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殺戮神廟(2)
“發生什麽事了?”
李陵舟沉聲問道。
尹深緊随其後,剩下的隊友裏,除了幾個搞不清狀況的新人之外,也全都跟了上來。
這個世界進入的新人多,也就說明難度相對不會太大,此時出現的這個本地打扮的女人,想必就是給出線索的NPC了,比起線索全靠猜的無序世界,還是這種更令人有腳踏實地感。
果然,那中年女人見人圍攏上來,便擡起她斑駁發黃的一張臉,沙漠地帶生活的人看上去總是要比時間年齡要大一些的,她也不例外,雖然臉上布滿褶皺,但一開口,聲音聽上去也不過三十五歲。
“你們……就是朝聖者嗎?”
尹深等人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沒有多嘴。
女人泫然欲泣道:“求求你們幫幫我吧,我等了你們很久了!只有你們才……才可以,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眨眼間女人哭得眼睛紅腫,她雙手合十不住地朝他們拜着,尹深看不下去,問道:“這位……阿姨,你先說說看什麽事?能幫的我們一定幫。”
他們本來進入到第二世界,就是要“幫忙”的。
“謝謝……謝謝你們,你們真的很善良……”女人的腰背像是直不起來一般,垂着頭不斷地重複着。
“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李陵舟問道。
女人吸了吸鼻子,說道:“這是座剛修建好的神廟——你們知道的——但是按照原來的安排,在一個月前竣工的時候,勞工們就該被放回家才對,我的丈夫就是勞工之一,他在這裏面足足住了一年零七個月,這麽久以來我們只能偷偷地隔着未完全封死的城牆見一面,與他相同的,還有我們這城裏一百多號人。
但是我們好不容易盼到了竣工,法老離開了,城門關閉了,如今連你們慕名而至的朝聖者都已經來了,可這一百多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竟然一個都沒有回來。”
尹深問道:“他們沒有回家,也不在神廟裏?”
女人搖頭嘆息:“我每天都會到神廟邊來走一走,就是幻想着能聽到點聲音,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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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進去?”
“我們也想啊,畢竟是家人啊,所有人都很着急。但是這裏是神廟,神明已經入住,除了勞工,就只有像你們這般,潔淨的信徒,才能夠走進神廟,我們這些普通人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你想讓我們進去幫你找找家人?”
“是的是的!”女人感恩戴德道:“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規矩,我不強求,我只希望你們幫我看一看,他們究竟還在不在裏面,如果……如果不在了……”
她說着,眼神變得無比空洞,令人不忍心追問。如果她的家人不在神廟裏面該怎麽辦。
李陵舟說道:“好,我們會幫你。你家住在哪裏,有消息我會去找你。”
女人大喜,指着遠處冒着炊煙的一片低矮房屋說道:“城區,西59號,房子上有小孩的塗鴉,很好認的。”
直到她離開,也一直到不斷重複着感謝。
尹深走到緊閉的神廟大門處,摸着下巴說道:“那我們現在,進去?”
雖然不知道“潔淨的信徒”是何意義,但種種線索都指向神廟,他們是非進去不可了。
有個戴眼鏡的男生見他們試圖推神廟的門,推了推眼鏡腿不安地退了幾步,正好撞到他朋友身上,朋友問他:“慫什麽?”
男生苦笑一聲,道:“進來之前玩了幾次神廟逃亡,就總覺得這門一打開,就要從裏面出來點什麽,瘆得慌。”
“啧,看你這點膽子,不過我看打頭那幾個是有經驗的,說不定咱們又能劃水,诶,你路引是什麽,到時候可時刻注意着,像他們這種人,說不定三五天就把局給破了。”
兩個人在後面嘀咕了半晌,這邊李陵舟和盛延已經合力将門給推開了,入眼便是一片高聳的石柱。
石柱錯落有致地遍布整座神廟的前殿,這裏氣候炎熱,估計設計者也考慮到神明納涼的需要。
于是在石柱間搭上擋光的長條石塊,拼接成無數橫梁一般的結構,此時夕陽投下來的影子也是條紋狀的,莫名給神殿裏增添了幾分陰暗的氣息。
“有人嗎?”盛延試着喊了一句,偌大的空蕩蕩的神殿裏,不斷傳來回聲,然而卻無人回應。
“石柱上有圖案!”有人說道。
尹深也注意到了,他對圖案和色彩更為敏感,已經站在一處石柱前看了一會兒,古時候的圖案大多是敘事用的,石柱被分割成幾層,每一層都有許多手舞足蹈的小人,而小人簇擁着一個顏色更為鮮明的人形,或許是神明的象征。
“你懂神學嗎?”尹深問盛延。
盛延忙搖頭,道:“玄學跟神學,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兩碼事。”
“唔,是的,我這不是覺得你是百科全書麽,就試着問問。”
盛延又道:“但是上面有一些文字,我雖然不認識,但看起來很像古埃及的文字。”
“尹深,你來看這個。”
李陵舟一根指節輕輕拂過石柱的某個位置,手指下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像是剛落下的蝴蝶一般,連翅膀邊緣的絨毛都一清二楚,仿佛下一秒就要從李陵舟的手指上飛走。
“奇怪,”尹深湊近看了看,皺眉道:“沙漠裏,怎麽會有蝴蝶呢?”
