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違約
向蓓徹底閑下來。周日她無所事事, 又到姜臨晴這裏來蹭飯。
照例,她拎了一大包的葷食。今天額外加了零食。
姜臨晴自然歡迎。有人曾經問過她的消遣。她說,周末在家休息, 無聊了就讀書、聽歌。
自從和池翮生活以來,她的書架落了灰。她漸漸習慣有人在耳邊吵鬧了。
向蓓在沙發坐下, 拍了拍:“如果你換沙發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就把舊的搬到我那裏去。”
姜臨晴:“那套沙發我是在網上買的,我把網址發給你吧。”
“我喜歡你的。”向蓓笑着說,“你這裏有生活的味道,我那裏太亂了。”除了珍惜的樂器, 她對其他東西無所謂。
姜臨晴去準備火鍋前菜。
向蓓人坐着,手又拍了拍沙發:“新的也舒服。”
昨天一個晚上,她什麽發現也沒有,今天眼睛突然銳利了。她發現了一根頭發,夾在沙發縫裏。
她撚了出來。
是短的。
姜臨晴發質很細軟, 這根比較粗。
向蓓站起來, 環視一圈,曾被她忽略的記憶突然湧進了腦海。
剛才?不對, 是昨天。她瞥一眼, 覺得電視櫃邊上放了什麽。
昨天沒有特別注意, 這時走過去,她見到一個打火機,打火機下放了一盒煙。
男士的煙。
姜臨晴把青菜端了上來:“吃飯了。”
向蓓到餐桌坐下, 打開火鍋爐, 問:“你是不是金屋藏嬌了?”
姜臨晴差點掀翻了菜籃子:“什麽?”
向蓓:“我發現這房子有男人的東西。”
果然藏不住的。姜臨晴也不知道, 池翮的日常品什麽時候就放到了她注意不到的角落。她坦白說:“我收留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流浪漢?是誰啊?你那麽相信他?堂而皇之讓他住進來?”向蓓接連發問。
姜臨晴:“反正現在沒丢東西。”不止沒丢。池翮還買了好多新的日常用品。
向蓓琢磨了一下“流浪漢”三個字, 大概與想象中邋裏邋遢的男人不一樣。她揚起眉:“睡過了?”
“沒有。”姜臨晴搖搖頭, “他睡沙發,睡得死沉死沉的。”她不止一次疑惑,池翮為什麽能睡那麽沉?
向蓓拆了一袋薯片:“男人的品相如何?”
姜臨晴:“長得蠻帥。”
“哦。但安全措施一定要做,人帥靠不住。不過啊,嘗嘗甜頭還是可以的。”向蓓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姜臨晴聽得耳根發熱:“我想要個陪伴,那些是次要的。”
向蓓咬了兩口脆蔔蔔的薯片,說:“怎麽次要?性乃萬物之源。沒有性,人類哪能繁衍?這是男人和女人之間尤為關鍵的一環。當今社會嘛,有的男人長得帥,但不中用。挺愁人的。”
姜臨晴一時無言。
向蓓:“但是你別淪陷進去。千萬不要上當受騙,至于其他,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滾滾床單爽幾下,就當是個消遣。”
姜臨晴:“我們沒有到那個地步。他天天在這裏住,就只是睡沙發。完全沒有動心。”
向蓓:“他能忍?是他不行還是忍功太行啊?”
“他可能就是……”姜臨晴住了口,沒接着往下說。
他是貪錢,姿色也是他的一門賺錢行當。如此一來,避免了獸性大發的風險。
*
這個公寓的陽臺是一個小長方形,不大,站這兩個人還行,多一個人就擠得滿滿當當。勝在風景好。面朝南,樓下是一個空曠的中心花園。
向蓓有些喜歡上在這樣的夜風中抽煙。她公寓的陽臺在西北方,滿眼所見是馬路的車流。
其實池翮也常在陽臺抽煙。姜臨晴正這麽想着。
門開了。
她急忙起身到玄關。
進來的除了池翮,還能有誰?
她走到他的面前,壓低聲音:“你來做什麽?”
