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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回到家以後, 宋澄給乘風解開牽引繩,坐客廳一邊看手機,一邊等秦霧年回來。但等了二十來分鐘, 都沒見到人影,宋澄看着大門,眨了眨眼。

五分鐘後, 宋澄拿着沒喝完的冰茶, 舒舒服服的躺在了三樓陽光房的懶人沙發上。

懶人沙發座位低, 沒支架,坐着不舒服,但是躺着感覺特別好。陽光房的頭頂是玻璃, 一到下雨天就什麽都看不見,因為擡頭只能看見嘩啦啦都彙成小溪流的雨幕, 但宋澄喜歡,聽着雨聲, 看着水流不斷的沖下去, 用四川話說, 那就是兩個字, 巴适。

秦霧年也是個會享受的人,陽光房裏全是他的東西, 對面的矮桌上放了一個全透明的藍牙音箱, 播放音樂後音箱上就會出現多種色彩, 還是立體式的,仿佛有人在裏面打翻了有生命的顏料。

宋澄按了一下觸摸屏,他不太會用這個東西, 摸索了一會兒, 成功播放音樂, 宋澄把前面幾首全都快速的劃過。

秦霧年愛聽的都是搖滾、rap,然而宋澄每次聽了,只覺得特別吵,偶爾會有幾首他覺得不錯的,但是綜合來看,這兩類音樂都不是他的菜。

劃過去将近十來首,終于,宋澄聽到了一個他喜歡的純音樂,《波萊羅》。

軍鼓的節奏由遠到近,中提琴和大提琴作伴奏,悠揚又浪漫的曲調漸漸出現在耳中。

雨聲還在繼續,宋澄聽着聽着就覺得有點困了。

*

烈陽冬日,窗外的樹葉依舊翠綠,兩人坐在房間裏,一個看不出什麽表情,另一個則正襟危坐。

按下暫停鍵,宋澄問對面的人:“怎麽樣?”

秦霧年聽到他的聲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放松了身體,發出一個鼻音來:“嗯……”

宋澄:“你不喜歡?”

秦霧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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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澄:“嗯是什麽意思,不喜歡你就直說。”

聽到這話,秦霧年撩起眼皮,非常誠實的實話實說:“聽得我都困了。”

宋澄:“……”

他把手機放一邊去,小聲道:“對牛彈琴。”

這屋子就這麽大,他們倆還挨得近,秦霧年一下子就聽到他說什麽了,他頓時反駁:“蘿蔔白菜各有所愛! 而且是你說,我不喜歡就直說的。”

宋澄才不管他說了什麽,他對着窗戶搖了搖頭,然後拿起剛剛沒寫完的作業:“你以後就好好的當演員吧,音樂這條路你走不了了。”

秦霧年:“……”

他恨得磨牙:“小小年紀說話這麽不饒人,難怪你交不到朋友。”

宋澄輕嗤一聲:“我交不到朋友?只要我想,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

秦霧年:“吹,你接着吹。”

宋澄看一眼他,然後又繼續看向作業,他輕飄飄的說:“事實而已,你不願意承認,我也沒辦法。”

秦霧年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手癢的感覺。

只有剛認識宋澄的時候,秦霧年被他的外表騙了,覺得這是個單純又乖巧的高中生,對人接物還跟一張白紙一樣,等多了解兩次,他才知道,他上當了,而且是上大當了。

這小孩心裏什麽顏色都有,就是沒有純潔的白,明知他是什麽德行,秦霧年還沒法讓自己的眼睛從他身上挪開。

看着他的時候,秦霧年想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人怎麽這麽招他啊。

……

自己氣個半死,卻也做不出別的行為來,盯着宋澄的臉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麽,他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把胳膊放在桌面上,秦霧年像個好心大哥哥一樣的湊過去,說出的話卻是惡魔低語。

“你這麽厲害,怎麽今天不去跟你朋友們一塊玩,反而往我這裏跑呢?一種答案是你沒朋友,另一種答案是你不想跟你朋友玩,就想跟我玩,宋澄澄,你選一個吧。”

宋澄微微一頓,秦霧年離他太近了,他的呼吸都噴灑在了自己的臉側,不動聲色的轉過頭,兩人的眼睛只隔着幾厘米的距離。

宋澄還沒什麽反應,秦霧年卻是心裏一愣,這樣近、這樣親密的姿勢,秦霧年都能數清宋澄有多少根眼睫毛,這樣想着,他雖然沒有數,但還是望向了宋澄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少年人身上稚氣未脫,眼睛太幹淨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很容易讓人沉溺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秦霧年的表情有些許的呆,宋澄卻還是原來那副樣子,什麽話都沒說,他把一份卷子放在桌子上,慢條斯理的給秦霧年推了過去。

秦霧年聽到摩攃聲,不禁低下頭,這時候,他聽到宋澄說。

“還有第三種答案,你能幫我做作業,數理化我來,史地政你來,不會你就抄書,今晚上我想去市民廣場,六點之前必須全部寫完,你沒問題的吧,還是說,你不行?”

