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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沈聽松牽着她的手, 順着人流往前走了幾步,陸從和雙青兩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的身後,随之遠遠跟着他們的人換成了另外一個眼神空洞的人。
華燈之下, 光影婆娑, 季初直直地盯着沈聽松明暗交錯的一張臉,覺得熟悉而又陌生。眼前的人不是上輩子和她相知相識的沈聽松,卻在這一刻有着上輩子看她相同的目光和表情。
季初深深地迷惑了, 她懷疑沈聽松會否和她和聶衡之一樣都重活一世有了上輩子的記憶, 可她又不敢相信這麽巧合的事情會同時發生在他們三人身上。而且, 以他的性子, 不該現在才告訴自己。
不,季初眼神很茫然,她以為上輩子很坦然的男子實則也瞞了她許多事情, 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她已經分不清楚了。
“見過你後, 我做了許多夢,夢到兩年後我會到潞州城, 也夢見你最後嫁給了我。所以, 那日我心甘情願地向你求娶。”沈聽松的語氣遙遠的像是來自于人群之外很不真實,唯有他緊緊牽着季初的那只手是溫熱和切實存在的。
季初感受着他手掌的溫度,終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聲音,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你是夢到了曾經我們相處的那些日子?在潞州城的時光?”
她和沈聽松不一樣, 她是切切實實又重活了一遍,不是陷入在夢境裏面預知到了一切。
季初的手心緊張地冒出了汗水, 沈聽松顯然是感覺到了輕笑了一聲, 松開她的手在她烏黑柔滑的發絲上輕輕地撫摸了兩下, “夢到了很多屬于你的場景。”
也包括她臨死前蒼白地倒在他懷中的畫面。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阿初,記住,你我的經歷并不稀奇也只不過是一件小事,勿要擔心。”當一切說開了之後,沈聽松下意識地用了夢中他會對女子用的語氣,似笑非笑,漫不經心中帶着幾分認真,“怎麽?呆住了?我以為你會繼續詢問我的身份。”
他總是很輕易地看透季初心中所想,也很快地抹去季初心中的擔憂,雲淡風輕的模樣讓人以為仿佛就是天崩地陷也不能讓他的心中起波瀾。
季初回過了神,抿了抿粉唇,頰邊的小梨渦因為她的動作也露出了一些,“你姓沈,只要你和,和先德懿太子沒有關系一切都好說。”
她又不是個傻子,再是遲鈍也感覺到了微妙的不對,他承認了和自己父親早就相識,偏偏又瞞着自己,身邊還有過于警惕的仆人,蛛絲馬跡結合在一起告訴季初他的身份特殊,不能輕易顯露與人前。
想來想去,她在平京城最初的猜測也許根本就是真的,沈聽松出身江南沈家,搞不好還是和德懿太子關系最近的主枝!
所以他不能出仕,處處模糊自己的身份,為了逃避世俗還到清淨峰上修了兩年的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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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初越想越覺得無懈可擊,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好不容易這輩子得了先機,日後莫不是還要跟着沈聽松東躲西藏逃命吧。
她愁苦地一雙遠山眉皺的死緊,鼻子也皺巴巴的,一張白皙無暇的臉直接苦成了一朵菊花。
沈聽松看在眼中忍不住失笑出聲,眸中盛着潋滟的碎光,“原來你已經想到了那麽多,不枉季尚書總是在信中說吾兒多聰敏,敵過我千倍。”
他這麽一說,季初想起那個背地裏暗戳戳恨不得将自己誇到天上的父親,臉皮有些發熱,冷哼了一聲,卻不由自主地彎了唇角。
沈聽松向自己坦白,也能解釋了她上輩子心中的一些疑問,怪不得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處處幫她的忙,原來他和自己的父親早就相識,或者因為沈家的關系他詭異地對自己抱有一種愧疚。
不過即便一開始可能存在愧疚,季初彎着唇,對他笑的依舊毫無保留,淺淡的笑容中沒有一絲絲的陰霾。
她手中提着的花燈是宮廷樓閣樣式的,上面鑲嵌了一排排耀眼的珍珠寶石,紛雜亮麗的色彩折射在她的臉上,遠遠地,聶衡之以及背地裏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男子溫潤清俊,女子嫣然明媚,好一對相視而笑極其登對的璧人!
聶衡之漠然的望着他們,眼神空洞地可怕,他從袖中拿出一顆藥丸服下,壓住了洶湧奔上來的酸楚以及任何一絲陷入迷亂的可能。
他從女子接過花燈的時候跟在他們的身後,如同一個深夜的幽靈,看着他們說笑,看着他們牽手,看着季初朝別人露出羞澀歡欣的笑容,整個人麻木又可笑,可又執着地跟着不錯過他們任何一個動作。
暗處,仲北和聶茂之看在眼中心酸不已,那可是曾經驕傲至極的定國公府聶世子啊,居然有一日會甘願淪落到連旁人影子都不如的地步。
“還等什麽,既然查出了那個姓沈的身份有異,現在立刻将他抓起來,左右賞花燈的人越來越少了。”聶茂之壓低了聲音,要身後的金吾衛馬上動手,他覺得只要戳穿了沈聽松的身份,長嫂就算看着他們将他抓走也不會怪罪,從前她再通情達理不過了。
可惜金吾衛只聽侯爺的號令,并未按照他的吩咐動作。
“賞花燈的百姓還有很多,侯爺吩咐過此事要秘密進行,不能引起潞州城中其他有心人的注意。”聶茂之的身後,施岐比他離開潞州城的時候瘦了一些,他緊緊盯着提着花燈歡笑的娘子,心中天人交戰五味雜陳。
理智告訴他,娘子傾心的男子身份不簡單,他到江南那麽些時日不過剛理出一個頭緒就驚得頭皮發麻……為了自身的安全,娘子不該和他有關系。可施岐也同樣很清楚,是自己将這個消息傳給了定北侯,侯爺親自到江南查探,馬不停蹄地回到潞州,直接就下了封城的命令,沈郎君若是失了性命,他對娘子同樣算是忘恩負義,背叛了她……
潞州城的街道其實不算特別的長,季初愁苦了一會兒發現他們已經快要走到盡頭,這個時候才終于發現了有些不對,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安靜了,徒留一盞盞亮閃閃的花燈擺在地上平白生出幾分詭異。
她略帶遲疑地看向沈聽松,男子渾然不覺還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察覺到她停下了腳步,偏過頭來神态怡然,“你想的在從前來說是對的,很久之前我就是沈家一個不起眼的旁支庶子。對,就是那個和先德懿太子有關系的江南沈家。”
季初急急走了兩步,靠近他,頭上的珠串因為她急切的動作晃着瑩光,手中的花燈也搖搖晃晃個不停,一顆心提了起來。
沈聽松淡淡笑了一下,伸手替她将珠串撥了撥,直直看進了她清澈幹淨卻不如何慌張的眼底,繼續說下去,“從前我也以為我是沈家的一個庶子,後來被嫡母和父親送到清淨峰修道,我也以為他們是不想我長大成人後和家中的嫡出弟弟争家産。再後來,我的身邊多了很多人,數不盡的人,一些人向我傳輸無為不争的道法,一些人恨不得将所有的仇恨和熱血轉移到我的身上。”
“阿初,曾經我很感謝你的父親季尚書,因為只有他告訴我讓我做回我自己,讓我自由而又輕松地活着。”
“然而很抱歉,因為我的緣故,他死了。”
“阿初,對不起,今天可能要讓你傷心了。”
不過,好在今天那人不會牽連到你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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