而這裏的人們,又怎麽會想到用一種完全沒有見過的生物,作為圖騰刻畫在神聖的石柱上面呢?
“去裏面看看。”
李陵舟說道,沿途經過的石柱,紋飾大抵相同,尹深粗略判斷,上面的水彩顏料至少已經幹了一個月了,與剛才女人所說的竣工時間剛好吻合。
“啊!有蛇!”有人忽然大叫道。
“蛇?真的假的?在哪在哪?”
一句話引起了極大的恐慌,現代人沒怎麽見過蛇,對這種冷血動物也有着本能的恐懼。
最開始發現蛇的人驚魂未定,他站在一塊石頭上,說:“就……就那邊,貼着柱子,一下游走了。”
蛇是敏感且喜靜的動物,恐怕也是被他們這些人給驚擾到了。
“別慌,蛇不會主動攻擊人的,”盛延說道:“沙漠裏蛇、蜥蜴、老鼠都很常見,別為了這些東西分了心。”
穿過這片石柱,再裏面便是龐大的主神殿了,神殿內部肅穆空曠,留足了空間,卻也帶來了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這裏是不是少了樣最重要的東西?”尹深說道。
李陵舟道:“神像。”
明明是座神殿,但裏面卻看不到任何供奉的痕跡,有人說會不會外面的十五個雕塑就是對應的神像。
但邏輯上又說不通,沒有人會把神放在最外面守着門口的,這簡直是渎神。
盛延說道:“據我所知,古埃及熱衷于建造雙重結構的神殿,或許我們所處的只不過是外神殿,是一個社交和舉行儀式的場所,而裏面會有一座內神殿,神像八成是在裏面的。”
尹深恍然,道:“去看看。”
他們走出外神殿時,夕陽已經隐沒進地平線。但氣溫不減,滾滾熱浪仍舊留在地表。後院的西側是一片民居,空地上晾曬着衣物,有生活的痕跡。
“是勞工們居住的地方吧?”衆人紛紛猜測道,想到剛才當地女人的囑托,便紛紛朝那邊跑去,卻猝不及防聽見來路上沉悶的一聲響。
“怎麽了?”
“難道還有人在外面?”
“要不要回去看看啊……”
高大的外神殿阻擋了視線,李陵舟卻道:“是門被關上了。看來是讓我們今晚住在神廟裏。”
“什麽?!”
衆人大驚失色,剛才說玩了神廟逃亡的男生難以置信地朝回跑去,口中重複着:“我不想在這裏……我不要晚上還待在神廟裏……”
其他人的臉色也都有些難看。
李陵舟碰了下尹深,朝正北方示意,道:“內神殿。”
內神殿與外神殿之間相隔足有百米,占地面積不大,卻比外神殿還要高上一截,恢弘的褐色殿門緊閉,像一座沒有入口的小山。
尹深三人過去探查一番,發現這門既無法強行推開,也不見門鎖,四周皆是密不透風。
“一定是有特殊的開啓條件。”
盛延推測道,雖然暫時一無所獲,但不影響把這裏标記為最重要的線索地點之一。
再回到西邊跟其他人彙合,剛才那個離開的男生也回來了。果然是大門關閉的聲音,他們被關在了裏面,所幸這一片房屋裏面雖然沒有人,但是門都開着,眼看着即将入夜,衆人便三三兩兩自發分好了組,各自守着房屋。
入夜後的神廟,陰暗的氣息更濃,随時能聽到窗外有動物游走的聲音,感覺像是蛇。
尹深三人入住了外側的一間房子,這個地方的房子都十分簡陋,堪堪只有四面牆板和一個屋頂,全是由土塊壘成的,上面還有蟲子蛀咬的痕跡,牆角一塊席子,撲在略高于地面的位置,想必就是床鋪了。
“怎麽連盞燈都沒有?盛延,這個時期應該已經發明照明的東西了吧?”尹深問道。
盛延道:“嗯,火油一類使用比較頻繁,但我也記得一些趣聞,說古埃及其實已經出現了類似燈泡的東西,甚至一些墓室裏有燈泡亮了兩千年,直到墓室門被打開後才熄滅。”
尹深道:“我想起來了,我也看到過,所以才有了天外來客一說,‘外星人’還在獅身人面像的耳朵位置藏了一個秘密,只是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還不足以發現并打開它。”
盛延道:“希望我們這個世界不要跟什麽外星人扯上關系吧。”
尹深最初以為這一片房屋或許是以後神職人員的住所,但盛延卻說:“這是勞工暫住的工棚,等竣工之後,是會全部拆除的。至于神職人員,一般都住在外神殿裏。”
尹深推測道:“可是,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竣工了,工棚卻沒拆,人也全沒了,就像是……像是突然發生了什麽意外,導致這裏保持了那一刻的狀态。
而且,一百多人,如果我是他們的家人,我才不會管神廟的規矩,我的人丢了,哪怕刀山火海我也是要闖進來找找的,可這些村民,卻真的一步都沒有踏入過。”
盛延道:“信仰的力量會超出你的想象,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約束吧。”
“也有可能,更簡單一些,”李陵舟道:“他們不是不能進,而是真的進不來。或者,他們直到強行進來會付出某種代價,比如死亡。”
“有道理,”尹深靈光一閃:“所以她說,只有潔淨的信徒,才能進入神廟,所以假如我們不滿足‘潔淨’或‘信徒’的條件了,是不是就會……死?”
