炎症,我就說你平時吃的不行,以後你一定要跟我一樣,一日三餐,按時按量。”
秦霧年仰頭把藥吞下去,然後才垂着眼皮,看向宋澄:“都說了這是老毛病。”
宋澄問他:“那老毛病是怎麽形成的?”
秦霧年:“……”
他回答不上來了。
胃部還是一抽一抽的疼,但秦霧年習慣了,他能面不改色的在胃疼的時候下水拍戲,自然也能面不改色的面對宋澄的責問。只是,沒過多久,他就扭過頭,看向了窗外。
果然,他還是适應不了這個會關心他的宋澄。
即使,他都不知道這份關心是不是真的。
他看着窗外的藍天,看着雲朵慢悠悠的飄,他感覺身上就跟那朵雲差不多冷,這也是腸胃炎的副作用,惡寒、顫冷,手腳冰涼不應該是女性的專屬嗎,怎麽他一個熱血大男人,也能遭遇這種病症。
他在思考着要不要找導演要一床厚點的被子,但是總感覺這麽做,會很丢人。
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秦霧年沒有管,直到他硬邦邦的腹部貼上一個暖乎乎的東西,秦霧年才驚詫的轉過頭。
宋澄跪坐在他身邊,用自己的手掌貼着他的胃部上方,貼了一會兒,他擡頭問:“感覺好點沒?”
秦霧年張着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宋澄輕輕嘆了口氣,他動了動身子,這個跪坐的姿勢有點難受,于是,他站起來,邁過秦霧年的身體,緊貼着他坐在他的另一邊,然後,再擡起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手心。
重新貼上去的那一刻,秦霧年感受到的不是熱,而是讓他想要退縮的燙。
兩人坐的那麽近,宋澄又偏着身子,自然而然的,他就把頭擱在了秦霧年的肩膀上。
他糯糯的開口:“你要快點好起來,我更喜歡有溫度的你,被你抱着的時候,我會感覺很幸福。”
說到這,他擡起眼,瞥了瞥秦霧年:“不像現在,像是貼着一個大冰塊。”
宋澄說着抱怨的話,可他的表情一點都不生氣,反而還有些依賴。秦霧年看着這樣的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如果你不喜歡,你可以放開我。”
秦霧年這句話完全是無意識的說出來的,等他說完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時候煞風景,他緊張的看向宋澄,卻發現,宋澄正在對他笑。
生病了,各種戰鬥力都下降了,秦霧年覺得自己是煞風景,但其實,他剛剛說那句話的語氣,無比委屈。
只是強裝鎮定而已,不管誰聽了,都會認為如果宋澄真的放開他,他是能當場自閉的。⑨
宋澄一開始只是抿着唇笑,後來就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裏,一顫一顫的笑,秦霧年從滿臉茫然,到滿臉黑線,可要他在這種時候把宋澄推開,再說一兩句紮人的話,他也做不到。
因為真的很暖啊,就像宋澄說的那樣,有種幸福的感覺。
他舍不得。
*
從房間裏出來,宋澄準備下樓做飯,病了就要吃點清淡的,蔬菜粥就很好,至于秦霧年想吃的大肘子,就讓他去夢裏吃好了。
宋澄在廚房忙活,聽到動靜,楊晴走過來,“秦霧年怎麽樣了?”
宋澄轉過頭,對她笑了一下:“沒什麽大事,就是吃的刺激了,多休息休息就好。”
楊晴了然道:“腸胃炎是吧。”
宋澄一愣:“楊姐你也得過?”
