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瘟疫之城(9)

“現在這情況,我覺得危險的反而是你和李陵舟啊。”

好不容易從隊友的包圍中脫身,在趕往五層的路上,卓亦簽說道。

他現在心情已經不像早上那般沉重了,人總是有一種從衆心理。無論好壞,一旦知道自己和大多數是一樣的,壓力就會減輕許多。

盛延接着他的話說道:“這或許是一種倒計時。五龍瘡說不定會在我們身上表現出特殊性,看看明天早上大家的瘡痕會不會擴散,如果擴散……”

“就意味着我們在這個世界裏只剩下四天的時間了?”

“是的。”

卓亦簽道:“那趕快想辦法點燈!深啊,你有眉目了嗎?”

尹深道:“心髒還在小黑屋裏關着呢,想找線索都不知道去哪找。貝樂天和賀泰然今天怎麽樣?他們的瘡痕……”

“已經長到腰上了。”盛延說道,他醫生的身份在這裏總能具有某種特權,也會更容易得到信任。

看得出他們倆已經急不可耐了,尤其時貝樂天,被盛延婉拒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其實盛延也是好意,總要先确定了藥性再談別的,只是不好跟所有人解釋。

尹深想,幸好貝樂天他倆沒有目睹今天兩個姑娘被擡走時全身潰爛的慘狀,否則說不定會直接崩潰。

四天的時間,還是短了些,他相信第二世界裏不會有絕對的死局,一定在哪裏有破局的方法。

會是……藥物嗎?

對了!有件事差點忘了。

“等等,你們先上去和大佬彙合。”尹深忽然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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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卓亦簽問道:“我跟你一起。”

尹深想了想,盛延他倆是從第十區出來的人,說不定要被人觊觎,但他不同。

“你跟盛延一起盡快和大佬彙合,我去下餐廳,化驗機會難得,我想把咱們晚上吃的營養劑也化驗一下。來不及多說了,你們快走,樓上等我。”

“哎,你上哪去找營養劑啊?”

尹深已經轉頭下樓了,他臨走前說:“大佬不是替咱們藏好了麽?”

多虧了李陵舟藏在花盆裏的藥片。

現在本就快到午飯時間,餐廳裏人并不少,尹深瞄準了那盆花,佯裝被人撞了下,然後失手摔碎了花盆。

随後無比歉意地自行将殘骸打掃幹淨,順帶拿走了花盆裏的白色小藥片。

沾了土,但應該對藥效不會産生影響吧。

得手之後,尹深快步返回五樓去和衆人彙合。然而半路殺出個不速之客來,三樓走廊裏,跟兩個人撞了正着。

馮帆剛從禁閉室裏出來,人看上去非常憔悴,一雙眼睛很畏懼光線,想必是在黑暗環境中待太久的後遺症,他站在白無風後面,安靜得如同鬼魅。

尹深最初試圖繞過他們,但是路被兩人死死擋住。

看來是故意的了。

“有事?”

尹深抱着手臂擡頭看他們,仰視的角度令他很不舒服。而且現狀對他十分不利,二對一,不知這兩個人葫蘆裏搗騰着哪個牌子的毒丨藥。

“沒什麽,”白無風還是他慣有的平靜無波瀾的語氣,說道:“看來是我最開始表達的誠意不夠?我都說了,我們既然是以前就熟識的,那便不應該走到對立的局面上,你看,現在你為什麽不認為我要來跟你合作呢?”

因為瞎一次就夠了。

尹深心想,卻沉默不語,繼續觀看對方的表演。

白無風似乎有些累了,他微微側身,看了眼馮帆,說道:“你知道他被關了禁閉吧?但你知不知道他在禁閉室裏看見了什麽?”

“我不想知道。”尹深道。

他以為白無風是要做交易,然而卻聽他說道:“他看見了鬼,臉上只長着一只眼睛的鬼,黑漆漆的禁閉室裏,只要他睜開眼睛,這只鬼就如影随形,甩也甩不掉。”

尹深被他描述得頭皮發麻,他反問道:“難道你沒有夢見鬼麽?”

