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瘟疫之城(7)

随後尹深便聽到了一個民間怪談。

據闵從所說,五先生是一切瘟疫的源頭。但是沒有人知道它為何會出現,也沒有人知道怎樣才能把它消滅,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但凡看見它模樣的人,都會生病,直到死亡。

“所以患者生的瘡名叫五龍瘡?”尹深問道。

“沒錯。”

李陵舟又道:“五先生是一個人、還是五個人?”

闵從詭異地笑了笑,道:“等哪一天你們親眼看見了不就知道了?”

尹深見他不願意多說,便說道:“你也沒見過它吧?你還是健康的。”

闵從道:“我見過啊。”

“不可能。”李陵舟視線滑過他的腳踝,剛才為他接關節時看的清清楚楚,那裏連個傷疤都沒有。

闵從擡起一個手指放在唇邊:“噓,別再問了,知道這些就夠了,太多對你們沒有好處。我要回宿舍去了,你們這兩個偷偷談戀愛的家夥,也該回去了吧?”

談戀愛?

誰?

他和李陵舟?

尹深瞬間心裏一炸,耳朵尖開始發熱,慌裏慌張解釋道:“不……不是,我……我倆……”

他頓住,一時間又想不出倆人大白天躲在沒有人的樓梯間裏能有什麽合适且恰當的理由。

闵從卻擺擺手說道:“別解釋,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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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帶着一臉“啧啧啧”的神情慢慢向門口挪動。

“等等,”李陵舟道:“照你所說,但凡見到五先生的人都會染上瘟疫,但你卻沒有,你用的什麽辦法?”

闵從道:“為什麽要告訴你?”

李陵舟道:“做個交易吧。我知道另外一條出城的路。”

闵從沉默了,過了片刻,他才緩緩轉過身來,嚴肅地看着李陵舟,道:“你最好別騙我。”

檔案室會談是被廣播打斷的。

廣播召集所有人在自己所在的區域保持不動,理由是例行檢查。

但檔案室裏的三個人心知肚明,這是想把試圖逃出城的那個家夥給抓到,也就是闵從。

而當事人卻毫不在意。

尹深和李陵舟匆忙趕回第三區的時候,管理員嘟囔了幾句,然後把他倆送到一層大堂。

大堂裏此時除了他倆還有幾個人,波浪卷發的女孩和涼雲那個很飒的女朋友林芙也在一起,尹深記得她倆是被分到了一個區的。

剩下的便都是原住民了。闵從不在其中,他臨走時說自己要找地方躲躲,也不知躲哪去了。

許多人從樓上向下張望試圖圍觀,直到游先生出現。

游先生溫和地讓大家坐下,然後問道:“你們為什麽在工作時間離開自己區域?”

那幾個原住民格外殷勤地回答着,仿佛跟游先生說上話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輪到尹深,他說道:“肚子疼,他陪我回去休息……”

“是麽?”游先生對此十分敏感,問道:“看過醫生了?”

“沒呢,不是大事,已經好……多了。”

但游先生還是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上前檢查尹深的腳踝。

簡直太明顯了,尹深懷疑在這裏去了醫院。不管你哪疼,都得首先給人看看腳踝。

游先生于是又問那兩個姑娘:“你們又是為什麽?”

波浪卷發的女孩又開啓了楚楚可憐模式,眼睛瞬間就紅了,抿着唇不說話。

但是游先生顯然也不吃這一套,再次追問後,還是林芙說道:“我們結伴上廁所。”

尹深猜測她倆也是想出來找線索的,或者是林芙要找線索,波浪卷發女孩硬要跟上。

游先生顯然沒有相信,他對旁邊的人說道:“也看看他倆。”

林芙大大方方地把褲腿扯上去給他們看,而卷發女孩卻大喊一聲:“我不!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随後她的情緒就像決堤的江水一般,頓時眼淚收都受不住,看得人眼花缭亂。

“這不公平!我真的受夠了,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友好!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偏偏是我,當時明明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憑什麽只有我被帶到了這裏,我好想家,我好想我爸爸媽媽,嗚嗚嗚……”

女孩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将這幾天積攢下來的恐懼全都轉化成悲痛發洩出來,游先生差點看愣了,他例行檢查過許多年,還從沒見過有誰哭成這樣的。

而且邊哭邊說的那些話他還壓根聽不懂。

林芙有些着急,她抱着那個姑娘安慰道:“沒事沒事,會好的,別怕別怕,我也想念家人啊,總有一天我們會見到他們……你先別哭……”

“游先生。”兩個男人夾着闵從出現在大堂。

“游先生,我看不用再查下去了,人已經找到了。”

闵從滿臉寫着晦氣,他眉頭微微皺起,盯着那兩個女孩子,目光格外幽深,甚至還帶了幾分詭異的淩厲。闵從光着一只腳,丢失的鞋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尹深捂着臉,心道,同樣都是丢了一只鞋,灰姑娘能嫁給王子,闵從就只能被關進小黑屋。

果不其然,游先生也不願意再跟這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打交道,他看了看闵從,無奈地說道:“又是你?算了,帶去最裏面,再關一天。你們也散了吧,沒事了。”

這一天直到晚上,回到宿舍裏,尹深才重新見到盛延和卓亦簽,這兩個人都沒什麽精神。

幸好馬大爺今晚回來的晚,他們便趁機交流信息。

盛延解釋道:“抱歉,第十區居然白天不允許離開。”

“午休也不行?”尹深問道。

“是的。全封閉。似乎是因為這裏是藥品出廠的最後一環,我們每次進出都會受到嚴格的檢查,所以不放行。”

尹深聞言,憂心忡忡地看向李陵舟:“怎麽辦,你想的這條路好像行不通啊。”

李陵舟拿來同闵從做交換的正是藥品這條路,其實是他臨時想到的。因為城區內的一切,不管活的死的,能出城的就只有兩個東西:病入膏肓的患者以及藥物。

“闵從之前曾嘗試過混在送藥的工作人員之中,每次都被發現,但他從來沒想過要混在藥品裏。”

盛延立刻道:“不可能,藥品檢查更加嚴格……”

“是在十區內嚴格,出去了之後呢?”李陵舟道:“我從地圖上發現,第十區的流水線盡頭連通了地下四層的某個房間我想這個房間、乃至于這座藥廠存在地下四層這件事情,都少有人知道,至少闵從都不知道。我只是告訴了他信息,能不能成,看他自己了。”

盛延困惑道:“我們的目的不就是幫闵從離開城區嗎?”