楊晴:“那倒沒有,我要得就得厭食症,不得這麽小兒科的。”
宋澄:“……”
楊晴說道:“是秦霧年前兩年,還是三年的時候,天天鬧這個,我記得那段時間他三天兩頭就上熱搜,大小號裏全是他在醫院的自拍,你知道那時候秦霧年還有個小公主的外號嗎,就是他黑粉給他起的。”
說起這件事,楊晴有些幸災樂禍,他們這些在圈裏混的,誰沒幾個黑稱,多難聽的都有,但像秦霧年這種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也是比較少見。
宋澄沒對這件事發表什麽意見,他只是看着自己的鍋鏟,“原來真的是老毛病。”
還是他離開以後,才添的老毛病。
楊晴眨眨眼,回憶一下自己剛才說的話,感覺也沒說錯什麽,沉默兩秒,她說起正事來:“明天不是就去新地方了麽,要坐車,小宋,我跟趙菲菲商量了一下,想用錢,還有車票,跟你換那兩張通行證。”
宋澄擡起頭,表情有點呆。
楊晴把車票拿出來:“我剛才去跟節目組打聽了,只有得了第一名的才能坐商務車,剩下的人都要坐大巴,大巴又亂氣味又重,秦霧年那個公主脾氣……咳,反正我們是無所謂怎麽過去的,車票對我們沒多大用。”
別看楊晴說的這麽無所謂,仿佛他們只是等價交換而已,但她能提出來這一點,就已經是很用心和善良的表現了。
宋澄感動的不要不要的:“我還想一會兒去跟導演提這個事,楊姐,真是太感謝你了。”
楊晴笑:“謝什麽,實在謝的話,下次比賽給我放放水?”
宋澄腼腆的笑了笑,接過楊晴的兩張車票,宋澄就要放下鍋鏟去樓上,把通行證交給她,楊晴制止了他,說明天到地方再給就行。
明天就能知道車票和通行證到底要價幾何了,她不想占宋澄的便宜,還是要給他補上差價的。
……
因為秦霧年病了,說好的晚上十點也沒影了,宋澄一直守着他,也不出去跟別人熱鬧,其他組的人都上來看望了一遍,秦霧年對着他們不說多熱情,最起碼的禮貌态度還是有的。
等十點一到,秦霧年頓時垮下一張臉,看誰都像欠他八百萬。
他生
病的時候是最沒有耐心的時候,這群人還非要往他的房間裏鑽,他出道這些年,一次都沒探班過別的藝人,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宋澄默然無語的看着他,想說點什麽,又感覺說什麽都沒用,最後只能催促道:“睡吧睡吧,養好精神,等你好了,你想讓人家來看你,人家都不願意呢。”
秦霧年:“……”
你這是安慰人,還是氣人。
宋澄把燈關了,秦霧年也确實是累,吃了藥以後,胃不怎麽疼了,但是低燒還在,發燒一向是最磨人的,能抽幹人身上的所有力氣。
今天的他終于沒有入睡困難了,閉上眼,他也體會了一次宋澄的秒睡體驗,半夢半醒間,他好像感覺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個觸?感很真實,也很熟悉,察覺到那人的手正在撤離,秦霧年一個翻身,把人抱在了自己的懷裏。
緊緊的,像是樹袋熊一樣的抱着,連腿都被他的腿壓在了下面,這樣,他就跑不了了。
宋澄無助的推了推秦霧年的胸膛,不僅一點沒推動,還遭到了反噬,秦霧年抱他抱的更緊了。
又努力了一番,宋澄力氣一松,不得不放棄了解救自己的計劃。
嘆了口氣,他給自己找了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臉貼着秦霧年的胸口,聽着裏面傳來有力又規律的跳動聲,宋澄眨了眨眼,臉頰慢慢紅了起來。
日記誠不我欺。
秦霧年就是還喜歡他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半夜的時候,秦霧年就已經不發燒了,第二天早上,秦霧年跟宋澄一起六點起床,宋澄做飯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打下手,其他人陸陸續續的下來,而他們兩個的早飯都快吃完了。
大概是昨天消耗的能量太多,今天早上秦霧年格外的能吃,飯量都快跟宋澄一樣了,楊晴端着自己不到兩百卡路裏的早餐路過,看看秦霧年盤子裏的東西,楊晴點點頭,“看來你已經好了,可以繼續禍禍我們了。”
秦霧年瞥了她一眼,要是往常,他一定怼回去,但今天,他擦了擦嘴,對楊晴說:“謝謝你們。”
“宋澄都跟我說了,差價不用補,就這麽換吧。”
楊晴呦呵一聲,“這麽大方?”
秦霧年點點頭:“畢竟得給你們留點活路,一分錢對你們來說也很重要啊。”
楊晴:“……”
她磨了磨牙:“我後悔了,你這種人就應該去坐大巴,把車票還我,還我!”