宋澄的語氣特別輕描淡寫,但秦霧年一聽就被激起來了。

他怎麽不行了?他哪裏不行了?他最行了!·

啪的一下,拿過那張卷子,秦霧年開始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裏。

宋澄撐着頭,臉上露出了勝利又得意的笑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這兩種情緒之外,還有一種被他藏起來了。

那就是,開心。

最純粹的開心。

……

耳邊的音樂突然被人關掉,宋澄睜開眼的時候,嘴角還是翹着的,看見秦霧年高大的身影,宋澄揉着眼坐起來,“你回來了?”

秦霧年沒想到他會醒,他還站在藍牙音箱旁邊,“你沒睡着?”

宋澄聞言,先是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才說道:“半夢半醒吧,你一把音樂關了,我就醒了。”

說起音樂,宋澄對秦霧年揚眉:“你不是不喜歡波萊羅舞曲嗎?怎麽你的歌單裏還有這個。”

秦霧年随口回答:“睡不着的時候聽還有點——”

閉上嘴,秦霧年倏地看向宋澄:“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波萊羅,你又想起一些東西了?”

宋澄美妙的點了點頭:“還是冬天,好像就是那個照片裏的房間,我給你放音樂,你不喜歡,你跟我鬥嘴,你也鬥不過我,然後你就只能灰溜溜的幫我寫作業了。”

秦霧年:“……”

同樣想起了他說的是什麽時候,秦霧年黑着臉坐到一旁,陽光房的地面是榻榻米,席地而坐也沒問題,不過這樣一來,宋澄倒是坐的比他高了一點。

“什麽叫我鬥不過你,我那是讓着你。”

宋澄抱着自己的腿,很是老實的說:“不像啊,說不過我的時候你表情都猙獰了。”

秦霧年:“……你的記憶出現問題了,我從不猙獰。”

宋澄哈哈哈的笑,他不像秦霧年一樣,必須争個高低,但他贏家的姿态比争個高低還讓人來氣。

秦霧年看着他笑的那麽開心,心裏那點好勝心也就淡了,等他笑完,秦霧年問:“還有沒有別的?”

知道他是說記憶的事,宋澄頓了頓,有些愧疚的搖了搖頭,“就這些,我也想想起來更多,但每次都跟擠牙膏一樣,一次就一點。”

秦霧年看見他的表情,他撐向懶人沙發的邊角,宋澄見狀,順勢給他讓了半個位子出來,秦霧年坐上去,本來綽綽有餘的空間頓時變得擁擠起來。

秦霧年說:“不用着急,早晚都能想起來。”

宋澄好笑的看着他:“話是這麽說,但你應該很希望我能快點恢複記憶吧。”

秦霧年:“為什麽?”

宋澄:“因為都是我跟你的過去呀,而且,恢複了記憶,我跟你說話,也就有底氣了。”

秦霧年納悶:“現在沒有嗎?”

宋澄輕輕瞥了他一眼:“現在……也有吧,我能感覺到,你已經有那麽一點點相信我了。”

着,他還用手指比了一個一點點的姿勢,真的是非常一點點,他兩個手指之間的縫連張紙都穿不過去。

秦霧年沒法在這個事情上反駁他,因為不止宋澄,連班雲芳都看得出來他有多不信任宋澄,啞然了一會兒,秦霧年說:“那個不重要,我喜歡你就夠了。”

宋澄撇撇嘴,他一點都不認同這句話:“怎麽可能夠,你的喜歡是我的,你的信任也應該是我的,你的所有所有,全都應該是我的。”

難得聽到宋澄這麽霸氣,秦霧年笑了一聲,看着宋澄,他突然頓了頓,然後拉着宋澄的胳膊,讓他坐到自己的腿上。

宋澄從善如流,只是懶人沙發它真的不适合坐着,這樣的姿勢,即使坐在秦霧年腿上,宋澄也覺得不舒服,他的腿都伸不開,只遲疑了一秒,然後宋澄就□□,跨坐在秦霧年的身上,胸膛對着胸膛,他的雙手也放在了秦霧年的肩膀上。

兩人對視,宋澄對秦霧年笑起來,這也是他剛剛睡着以後露出的笑容。

宋澄不算重,但他極具存在感,望着他,秦霧年今天也大膽了,托着宋澄的背,他問道。

“澄澄,喜歡我嗎?”