白無風不置可否,只說:“他是實實在在看見的。”

尹深悄悄準備後退,邊說道:“那跟我有什麽關系?”

但馮帆已經預先看出了他的想法,幾步踏到他身後,兩人将尹深前後困住。

白無風慢慢地朝他走近,解釋道:“都是為了保命不是麽,你也知道他看見的鬼不同尋常,難道就這麽見死不救?哦,我忘了,你似乎也沒有把我們當做隊友吧?但我向來是個客氣的人,我特意來找你,只是想問問你,為什麽你的腿上……沒有瘡痕?”

尹深驚了片刻,但馬上鎮定道:“我怎麽沒有?”

“哈哈哈哈……”白無風大笑起來,他眉峰上揚,而眉心卻壓得很低,沉聲說道:“別想騙我。而且你這個東西……昨天還沒有戴吧?”

他忽然上前一步,手指差一點就碰到了尹深脖子上藏在衣服裏的鏈子。

“所以這是什麽?是這東西幫你的嗎?你從哪找着的?”

白無風和馮帆還在步步緊逼,尹深快受不了了,他無語地呵斥道:“你盯着我?你是變态麽?”

“是活命的本事,”白無風反倒驕傲地說道:“你是自己交出來,還是等我動手?”

尹深捂着自己的項鏈墜子,腦子飛速旋轉,嘴上說道:“只是個普通項鏈而已,至于如此大費周章嗎?”

而白無風也道:“既然只是個普通項鏈,你為什麽又護着不放?”

“你這話說得可笑,我為什麽護着?這是我的財産,我珍惜的東西,難不成被人搶我還要高高興興地拱手遞上去?”

“珍惜?怎麽?情人給的麽?我倒是要看看有什麽特殊之處。”

事到如今,為了活命,白無風算徹底撕破臉了,他毫不猶豫地動手搶奪尹深的項鏈,馮帆也幫忙,尹深掙紮了幾下,也只借力在白無風右臉上留下了一拳,最終還是被馮帆反剪着雙手控制住,項鏈也被白無風奪走。

“佛?”

白無風詫異了下,滿臉寫着“就這”的難以置信。

但他還是把東西收起來,看着狠狠瞪着他的尹深,摸了下已經微微腫起的右側臉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說道:“不錯,上個世界還弱不禁風的模樣,如今居然能打到我了。”

尹深不甘心地看着他,喘着氣說道:“是男人就把我放開!二對一你算什麽好漢,一點也不光彩!”

白無風又冷笑道:“光彩?我要那東西做什麽?我就要二對一,還就要把你剛才那一下變本加厲地讨回……”

他沒有機會把話說完整,幹幹淨淨地左臉上随即又挨了一下,立刻挂了彩,這下整張臉五顏六色的極其對稱。

白無風難以置信地回頭,還沒看清對方是誰,小腿上有挨了一腳,整個人瞬間滑下樓梯,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抓着尹深的馮帆見狀不對,猶猶豫豫地想要去扶自己老大,然而自己也被揍得滿目金星。

揍馮帆的拳頭裏有尹深的一只。

“兩個欺負一個,确實爽啊。”

尹深擦了擦手,把骨節捏得咯吱咯吱地響,十分快意地說道。

李陵舟正從癱在地上的白無風手裏奪回那根佛鏈,彎腰時另一根一模一樣的項鏈從領口裏跑出來,在白無風眼皮底下晃了幾晃。

“你……你們……”

白無風傻眼了。

他視線在兩根項鏈上徘徊數次,終于自嘲地笑了笑,躺回地上氣得直喘氣,道:“早說是一對兒,誰他媽的要在這跟你們耗時間,我圖什麽?”

圖你們這碗狗糧嗎?