那是不可能的,秦霧年施施然的站起身,端着盤子進了廚房,就當身後的楊晴是空氣。
因為今天要出發去另一個城市,原本應該九點出現的主持人,八點就過來了,也是直到這時候,大家才知道下一個城市是哪裏。
為了保證節目的真實性,像這種小驚喜一樣的環節,導演都是不劇透的。宋澄聽着陌生的城市名,心裏一點印象都沒有。
秦霧年看見他的表情,知道他沒去過,便跟他解釋了一下:“挨着省會,專門的旅游城市,我以前在那拍過戲。”
甘亞文聽見,跟着說道:“但這一次,我們過去不是旅游的,而是去游玩。”
他神秘的笑了笑,就是不說具體是怎麽游玩,其實多數人心裏都有數,但還是配合着問他,游玩是什麽意思。
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甘亞文才宣布:“我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全國最大、最豪華、也最夢幻的夢之島,印象·飛悅主題樂園!”
宋澄小小的哇了一聲,然後感慨:“這名字可真長。”
秦霧年輕嗤一聲:“為了趕時髦,起了這麽一個名字,還有英文版,但大家的叫法都是主題樂園,至于前面的那些字,沒人記得住。”
宋澄問他:“你去過?”
秦霧年:“沒。”
宋澄:“……”
那你這麽一副看不上人家的樣子幹什麽。
秦霧年沒解釋,甘亞文還在不停的介紹這個主題樂園,很明顯,這個樂園也是他們的贊助商之一。
昨天秦霧年和宋澄贏的通行證,其實就是進入樂園的門票,門票對外銷售是399,但他們這些人進去,可以打五折,也就是二百塊錢。
那個城市離這裏不到兩百公裏,大巴的路費一人八十。楊晴憋着一股氣,派趙菲菲過來補差價,宋澄跟她讨價還價了半天,最後商定她們只要補上一百的差價就行了。
畢竟他們坐的是商務車,比大巴車高級。
其實秦霧年已經好了,車票換不換的都沒關系,但導演強烈要求他們換過來,畢竟觀衆喜歡這樣的發展。
近兩百公裏的路程,不堵車也要開上兩個多小時,宋澄坐在車裏的時候,就用手機搜索樂園的圖片。
打出了這麽多招牌,其實,這就是一個特別特別大的游樂場。
什麽項目都有,每天的活動層出不窮,裏面還有各種小劇場,以及主題空間,宋澄一邊看,一邊跟旁邊的秦霧年說話,他很激動,因為他喜歡這樣的地方,秦霧年則默不作聲的聽着,順便在心裏回憶。
宋澄以前喜歡去游樂場嗎?
他們哪都去過,新開的餐廳,古老的電影院,人人都要打卡的網紅拍照地,還有小孩子超标的海洋館。
但是游樂場,他們還真沒一起去過。
主要也是沒時間吧,他們很少有時間可以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而游樂場這種地方,不是去兩三個小時就能出來的。
秦霧年開始走神,都沒注意到宋澄已經安靜了。他退出浏覽器,打開一邊的微信,準備看看今天的劇本是什麽。
雖然秦霧年說了,已經不用再管這些劇本了,但宋澄還是想看看,他想知道導演又給他安排了什麽不合适的劇情。
重新對秦霧年冷淡下來,跟呂若思談心,在下午的比賽當中崴腳?
宋澄默然,不好意思,這三件事,他一個都不想幹。
第一個就不用說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對秦霧年冷淡的好不好,除非他做了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
第二個,他跟呂若思有好到那個份上嗎,說實話,八個嘉賓裏,他覺得最神秘、最不好揣測的人就是呂若思,別說談心了,就是跟她交心,他都覺得有點怕,像是要跟自己的教導主任當好朋友一樣。
還有最後這個崴腳,導演應該是想增加戲劇性吧,秦霧年生病,是自己照顧他,他生病了,就輪到秦霧年來照顧自己了。如果可以,宋澄也想體會一下秦霧年是怎麽照顧人的,但他演技真的不好,崴不好的話,可能腿就斷了。
還是老老實實的吧,反正這兩天他都沒按照劇情來,拍攝進度不也還是好好的麽。
把手機揣回兜裏,宋澄就當自己沒看見這個新劇本,秦霧年見他擡起了頭,便狀似無意的說:“其實,主題樂園有一部分股份是我家的。”
宋澄看過秦霧年在網上的資料,上面寫的很清楚,他是一個富二代,家裏巨巨巨有錢那種。
但從秦霧年這聽到細節,宋澄還是很驚訝:“真的?這麽說,是你家提供的贊助?”