宋澄看着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

秦霧年知道他不是真正否認的意思,但看見他這個動作,心髒還是不由的停滞了一瞬,好在指尖的溫度提醒着,這個人就在他身上,就在他懷裏,于是,他又問:“真的不喜歡嗎?”

人總是越活越膽小。

十八歲的秦霧年張揚恣意,即使說不過宋澄,他也永遠不會露出現在的這副神情,他永遠都是自信的、是有尊嚴的,可後來有一天,這些東西他都沒有了。

宋澄沒有帶走這些,與之相反,他狠狠的踐踏了他的自信和尊嚴,踩到泥裏,混着血肉,撿都撿不起來。

一個能怼的全網都喘不過氣的男人,在他面前卻露不出一點高傲的姿态來,或許剛剛重逢的那幾天可以,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的那層僞裝被宋澄溶解了,他已經沒法再裝下去了。

宋澄嘴角垂了下去,笑容來得快下去的也快,他的表情都有些消沉,“秦霧年,你為什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恨一恨我,讓我也吃些苦頭。”

秦霧年聽着這話,他抿直了唇角,“我可能是個殘疾人。”

“有的人天生沒有腿,有的人天生聽不到,而我,我天生做不到你說的事,這是我的缺陷,但我改不了。”

宋澄聽着,良久,他擡起手,指尖觸上秦霧年的眉尾,然後慢慢的向下,貼在他的臉頰上。

感受着宋澄輕柔至極的觸碰,秦霧年的心髒好像都顫了幾下,他閉了閉眼,過了幾秒才睜開。

然後他就看到,宋澄無比認真的望着自己。

“永遠不要用喜歡來形容我對你的感情,我愛你,比皇帝愛子民、神愛凡人、丈夫愛妻子、父母愛孩子都要深得多得多,我不記得這樣說的依據到底是什麽了,但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确定。”

秦霧年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他望着宋澄,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宋澄看着他的眼神,嗓子眼突然一堵,他覺得自己特別想哭,但跟那天看電影發洩的哭不一樣,那天他只是受到了電影的渲染,今天,這種感覺來自心髒深處,來自他心底的那個洞口,天長日久堵塞的溪流終于沖破了桎梏,早該說出的話終于在今天被他說出了口。

他的心髒為秦霧年發酸,也為自己發酸。

對着秦霧年,他輕輕的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一點都不美好,讓看見的秦霧年心裏一緊,好像有人對着他的心髒最柔軟的地方狠狠踹了一腳。

宋澄:“其實你做不到也沒關系,因為我自己能做到,我把你的那份,再加上我自己的那份,全都一起完成了。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麽一看到你,我就會有種自己做了錯事的感覺,現在我知道了,但我做的不是簡簡單單的錯事,我是傷害了你,也傷害了我自己,我——”

話沒說完,宋澄的嘴被堵住,秦霧年發狠的親着他,舌尖被他吸得發麻,他兩只手都放在宋澄的背後,像鉗子一樣,狠狠的抓着他的蝴蝶骨。

很疼。

可能秦霧年也沒注意到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他只想讓宋澄閉嘴。

宋澄說的沒錯,他真的是有那麽一點點相信他了。

但是這就像是小孩在鐵軌上玩的那個倫理問題,不論選左還是選右,最終得到的都不是答案,而是一場心碎的證據。

不相信他,秦霧年患得患失,會難過,可相信了他,那秦霧年就要面對一個更加殘忍的現實,在他過的不好的這些年裏,宋澄跟他一樣,一天的好日子也沒過過。

可能有的人會竊喜吧,前任過的不好,他們知道以後做夢都能笑醒,可惜秦霧年不是這些人之一,可惜他的前任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止是前任。

簡直像一個沒有解藥的詛咒。

……

這不是親吻,更像是野獸之間的掠奪和撕咬,宋澄一開始還是忍着的,可秦霧年就像是喪失了理智一樣,越來越過火,他們早就離開了沙發,秦霧年把宋澄按在了榻榻米上,宋澄突然有些害怕,他開始掙紮。

秦霧年把他的兩只手都困在了他的頭頂,事實證明他真的爆發起來,宋澄力氣還是沒他大,發現根本掙不脫,宋澄的力度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嗚咽,突然,秦霧年就像是按了暫停鍵,他稍稍起來一點,紊亂的呼吸依然近在咫尺,宋澄比他更嚴重,他胸膛起伏的幅度非常大,好像已經缺氧了很久。

秦霧年理智回籠,頓了頓,他重新俯下`身,輕輕地啄吻着宋澄的唇瓣。

像安撫,又像是本能,一下一下,宋澄已經緩了過來,但秦霧年還是沒有停,宋澄接受着他笨拙的安慰,他也伸出手去,想要輕撫秦霧年的背。

可碰到他以後,宋澄才發現,他的脊背正在輕輕的顫唞,像是無法承受更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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