虧大了。

尹深沒有和這兩個人過多浪費時間,他和李陵舟上樓,感嘆着大佬來得如此之巧。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尹深問道。

李陵舟道:“不知道,盛延說你從餐廳過來,我想就這一條路,便下來接應你。”

“你預感到了我要有麻煩啊?”尹深道:“化驗室那邊怎麽樣了?”

“工作人員全撤了,我弄到了鑰匙,盛延已經開始檢測了。”

到了六樓拐角,卓亦簽像個納涼老大爺似的背手站在路中間,看見他們後拼命招手。

“他幹嘛呢?”尹深皺眉。

“我讓他放風。”

“呃……”行吧。這種自我犧牲式放風法也就只有卓亦簽幹得出來了,先把敵人吸引住,然後就可以掩飾身後的隊友了。

尹深把花盆土裏翻出來的藥片交給盛延,見他愁眉緊鎖地擺弄器械,便問道:“跟咱們世界的不一樣?”

“嗯,不太一樣,”盛延頓了頓,又道:“不過原理應該是相同的,得給我點時間,讓我研究一下。”

“別急,不出意外的話,不會有人再回來了。”

考慮到卓亦簽獨特的放風方式,尹深決定和李陵舟一起去守樓梯口。

兩人一左一右,中間隔了個過道,守得兢兢業業。尹深待了會兒,開始轉動手臂,剛才被馮帆反剪了手,扭到筋了,此時安靜下來,便開始隐隐作痛。

李陵舟側頭看他,表情像是在詢問。

尹深想起他給闵從接關節時手起刀落的樣子,馬上解釋道:“沒事,沒脫臼,就有點酸而已。”

李陵舟卻探過身子在他手臂上捏了捏,到底是手長腳長的人,一個過道根本就擋不住他。

“這裏?”李陵舟問。

被捏住的地方一陣酸痛,尹深點點頭,李陵舟自己做了個示範,然後說道:“你這樣朝反方向轉一下,慢慢會緩解。”

尹深沒抱希望,但還是聽話地依言試了試,果然舒服了不少,便随口問道:“這麽靈,不會是打架打出來的經驗吧?”

誰知李陵舟卻嗯了一聲。

尹深驚道:“真假?你小時候也打架啊?”

李陵舟對他的詫異不以為意,又說道:“最開始是為了變強,自己想打架,後來呢,我覺得無聊了,可別人還來找我打架,不打不行。”

尹深還以為李陵舟是那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家教森嚴的孩子呢,這幾句話聽起來有些中二,但是卻勾起了尹深更大的好奇。

“為什麽想打架啊,能得到什麽?”尹深問。

他小時候很乖的,只要有人來找他玩,他就會格外開心,笑臉相迎,雖然不是每一次都能換來同樣的善意,甚至還時常被欺負。但是他依舊不是個能被輕易勾起脾氣的人。

尹深很少揍人的,除非忍不住。

李陵舟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想了一會兒,才說道:“好像也得不到什麽……但是年輕的時候,不會想太多,眼前有條路,便會一鼓作氣地向前走。”

也是。

誰年輕的時候不是這麽走過來的呢。

其實走哪條路、做什麽樣的人,又有幾分是真正由自己所左右的?

尹深沉默地聽完,手上無意識地婆娑起脖子上挂着的佛項鏈,感覺它正漸漸變得溫熱。

“你這裏——”李陵舟忽然站起來,盯着他的手走過來,微微彎下腰去,然後問道:“你這裏有個東西。”

他的手指落在尹深的項鏈旁邊,指向他脖頸的位置。

“什……什麽?”

尹深自從經歷上個世界後,最怕就是自己身體上突然冒出什麽痕跡來。什麽都不行,就算睡覺壓出一條印子,都會引起不适。

他已經感受到了李陵舟指尖的寒意,脖子上的絨毛開始根根立起。

李陵舟狐疑地看着那裏,手指蹭了一下,然後說道:“你這裏,出現了一個圖案,看上去有點像……”

“像什麽?”尹深咽了下唾沫。

“有點像外面圍牆上常見的那個,花蕊和飛鳥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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