秦霧年表情一滞,他說道:“不是,我家只是有一部分股份,真正做決定的是樂園管理層。”
說到這,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哥當時決定入股這個項目,是因為他剛有了一對雙胞胎,後來他就沒管過這邊了。但是起名的時候,他參與了,這個名字的誕生,他功不可沒。”
秦霧年對自己的大哥頗有微詞,說完以後,他看着宋澄,還想從他這聽到附和,然而宋澄根本沒關注後面的話,他只是非常錯愕的看着秦霧年:“你還有哥哥?”
秦霧年:“…………”
他幽幽的看着宋澄,半晌,他轉過頭,沉默的看向車窗外。
宋澄呆了呆,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立刻往回找補:“不是,我的意思是,原來你有哥哥啊。”
好像這麽說也不對,他趕緊改口:“不不不,我是說,之前你一直沒提,我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對,你有哥哥的。”◢本◢作◢品◢由◢
秦霧年:“……”
前面的司機都聽不下去了,這不是越描越黑麽。
秦霧年也把頭轉了回來:“這種事也能忘?你沒看見我把你家裏人忘了吧。”
宋澄愣了愣。
他反問:“我家裏人?”
秦霧年突然心虛起來。
就像宋澄從沒見過他的家人,秦霧年也從沒見過宋澄的家人,至少,在宋澄的印象裏,應該是這樣的。
也是話趕話,才說到了這一句,秦霧年抿直了唇角,假裝剛才說漏嘴的人不是他,宋澄看了看他的後腦勺,也沒再追究這件事。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從哪裏追究起。
原來他有家人的嗎。
宋澄垂眸思索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飛速向後退,再擡起頭的時候,他看向外面一閃一閃的綠色風景,心中的想法也慢慢淡了。
*
十點鐘的時候,他們這輛商務車率先抵達主題樂園,在一個偏僻的門口入園,這邊已經被封起來了,普通游客進不來。
交了四百塊的通行證費用,秦霧年和宋澄走進去,一個目不斜視,一個四處亂看。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大巴也到了,安靜的氣氛一下子就吵鬧起來,在一輛車上待了兩個多小時,就算只有六個人,也足夠産生一些新的事件了。
蘇瑜和岳餘然好像吵了一架,雙方都冷着臉,楊晴下了車就奔向宋澄,想要給他一個擁抱,中途卻被秦霧年攔下,然後他們兩個又開始小學生鬥嘴。
趙菲菲懶得跟這樣的幼稚鬼站在一起,便走到一旁,問宋澄這段車程如何。
夫妻組是最後下來的,劉延初把手蓋在眉毛上,眯着眼看向遠方,他問旁邊的呂若思:“好像跟剛開業的時候不一樣了,你覺得呢?”
剛開業是五年前的事,那時候他們還是真正的夫妻,樂園開業請他們過來代言剪彩,呂若思是那種對游樂園提不起興趣的女人,她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樂園負責人笑着對他們說,早生貴子,以後他們的孩子來這裏玩,一輩子都免費。
劉延初又問了她一遍,她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不一樣也正常,都多少年了。”
劉延初看着她。
作為曾經最親密的兩個人,劉延初永遠都能察覺到呂若思的情緒變化,重新看向這個樂園,想起一些往事,他閉上了嘴,沒有再插科打诨。
大家都到齊了,甘亞文便帶着大家去酒店登記。
這邊沒有專門的度假區了,所有人都只能住在酒店裏,好在這裏的酒店非常多,房型也很全面,想住什麽樣的都有,唯一一個缺點是,要自己掏錢。
一聽錢這個字,四個組合全都豎起了耳朵,就怕這裏收費太貴,把他們好不容易賺來的獎勵金全都收走。
好在節目組也沒那麽缺德,還是四種房型,跟在度假區的時候差不多,
套房、标間、大床房、以及非常小的标間。
這回總算是不需要再打地鋪了。
套房一天八百,标間一天六百,大床房一天五百,小标間一天四百。
按照導演的計劃,他們要在這裏住上三天,也就是說哪怕住最便宜的小标間,也要花出去一千二,套房則需要兩千四,即使是現在手裏最富裕的洗白組,也不可能一下子掏出這麽多錢來。
但每個人算賬的方式都不一樣,宋澄舍不得住在那麽貴的套房裏,楊晴卻舍得,她覺得後續的比賽裏還是會給錢的,再怎麽樣,她們也不至于徹底破産。
楊晴要住套房,趙菲菲不讓,她覺得标間就很好,她們倆争執起來,宋澄看看一旁的秦霧年,“你想住在哪?”