李陵舟對他點了點頭。
休息片刻,李陵舟忽然說道:“你們另一個夥伴,那家夥為什麽沒來?”
前幾個世界卓亦簽總是跟李陵舟不對付,尹深原以為李陵舟不會把簽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卻問到了。
于是尹深将情況如實告訴了他,李陵舟了然:“已經三個月了,看來他不想回去了。”
“不可能!”尹深說道:“他……不可能分不清哪裏才是他的現實。”
“這和現實與否沒有關系,尹深,”李陵舟似乎嘆了口氣,說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渡口是擺脫第二世界的唯一的方法,只有在那個地方,你們才擁有選擇權。”
盛延揉了揉眼睛,不知道為什麽,他剛才看大佬的目光,似乎比白天時更為柔和,難不成是黑暗的環境影響的。
但這異樣的目光,從尹深的身上移開後,便又恢複了原狀。
尹深毫無察覺,他停頓片刻,又道:“你也去過渡口嗎?”
他想,以李陵舟的能力,絕對不該,然而卻聽他道:“去過的。”
“那裏什麽樣?”尹深又問。
李陵舟卻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尹深的問題,只是說:“真想知道的話,還是親眼看看最準确。”
尹深正站在窗邊,他才要說什麽,忽然被一陣亮光所打斷,他回頭看了眼,忙道:“等等!你們看,有間房子亮起來了!”
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那是間空房子,裏面的燈昏黃但溫暖,尹深等人走出來查看,卻發現亮起光的不止這一間。
而且就在他們走出房子之後,他們的房子也亮起了火光。
其他的隊友也被怪異的景象吸引,紛紛走出來,李陵舟爬上高處去數了一遍,然後皺眉說道:“亮起火光的,一共有十五間房子。”
“又是十五?”尹深道:“所以是要每個人單獨住?”
他們做了個實驗,找了個明亮的房間,尹深進入後仍是亮的,等盛延也進去後光瞬間熄滅了。
有人說道:“有沒有光的無所謂吧?我不想一個人住,誰知道有什麽危險啊,光滅了就滅了嘛,我亮着燈還睡不着呢,我還是更願意人多一些,互相有個照應,你們說呢?”
講話的是個新人。
但受了他的蠱惑,竟也有人在動搖。
尹深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如果火光是一種保護呢?”
剛才講話那人的臉色瞬間變了,周圍适時地響起了嘶嘶的聲音,有蛇不斷地游動。
那人打了個寒顫,閉上嘴沒再說話了。有兩個女孩子是第一次進入世界,她們本來怕得不行,但被那個戴眼鏡的男生給勸回去了。
這就像一道選擇題,明明白白地告訴你答案了,還不照做的話,豈不是傻子?
再加上衆人的從衆心理,很多人瞄着李陵舟,見他也跟自己的隊友分開入住,便紛紛效仿。
尹深睡不着,窗外月光明亮,與人間的燭火互相輝映,波光粼粼地連接成了一片銀河。
他起身搬了把凳子坐到窗邊,窗臺上放着他的那盆小仙人球,尹深把球拽過來,随手去戳那根根分明的小刺。
這是窗外傳來一聲口哨。
尹深擡頭,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李陵舟的房子。
對方不知何時也坐在了窗臺上,一腳踩着窗沿,慵懶的模樣像幅畫兒似的。
尹深眼睛一亮,笑了笑,顧忌着深夜,輕聲說道:“你也沒睡?”
他聲音小的只剩下了口型,不過李陵舟卻看清了,他微一點頭,食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噓”,然後指了指月亮。
每一個世界都是截然不同的冒險,截然不同的人生,第二世界的月亮不知是不是同一個。但上一次看時,尹深和和相擁而眠,而此時,卻遙遙相對。
有種天各一方的宿命感。
尹深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再一次看向李陵舟,卻發現李陵舟根本沒有看月亮,或許從始至終都沒有。
李陵舟擡手輕輕地在按在自己的眼角處。
尹深一怔,卻感覺那根手指正落在自己的臉上,在他灼熱目光的注視下,那顆他從小到大也未曾留意過的痣再一次被點燃,他看到李陵舟笑了一下,無意地微微露出一點舌尖。
手上一痛,仙人球刺破了他的皮膚。
而今夜,月色正好,遠勝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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