他挑着笑:“回來睡覺。”
“今晚不行。”姜臨晴擔心向蓓聽到動靜,推着他。她碰到他的肩,不小心摸到他手臂的肌肉,她立即縮起手,改用小臂去推。
兩人到了門外,她掩上門。
“我有客人在。”想起他幾天未歸,姜臨晴板起臉來,“這裏沒客人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回來?”
池翮随口說:“出差呀。”
“跟你說了,回來的話提前告訴我一聲。”
“現在告訴你了,我要進去睡覺。”
“客人還沒走。”姜臨晴攔在門前,“去酒店吧,我給你錢。”
“不去。”
她咬咬牙:“五星級酒店。”
“不住酒店,我要睡那張床。”
她不給他進:“你不是喜歡五星級酒店嗎?我慷慨一次,請你去住。”
“今天不喜歡。”池翮聲線比較低,确實像睡眠不足。
“你是金主,還是我是金主?”姜臨晴沒把錢帶在身上,少了遞錢的潇灑動作,只能用手機轉賬,“去吧,住酒店。”
池翮掀了掀眼皮,唇角習慣性彎起,眼裏卻淡了:“你讓不讓我進去睡?”
“不讓,跟你說了我有客人。”她當着他的面,關上門。
他幾天未歸,她還不高興呢。
又不是只許他有脾氣。
*
細雨濕噠噠的,纏綿了幾天。
雨停在星期三。水沒有從天上降落,留下了無盡的濕度。
人在這樣的季節,多有春困。姜臨晴也有些困了。
不知池翮那天晚上去了哪裏。他不來哄她。她也不能主動。
已經是下旬,展期過了三分之二。
劉倩說:“我們的機會來了。”她說的“機會”是指一個大V安利了香水展覽。
光用文字講空間,其實共鳴不大,但大V觸景傷情,講起自己的愛情的故事。轉發有數千,算是小爆。
張藝岚讓同事們去轉評贊,添幾分熱度。
姜臨晴在登錄界面猶豫了很久。
劉倩把大V的故事截圖發到工作群。
姜臨晴閱讀一遍,确實是一個繪聲繪色的故事,然而她也許、可能忘記微博的登錄密碼了。
這天晚上,向蓓先是發來一個鏈接,之後打來電話問:“你記得這個人嗎?”
“怎麽了?”姜臨晴沒來得及點開鏈接。
向蓓:“我們的初中同學,徐重光。”
姜臨晴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
“我為了找主唱,到處串關系,居然跟他串上了。”向蓓說,“他學了音樂,科班出身的呢。我朋友給我轉發了這人的微博。我突然想起徐重光這個名字了。”
姜臨晴:“徐重光……對了,他曾經是我的同桌。不過他長得高,沒幾天就被換到後排了。”
向蓓:“我朋友跟他聊了一會兒,沒想到他竟然記得我。他聯系上我,很熱心,說跟我見面談。他周末正好辦音樂會,送了兩張私人票。他這麽慷慨,我都不好意思拒絕了。”
“能辦音樂會,水平很高啊。”
“是啊。他學的是小提琴,跟我的搖滾樂隊不相幹。但他說,他認識許多音樂圈的人,能給我介紹幾個嗓子好的。”向蓓說,“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聽音樂會吧?”
“好的。”沒有池翮的日子,周末特別安靜。姜臨晴想,她該出外走走了。
“說定了。”向蓓笑了下,“有你在,我見徐重光就不那麽尴尬了。”
姜臨晴點進去那一個鏈接,又跳轉到了微博登錄界面。
她放棄了。
*
經過微博的發酵,展覽觀衆翻了兩三倍。
被派來駐場的又是姜臨晴。
“我真是錯失良機。”劉倩捶胸頓足,确實是懊惱狀。
姜臨晴問:“什麽事?”
劉倩:“我那天翻了微博評論才知道,原來咖啡館有一個服務生,長得特別帥。我去了那麽多次,就是沒見到這個人。”
姜臨晴乍聽有些恍然,過了數秒,半開玩笑地問:“你跟我一起過去嗎?”