秦霧年的眼神從大床房上一瞥而過,“都行,住哪都一樣,你選吧。”
宋澄當然想選大床房,現在形勢那麽好,同住一張床更能升溫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是有的選了,還選大床房,那不是明擺着他們兩人有貓膩。
糾結了一會兒,宋澄點點标間,“那就選它吧。”
這些房型都有實拍圖,他看了,标間裏的床也不小,睡兩個人綽綽有餘。
選好的人就可以去登記了,秦霧年同樣看到了那些實拍圖,所以他什麽話都沒說,而是跟着宋澄一起去了前臺。樂園知道節目組要來,早就安排好了,連外面那些走來走去的游客,都是工作人員臨時扮演的。
宋澄等着拿房卡,這時候,他注意到前臺的一側,站着一個戴鴨舌帽的紋身青年,他一直盯着宋澄看,等宋澄看過去,他刷的一下把頭扭開,過兩秒,他又看向宋澄,一臉的欲言又止。
宋澄心裏一動,他對秦霧年說:“你先上樓吧,我等等楊姐她們。”
秦霧年:“等她們?那你今天就只能睡大廳了。”
宋澄:“……”
推着秦霧年的肩膀,讓他進了電梯,然後,宋澄才往那個青年身邊走了幾步。
青年也朝他走了過來,鴨舌帽下面,是一張介于成熟和稚嫩之間的臉,他很是糾結的看了看宋澄的頭發,然後問他:“你……你已經好了嗎?”
宋澄聞言,先是一愣:“什麽?”
青年指指他的腦袋:“車禍的傷,我爸說挺嚴重的,難道還沒好?”
宋澄:“……”
他看見紋身,還以為這人是過去跟他一起混的,發現自己誤會了,宋澄幹巴巴的笑了兩聲:“早就好了,那個……你爸是?你又是?”
青年一愣,“你不記得我了?”
宋澄保持着笑臉,但笑容越發尴尬。
青年顯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你居然真的不記得了?!那時候你還抓我手,這你也不記得了?!”
劉延初和呂若思過來登記,聽到這句話,他倆同時看過來。
宋澄:“…………”
抓住青年的胳膊,讓攝影師離遠點,這段就別再拍了,他才一臉納悶的看向這個人:“我抓你手?我為什麽要抓你手。”
青年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那天的情景,直到現在對他來說還是沖擊很大。
他撞到了人,殷紅的血流在他從小走過無數遍的柏油馬路上。就算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好孩子,每天除了闖禍就是打游戲,但遇上這種事以後,他還是慌了,慌的徹底。
他沒逃逸,不是因為他是多好的人,而是因為他大腦一片空白,哆嗦着解開安全帶,即使他自己都撞得不輕,他也還是從車裏走了下來。
他踉踉跄跄的跑到那攤血旁邊,腿一軟,他就坐在了地上,他都沒看他撞到的到底是誰,就這麽呆呆的看着那攤血,連報警他都忘了,還是路人幫的忙。
其實這些事,他都不怎麽記得了,這都是別人給他轉述的,他真正記得的,就是那個瞬間。
他的手,被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用力抓住的瞬間。
他驚愕的把視線從血,轉移到那張染了血的臉上,看着他的嘴張張合合,發出強忍疼痛、卻又非常清晰的聲音。
“救、救救我。”
“我不能……不能……”
他看見了那個人的眼睛,其中強烈又強烈的求生欲,像是一把錘子,直接錘在他的天靈蓋上,讓他過去這麽多天,都忘不了。
他必須再見一次那個人,所以,今天他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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