“沒那麽簡單,”李陵舟說道:“而且地下四層在他們的系統裏被标了一個紅色的叉,我想這也是沒人敢去這兒偷藥的原因,如非必要,我們最好先不要涉險。”

而盛延在聽了闵從所講五先生的事情之後,發了會兒呆,說道:“我好像聽過一個類似的怪談。”

“卧槽你又知道了?”卓亦簽感慨道:“百科全書要上線了。”

盛延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輕笑一聲,然後說道:“沒辦法啊,我玄學世家嘛,你們也知道,但我小時候對這方面一點都不敏感,我爺爺就說,讓我多讀點玄學啊志怪啊古籍之類的,就能培養出感覺來了。只是他們沒想到,灌輸了十幾年,我最後還是成了個搞理論和數據的醫生。”

以至于盛延的爺爺每次回老家,都覺得自己擡不起頭來。

盛延對此也頗為無奈,靈感這種東西,沒有就是沒有,他生來就比別人理智,恐怕是真的投錯了人家了。

“跑題了,”盛延又說回五先生:“傳說中民間有個常見的瘟神,稱呼與此類似,這瘟神是五只鬼,只有第一只鬼長了腳和一只眼睛,後面四只,沒眼睛,看不見,全都一個搭着另一個的肩膀,只能跟着走。所以被稱為一目五先生。”

尹深感覺脖子後面涼飕飕的,若真有五只,便也能解釋為何貝樂天和賀泰然看見的鬼頭發有長有短了。

“你繼續。”

“嗯,這些鬼呢,他們總在夜裏出現,遇見合适的人便會吸食精氣,每被一只鬼吸一口,這個人就會衰弱一截,若是被五只都吸過了,人也就死了。”

“我去……”卓亦簽随手撈起個枕頭抱在懷裏:“我晚上不想睡覺了。”

尹深也道:“我也不想睡了。”

難怪這五龍瘡有的人發作快,有的人發作慢,全無規律,原來這一切根本不是疾病或瘟疫,這種絲毫不含邏輯的病情,全都是那五只鬼的傑作。

“但是,還有點問題……”盛延說道:“賀泰然他們既然見着了鬼的模樣,就說明中途醒來了。難不成那鬼如此明目張膽,人都醒了還要繼續吸食完一口?”

卓亦簽道:“那也說不定是第一只鬼吸飽了打了個嗝才把人給吵醒了,所以第二只才沒有機會下口。”

尹深皺着眉,如果真如此簡單,那豈不是大家都不睡覺或者輪流值夜班就可以避免患上瘟疫?

連他們都能想到的事情,城區的市長和無數醫療或者玄學專家會想不到?還能任由其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其中定然還有什麽人力不可控的因素。

李陵舟道:“死馬當活馬醫,從今晚開始,我們每人兩小時守夜吧,十二點到兩點我來。至于怕鬼的人……”

他看了看尹深,露出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故意說道:“你在我前面那一班?”

尹深頓時感受受到了鄙視。

随後欣然接受了這一分配。

既然有人不怕鬼,那該慫就得慫。

卓亦簽晚了一步,還不甘心地嚎:“我我我我也怕鬼啊!我比尹深還怕鬼好不好!”

盛延被他吵得耳朵疼,恨不得拿枕頭把他嘴巴給塞上,只得說道:“那你最後一班,好吧?李陵舟,或者讓我來十二點的,我這個人最不招鬼了,我爺爺說我就是個人形桃木劍。”

李陵舟挑眉:“沒關系。我對這個五先生,還挺好奇的。”

随即尹深就看到對面卓亦簽龇牙咧嘴地用口型說了句“不是人”。

正要再讨論下去,房門被打開,是馬大爺回來了。

“哎喲,可累死我這把老骨頭了。”馬大爺進來後一屁股坐在床上揉起了腰。

他不在藥廠,而是負責食堂的工作,他畢竟年紀大了,做不了太精細的活。前兩天都沒見馬大爺喊累,每天優哉游哉最早回來。

自來熟小能手卓亦簽立刻關懷道:“您快歇歇,這是咋了?今天食堂換菜單啊?”

馬大爺嘆了口氣說道:“哪兒啊,今天不是把餐後藥片給取消了嗎,就是為這事。”

是了,尹深想起來今晚晚餐結束後沒有發藥片,他們還暗喜,可以省得費心思藏藥了。

然而下一秒,便一盆冷水兜頭将幾個人淋了個徹底。

馬大爺道:“游先生可能是怕小孩子吃藥費勁?可是城區裏哪還有多少孩子嘛,反正他就非得讓我們想辦法把藥片跟湯融在一起,還不能出怪味,不可以影響口感,可難為死我們了,好不容易弄成了,晚餐結束後還要繼續改良……哎,說起來,你們是不是沒喝出來?”

屋裏安靜得如同墳墓。

片刻後,只有卓亦簽尬笑了兩聲,說道:“是……是啊,手藝真不錯啊。”

連醫學博士都嘗不出來混進去了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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