劉倩:“我是想,但是今天忙到飛起。”
一個展覽步入正軌,另一個工作又來到。公司不養閑人,任務一個接一個的。
姜臨晴:“咖啡館有幾個服務生,你說的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其實我也沒有見過幾次。”
“他是不是特別帥?”劉倩的雙眼在發光。
“可能吧。我去的時候特別忙,不大注意。”姜臨晴留有金主的傲骨,敵不動我不動。
駐場的那天,又是陰天。
姜臨晴現在時時裝着一把傘。
至于那一把灰格子傘,她放在公司的抽屜。
自上一回的尴尬之後,她不知如何去還傘。當時就該問楊飛捷要一個地址,快遞過去,簡單省事。
*
人一多,現場自然亂。展覽觀衆不只是青年,也有小朋友,在這一樓二樓蹦呀跳呀。
一天下來,姜臨晴覺得心驚膽戰。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服務生陸續離開,又是她一人留到最後。
島嶼很安靜,她回去也是。
池翮沒了蹤影。他是不把她這個金主當回事了?
燈一關,諾大的咖啡廳昏暗的,跟着失了生氣。
姜臨晴正要走,想起包包還沒拿。她懶得開燈,照着手機的光走過去。
之後擡起頭,見到窗外一輛車停在路邊。
車上下來一對俊男美女。一個是咖啡館的店老板。另一位正是池翮。
兩道修長的身影并在一起,非常和諧。
姜臨晴人在咖啡館,躲也無處躲。況且,她為什麽要躲?
燈又亮了。滿堂大亮。
店老板站在門邊,問:“還沒走啊?”
姜臨晴微笑:“剛剛忙完,正準備走。”
“嗯。”店老板點了點頭,沖着後面的人說,“上二樓去吧。”
“嗯。”池翮一派輕松。
一男一女上了樓梯。
池妙旌踩着一雙高跟鞋,穿了件百褶長裙。
她站着的時候,裙子長到腳踝。一上樓梯,一擡一放,裙擺就拖在地面了。
池翮跟在後面,替她提起了裙子。
姜臨晴望着兩人。
她沒有穿過這樣的長裙,從來不知,池翮還能給女人提裙子。
那一對宛若璧人的男女在上面聊天。
樓下的人一個字都聽不見。
姜臨晴不走了,她坐下來。
封閉的時間裏,她覺得這個咖啡館太大了。她一個人在小公寓都覺得空蕩,到了這裏更加顯得她的渺小。
八卦的劉倩來問:「小姜,今天有沒有見到那個特別帥的服務生?」
姜臨晴:「沒有。」
劉倩:「好可惜。啊,我忙到現在才下班。」
姜臨晴:「嗯,我下班了,先走。」
樓上二人聊的時間不久,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店老板提着裙擺下樓了。
娉婷美人,步步生蓮花。
姜臨晴站起來。
池妙旌睇她一眼,說:“辛苦了,早點回家吧。”她搖曳的身姿消失在門外。
樓上那一個男的,又過了一會兒才下來。他去了吧臺。
姜臨晴也去了吧臺:“這幾天有地方住嗎?什麽時候回來?”
池翮半低的身子站直了,轉身向她,雙手撐在吧臺:“金主,我違約了。”他言簡意赅。
這沒頭沒尾的話,姜臨晴竟然一聽就明白了。
就說嘛,她是他富婆通訊錄裏最窮的一個。一個財迷對一個窮金主的新鮮感,能有多久。
她好半晌沒有接話。
池翮又說:“我們之間沒有協議,我就算違約,你對我也無可奈何。但你是一個好金主,我會賠償違約金。”
她的手在吧臺下握成了拳頭。
這樣的結局,姜臨晴不是沒有想過。對于一個財迷來說,金錢才是衡量标準。她見過店老板,知道自己是遠遠不達标的。
她買不起池翮這樣的男人。
在珠光寶氣面前,她輸得徹底,她認輸,她也服輸。這是純粹的金錢交易,她本就沒有勝算。
她和池翮說了一聲:“我知道了。”果然是個見錢眼開的小白臉。
她走了。
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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